德約科維奇怔了下,來到黑水公司后每年都會有幾十個家伙挑戰他,每次他都會全神貫注地接受挑戰,即便挑戰者是個沒有作戰經驗,剛從軍隊加入黑水公司的雛兒。這樣做,德約科維奇有自己的理由,他認為能夠加入黑水公司的必定有過人之處,長期在訓練戰斗中得來的經驗會在挑戰的剎那集中傾瀉而出,他要抓住剎那間的機會學習對方的優點。
學習敵人的優點,吸收一切可以提高自己的營養,這是因為這樣德約科維奇才在槍林彈雨里闖了出來,和死神擦肩而過的時候狠狠踹了他一腳。
歐陽鐸沒有輕敵,德約科維奇更不會輕敵,無數場惡戰中養成了恐怖的習慣,就算他的對手是個拿著木棍的成為年孩子,他也會抓住最先出現的機會一槍爆頭。
“比賽瞄準吧。”德約科維奇卸掉了彈夾,按上紅外線瞄準鏡,把左膝跪在地上,槍托牢牢頂在右肩,紅外線瞄準鏡射出的紅色斑點穩穩地落在了遠處靶子上的圓心。
歐陽鐸二話不說,卸彈夾,按裝瞄準鏡,同樣的姿勢瞄準了遠處的另外一個靶子。
“計時開始!”一名戴著墨鏡的傭兵按下秒表,跨步站在兩人身旁,兩名看靶的傭兵手里拿著帽子從樹后走出,緊盯著靶心的紅色斑點,一旦誰的瞄準脫離十環,他們的帽子就會舉過頭頂,那就意味著有人輸掉了挑戰。
圍觀的傭兵們低聲議論著,他們了解德約科維奇的性格,他歷來喜歡在最短的時間內放倒對手,可是今天卻選擇了馬拉松式的比賽。
“只許看,不許說,誰再廢話馬上給我滾蛋!”洛斐扭頭罵了一聲,傭兵們立即鴉雀無聲。
洛斐朝隨身秘書揮手“告訴業務主管,會議推遲。”
“下午?”作戰參謀出身的秘書跟了洛斐七年,在75游騎兵團的時候就像影子寸步不離洛斐左右。
“等我通知。”洛斐打定主意要看完這場比賽,兩名頂級狙擊手選擇最基本的射姿比賽,注定要成為一場持久戰。
狙擊手具有狼一樣忍耐力,他們可以不進食,不取暖,僅憑一瓶水就可以在地穴,森林,或者潮濕的沼澤里耗上一周。
卡納莉斯找了個凸出地面的大樹根坐下,準備長時間觀戰。
歐陽鐸和德約科維奇面向東方,刺眼的陽光從樹冠射下迎面砸下,盯上幾秒鐘都會覺得頭暈眼花,他們卻連眼都不敢眨,在一片金燦燦的光芒里鎖定靶心,始終如一。
歐陽鐸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以減少體能的消耗,他在凡爾賽市被唐克等人俘虜時被狠狠暴打了一頓,右腳被利器刺穿。經過幾天顛簸他幾乎沒吃什么東西,到了黑水公司總部,他又被喂下了加速消化的藥物,吃完早餐不到半個小時他的肚子就開始咕嚕嚕叫,最要命的是瘋狂的消化酶讓他產生了大便的欲望。
忍耐!忍耐!
忍耐右腳發出鉆心的疼痛,壓抑排便的欲望,歐陽鐸漸漸進入了忘我的境界,剛加入特種部隊的時候,大隊長把他們交給負責訓練狙擊手的分隊長時說過,狙擊手是什么?是他媽裝了炸彈的木頭,潛伏的時候你們要像木頭一樣,不知道饑渴,不知道疼痛,一旦發現敵人,你們就是炸彈,炸他個狗娘養的!
來到橡樹林之前歐陽鐸心理還有些擔憂,他讓德約科維奇選擇槍械,如果他
選擇了自己沒有接觸過的狙擊步槍那對自己可是大大不利,畢竟在國內接觸的槍支種類有限。當他看到四把老式SVD狙擊步槍時,懸在胸口的石頭終于落下。前蘇聯軍隊在1967年開始用SVD狙擊步槍裝備軍隊,它是AK47突擊步槍的放大版本,在國內特種部隊常用的85式狙擊步槍就是SVD改進型,歐陽鐸對這種槍最熟悉不過了。
歐陽鐸把挑選槍械和比賽時間,地點的權力全都交給了德約科維奇,他不是謙讓,而是讓德約科維奇接受挑戰的籌碼,軍人不是江湖大俠,他們的對決沒有假惺惺的謙讓。德約科維奇選擇了老式的SVD狙擊步槍。歐陽鐸在梅特約島,第一次看到卡50武裝直升機里的德約科維奇時,他就是使用這種武器,從他校槍,以及微帶憐惜的擦槍手勢判斷,歐陽鐸可以斷言他使用這種武器的時間不少于五年。
SVD狙擊步槍是歐陽鐸熟悉的槍支,但對于德約科維奇來說,SVD狙擊步槍和他的關系不僅僅是熟悉那么簡單,在長期的與槍為伴的訓練,戰斗中他已經把手里的狙擊步槍當作了生死與共的朋友,甚至是妻子,情人。環境準許的情況下,他會一直把槍帶在身邊,他也是唯一可以在黑水公司總部攜帶槍支的傭兵。吃飯,他把槍放在桌旁,睡覺時槍躺在身邊,去酒吧的時候他會給槍也要一杯啤酒。時間把他和槍融為了一體,長期的‘廝守’所帶來的結果就是人與槍產生了令人恐怖的默契,無論什么角度,多遠的距離他幾乎不需要刻意的瞄準,睜著雙眼舉槍就打,無一失手。
在這場比賽里,槍已經失去了對狙擊手的意義,他們比拼的是意志和基本功。
幾個小時過去后,歐陽鐸把牙齒咬的咯咯做響,他忽然明白了德約科維奇的用意,他一定看到了自己步履蹣跚地走進橡樹林,他是想用這種方法再次羞辱自己。
