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教授的家在大學裡的宿舍區,周圍環境優雅,於鬧市中取靜,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司機把我們送到樓下就走了,我和姜佑拎著禮品上了電梯。
這棟樓一共有11層,陳教授的家在頂樓。出了電梯門,陳教授早已經開了門在外面等我們??吹轿覀兂鰜恚θ轁M面地對我們招手:“快進來坐,快進來坐。唉,你們講什麼客氣啊,還買什麼禮物!”
他的熱情倒是讓姜佑覺得十分意外,他不禁看了我一眼。
我搖搖頭,暗示姜佑無礙。
進了門之後,客廳裡採光十分明亮,和熙的陽光從落地窗前照射進來,一位頭髮雪白的老人坐在一副輪椅上等待著我們。
溫暖的陽光投射在他身上,沐浴在陽光裡的他,眉毛鬍子都是雪白雪白的,滿臉的皺紋,臉頰凹陷。儘管又瘦又老,可是一雙眼睛卻清澈如泉。他坐在輪椅裡,雖然不能動,可是卻絲毫無損他筆挺如鬆的身影。看到我們進來。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熱切,帶了渴盼,急切的問道:“這是、這是葉螢吧!”
我點了點頭。
他的眼立刻溼潤了,起初是點點晶瑩,接著有淚花在眼裡閃爍。他看著我,向前推了兩下輪子,似乎想要靠近我,哽聲說道:“好!好!”
我看著面前這個老人,從心裡覺得有種說不出的親熱,有種與生俱來的孺慕之情油然而生。而這位老人家對我的態度,也讓我想到了一個可能。
陳教授走近我,鄭重的說道:“葉螢,他是你的爺爺!”
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陳教授點點頭,又說了一遍:“是的,沒有錯,他就是你的爺爺!”
眼前的老人也對我點頭,顫抖的喊了一句:“是啊,我是你爺爺啊!小螢!小螢!”
眼淚瞬間滑落!霎那間,大姑那張好看秀麗的臉,奶奶莊嚴的面容。爸爸媽媽慈祥的笑顏,都在我眼前晃盪起來。我以爲我沒了親人,可是老天卻給我又送來了一位親人。
無需質疑,我相信這位老人就是我爺爺!只有自己的親人,纔會一直關心著我。
我慢慢跪在了他的面前,眼淚好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掉落。雙手放在爺爺的膝蓋上,我哭著喊了一聲:“爺爺——!您、您怎麼纔回來?。 痹捳f出口,我哭得簡直不能自己。
陳教授在一旁勸我:“葉螢,不要哭了,今天能見到爺爺是件高興的事情?。 ?
是啊,我是很高興!可是如果我爸爸在,知道找到了爺爺會更高興!
爸爸的心事就是不知道爺爺的下落。在他的想象裡,爺爺可能早已經餓死在哪個街頭了!子欲養而親不待,這是爲人子女最難過的事情!
姜佑也蹲了下來,小聲在我耳旁說道:“別哭了,小螢,想想你爺爺的身體,要高興一點?!?
爺爺已經90多歲了,通常來說,年齡大的老人禁不起大喜大悲,於身體無益。而此時爺爺已經老淚縱橫,明顯地也十分激動。
我點點頭擦乾了眼淚,擡起臉看著爺爺,十分依戀地問道:“爺爺,這些年您一直都在陳教授這裡嗎?您怎麼就不回去呢?我爸爸經常對我們提起您,他還以爲您不在了呢!當初您爲什麼要離開?”
我有太多太多的問題都想要問出來!
陳教授拉起我說道:“坐下說坐下說,時間太久,事情也太複雜,讓你爺爺從頭慢慢說起吧!”
待我們坐定之後,情緒也慢慢冷靜下來。爺爺也擦了擦眼淚,慢慢說道:“……那時候啊,我本來是要帶你爸爸一起離開葉家臺的!”
可是爲什麼我爸爸沒有走成呢?
“你奶奶出事之前,就已經算到了,說自己逃不過那場劫數。她說,葉家臺雖然是葉家百年的根,可是人都沒了,還守著根有什麼用?所以,她那時候要我走,帶著兒子走,離開葉家臺。她說,到哪裡去都好,就是不要再回葉家臺了!葉家的人,是受詛咒的。一輩子都是要用來還債的?!?
詛咒?還債?
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
爺爺嘆息地說道:“什麼通靈家族啊,那就是個笑話!”
笑話?
可是葉家人的確通靈?。?
爺爺嘆息地說道:“不是,我不是說葉家人通靈是假的,我是說……葉家名聲在外,可是歷來家族中出色的孩子都得不到善終啊!”
“你奶奶,你大姑,還有你姐姐,這不都是個例子嗎?早幾輩的孩子們,也都可憐著了。”
可是,爲什麼會這樣?
“聽說很久之前,葉家是從巴國遷移過來的。葉家的老祖宗是巴國人,當時得罪了巴國的權貴,遭到滅族的殺戮,爲了逃難,纔來到葉家臺定居。”
至於是因爲葉家臺而改姓葉還是此地因葉姓而得名,已經是無法得知了。
“要想知道葉家人的根源,那就只有去巴國走一趟??墒前蛧缫呀浵г跁r間的隙縫裡,想要找到根源,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小螢,爺爺今天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去找什麼巴國,只是想讓你知道,你過得好就是最重要的了?!?
陳教授在一旁插言道:“其實,你爺爺一直都想你們,也曾經悄悄回去葉家臺找過你們。不過我們不敢顯露行跡,而且你們家的老房子也一直空著。哪裡知道,你和你爸爸一家就住在姜家鎮啊!”