“老子絕不會讓你得逞!”歐陽鐸忽然覺得右腳不痛了,不是他的意志力戰勝了肉體的痛楚,而是右腳已經麻木了,他覺得靴子里黏糊糊的,肯定灌滿了血。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時間飛逝,清晨的陽光逐漸升上頭頂,橡樹林的溫度也逐漸升高,殘酷的比賽對比賽者是一種考驗,對觀戰的人也是一種折磨,臨近中午時陸續有幾名傭兵離開橡樹林,很快他們又跑了回來,懷里抱著紙包裝的快餐食品。
挑戰的過程無比漫長,結果卻只在一瞬,誰也不愿意錯過最關鍵的結局。
下午三點,一天中最熱的時間已經過去,洛斐坐在樹蔭下,不時打量著卡納莉斯,心里暗暗稱奇,從挑戰開始已有八個小時,卡納莉斯除了偶爾站起身活動筋骨,沒去過一次廁所,沒喝過一滴水,卻依舊保持著飽滿的精神。
“間諜的忍耐力?”洛斐心里嘀咕了一句,不由笑了。
下午五點。
歐陽鐸和德約科維奇的額頭都滲出了黑豆大的汗珠,身上的衣服早被汗水濕透,吹干,再次濕透。兩人在瞄準的同時互相默默觀察著,射擊姿勢一絲不變,呼吸正常,德約科維奇想起歐陽鐸走進橡樹林時的步態,開始懷疑歐陽鐸是不是故意裝出受傷的模樣,按照他的經驗,歐陽鐸的右腿支撐不了三個小時。
要是在平時,歐陽鐸保持這種射姿十幾個小時不成問題,他以前在特別部隊訓
練時,狙擊步槍的槍管上栓著六塊磚頭,一舉就是大半天,完事后還得趕在天黑前來一個五公里越野拉練。現在不過十個小時左右,他覺得自己要快崩潰了,他竭盡所能地調整著自己的狀態,就像一部悍馬車,你想讓飛馳起來需要灌滿油料,但是歐陽鐸的油料早就告急了,強效消化酶掏空了他的五臟六腑,耳朵嗡嗡做響,眼前金星四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長時間,但是他拼命把自己定格在這個姿態上,死,也不能動!
六點。
七點。
落日的余輝籠罩著橡樹林,把它變成了一個碩大的金色鳥籠。
德約科維奇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歐陽鐸,他想盡快結束這場挑戰,拖的時間越長,他想羞辱歐陽鐸的效果就越差。歐陽鐸白紙似的臉色讓他看到了希望,他深吸一口氣,右手握緊狙擊步槍,左手松開后猛然抓起身邊的另一支SVD狙擊步槍,頂在左肩,整個動作快如迅雷,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地上的狙擊步槍已經架在了他的肩頭,像是從來也沒動過一樣。
在身后看熱鬧的傭兵們立即歡呼起來,持雙槍的德約科維奇像是一尊青銅雕像,身體紋絲不動,紅外線瞄準鏡射出的紅斑準確地射在靶心,整齊地重疊在一起。
歐陽鐸用力咬著嘴唇,他的身邊也有一支多余的SVD狙擊步槍,假如他不拿起這支槍,以現在的射姿堅持再長時間也沒有用,等于自動認輸。歐陽鐸的血肉,骨骼像是一顆顆螺絲釘擰緊了,牢牢地釘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他用超強的意志力把自己變成了一座冰雕,輕微的移動都會導致這座冰雕徹底坍塌。
歐陽鐸沒得選擇,必須撿起身邊的槍。
“嗨!亞洲人,認輸吧!”洛斐跳著腳大喊,兩根手指塞進嘴里大聲吹著口哨,他身后的傭兵們像打了雞血似的大呼小叫,口哨聲連成了一片。卡納莉斯也站起身,所有人都意識到挑戰就要結束了。
“亞洲人!亞洲人!”屈辱般的聲音沖擊著歐陽鐸的耳膜,他不能像陶野那樣沖過去一拳撂倒他們,踩著他們的下巴大喊:“狗日的,老子是中國人!”
他不能,他是戰俘,他不能讓黑水公司的人知道他曾是中國特種兵,不能給中國軍人抹黑。
歐陽鐸開始喘粗氣了,他微微活動著關節,準備撿起身體的槍,這時遠處的一名傭兵微微抬起手里的帽子,示意歐陽鐸的槍快要偏離靶心了。
德約科維奇嘴角浮起殘忍的微笑,兼顧兩支槍瞄準靶心的同時他得意地吹了聲口哨。
“咻!”口哨聲響起時,歐陽鐸咚地一聲栽倒在地。
口哨聲就像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眉心中彈。
哄笑聲四起,傭兵們清晰聽到了口哨聲,看到歐陽鐸歪著腦袋栽倒的窘態,他們在大笑,一天的等待劃得來,他們喜歡喜劇性的談資。
洛斐和卡納莉斯都怔住了,洛斐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笑容,他聳著肩膀說:“這就是為你效命的人?看看吧,一聲口哨就把他放倒了。”
“放屁!”惱羞成怒的卡納莉斯忿忿朝歐陽鐸那邊望了一眼,轉身就走。
卡納莉斯逃一樣地離開了橡樹林,走到樹林外她突然停下腳步對跟在身后的唐克等人大喊“跟著我干什么?把亞洲人送到醫院去!”
(第一季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