爺爺嘆息地搖頭,說道:“這是老天爺在戲弄我們,老天爺存心不讓我們父子相見??!”
“你奶奶當年就說了,要我帶你爸爸離開葉家臺,倘若當時不走,你爸爸就會中年夭折。我當時也是準備帶了你爸爸走的,可是到了火車站,你爸爸說肚子疼,要去上廁所。我就讓他先去了,我看著行李。結果姜道澤帶著人來搜,說我們畏罪潛逃。我當時急得沒法,只有躲起來。哪裡想到順著人流就被推上了火車,我想下來怎麼也下不來,急都要急死了!”
“這是天意,這是天意啊!”
爺爺看著陳教授,眼裡有深深的悲慟:“我當時在火車上,錢包也被小偷偷走了,身上沒了回去的路費,急都要急死了。後來,爲了躲避列車員的查票,陰差陽錯,把我當成了犯人。結果那列火車一下子就將我送到了荒涼的大西北,我沒有辦法,只有留在了那裡,結果……就碰到了陳康!”
“我對不起你爸爸,沒有盡到爲人父親的責任。後來,我聽說他拜了師傅,也成了親,就更不敢回來找他了。我怕我會連累他?。 ?
爺爺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天色都快黑了。陳教授打斷了爺爺的話,說道:“好了,爸,您看都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我看您也累了,孩子們聽著也累。今天不是十五嗎?我們叫了葉螢到家裡來不就是爲了吃湯圓的嗎?我看,我們現在開始煮湯圓吃吧?!?
我連忙說道:“我來下吧,您和爺爺坐一會,讓我來?!?
姜佑攔住了我,體貼關切地說道:“還是我來吧,你和爺爺好好坐著說說話,我和陳教授進去,一會兒我端出來。”
我還要再說,姜佑卻捏了一下我的手。再看爺爺和陳教授,我明白過來。今天特地叫我來,肯定不只是爲了述舊的。
陳教授立即起身,招呼著姜佑一起進了廚房。我坐在爺爺身邊,問道:“爺爺,我聽說陳教授精通玄學,卜卦,還懂風水運勢。是真的嗎?”
“是真的?!?
我疑惑地看著爺爺,爺爺嘆道:“當初遇到了陳康,我把你大姑的事情都告訴了他。陳康當時就要回來找姜道澤算賬??墒钱敃r看守那麼緊,哪裡是容易就能跑出來的?後來我勸陳康,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況且當時那形勢,我覺得遲早也會有變化?!f來無事,陳康也覺得多學一門本領也是好的,所以我就偷偷將我所會的都教給了他。”
“姜道澤這人,運勢十分之好,這麼多年來一直官運不錯。我們想了很久,也只有你奶奶的那個香爐可以借用。不過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沒有想到,前段日子被葉欒勝得到了。”
“自從回到這裡,陳康就有意無意地顯露本事,就是爲了積攢人脈,蒐集消息。好一舉扳倒姜道澤。如今,香爐已經到了姜道澤手裡,算來用不了多少時間,我們家的仇就可以報了!”
我聽得入了迷,緊張地問道:“前段日子許耀明的死是怎麼回事?香爐不是最早在他手裡的嗎?”
“許耀明是我們最先開始接近的。本來,陳康故意放出風聲,說自己喜歡姜家鎮的民俗物品,許耀明爲了討好陳康特地搜刮了來。哪裡想到,葉欒勝不知怎麼地知道了這香爐的奇特之處,香爐還沒到我們手裡,就被葉欒勝奪走了。而且還弄死了許耀明?!?
爺爺又說:“不過,更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姜道澤居然一直注意著葉欒勝,居然從葉欒勝手裡又搶走了香爐。我真不明白,姜道澤如果知道香爐的秘密,多年前怎麼不搶,反而現在來搶?!?
這也是我覺得想不通的地方,大姑死的那段日子,姜道澤有無數機會可以逼問索要,卻都沒有行動。
可是多年之後,香爐落到了許耀明手裡他才動手,這中間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呢?
我突然想起了丁小雨家的手札,於是問道:“爺爺,你們有沒有拜託一個叫做貝景明的人幫你們購買姜家鎮的民俗物品?”
爺爺聽了皺起眉毛,搖頭說道:“貝景明?我倒是聽陳康說起過這個人,可是要說讓他幫忙,應該沒這回事吧?!?
他正準備喊陳教授,他卻和姜佑端著一大碗湯圓出來了。
陳教授也搖頭說道:“沒有,我認識這個人,和他說過幾次話,不過這個人好像認識姜道澤。”
我皺眉說道:“這麼說來,想要知道姜道澤怎麼知道香爐裡的秘密,就要問貝景明瞭。不過這個人是什麼來頭?”
陳教授皺眉說道:“貝景明這個人很神秘,很有錢,他做的也是古董生意。這個人好像和姜道帆是連襟,所以也認識姜道澤。他有兩個孩子,兒子在國外留學,女兒……好像在國內吧。”
“他的女兒是叫小優嗎?”
陳教授扶著鏡框想了想,搖頭笑道:“不清楚,不過我可以問問?!?
姜佑在一旁打斷了我們的話:“好了好了,先吃湯圓吧,這些事情我們過會兒再說,反正,現在你有了爺爺和陳教授,你還擔心什麼?”
陳教授聽了笑道:“是啊,小螢。從今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你多了個爺爺,也多了一個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