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如同角落裡的一杯沙漏,毫無徵兆的悄無聲息偷偷漏著,當(dāng)你試著去抓住,卻總是抓不住,留下的太多遺憾,只能獨(dú)自躲在角落懷念,人這一輩子最怕的就是走錯路,最恨的事情就是走彎路,離開文興園與李老爺子的交談也有一個月,老爺子的那番話,如同針墊一樣刺激著自己的靈魂,以李顯長半輩子的學(xué)識以及見識,給趙世書的人生狠狠的當(dāng)頭一棒,在他前進(jìn)與後退的分水嶺之間,畫下了很重要的一筆。
已經(jīng)是十一月了,寒涼的天氣又冷了一些,而酒吧的經(jīng)營依舊是老樣子,不是很風(fēng)風(fēng)火火,也不至於冷清如庵堂,不溫不熱的經(jīng)營,趙世書倒沒怎麼在乎,每天除了按時的當(dāng)五好青年,就是一標(biāo)準(zhǔn)的好男人形象,永遠(yuǎn)徘徊在墨子又跟慕雅詩身邊,對於趙世書跟慕雅詩的姦情曝光之後,墨子又並沒有說什麼,做爲(wèi)一個女人,使出了一切手段來挽留自己的男人,而慕雅詩倒十分自信,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脾氣溫和的有些反常,偶爾跟墨子又爭爭風(fēng),吃吃醋,故意在兩人面前搞些暖昧。
說心裡話,趙世書的確很喜歡這兩女人,如果真要拋棄一個,他寧願拋棄自己,對於墨子又與慕雅詩兩人的質(zhì)問,他也是這麼說,三角戀之間的關(guān)係曲折複雜,讓誰見了也是頭疼,趙世書乾脆不溫不火,對兩女都冷淡,誰也不不偏袒那邊,雙鳳戲龍的局面纔有些改善。
一個月了,離趙世書酒店開張訂下的期限快到了,在緊張催促的壓力下,酒店的裝修提前了一個禮拜完工,其從北江村前來的一批年青村民,趙世書自然是熱情款待,可一番招待之餘,便開始忙碌酒店業(yè)務(wù)人員的培訓(xùn),雖然是鄰里相親,可熱情歸熱情,畢竟什麼事情還是得需要靠自己,這世道從來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情。
11月4號,天氣晴轉(zhuǎn)多雲(yún),小有涼風(fēng)。
玉龍山莊,周玉龍的書房裡,趙世書厚著臉皮又來拜訪,其實他的本意周玉龍也看得出來,無非是來探探口風(fēng),政府的關(guān)係處理得怎麼樣,對於官場,這又是一個很深的層次,官場裡面的彎彎繞繞很難說清楚,哪一行沒個門道或者潛規(guī)則,做官就是規(guī)矩多,講輩分,講資歷,講人脈啊,還講座次,都不能亂,亂了就得重新洗牌,每次洗牌又都要花費(fèi)很大的機(jī)會成本,所以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得悠著點,它不像江湖幫派,只要你夠狠,又有頭腦,你就可以做上位,作扛把子,當(dāng)龍頭。
周玉龍還是那副樣子,沒怎麼變化,舞文弄墨成了他生活的一種習(xí)慣,在紙上迅速的龍飛蛇舞,一個碩大的官字寫了下來,冷著臉嚴(yán)肅的看了一會,接著收筆、擱筆,一氣合成。
“官這東西,是個又愛又恨的東西,有時候覺得煩,甩兩小錢,可有時候又不得低腰陪笑臉。”周玉龍盯著宣紙上的“官”字感慨著。
趙世書帶著譏諷笑了一聲,靠在桌子邊看著那個字,接著冷冷的說,“官無非就像條狗,吃著自家的,卻給別人看門,惹急了還反咬一口。”
周玉龍擡頭驚訝的看著他,嚴(yán)肅的臉色接著緩和了許多,淡淡一笑,“難得你有這番見解,其實你說的真沒錯,那些當(dāng)官的拿著政府的俸祿,卻揹著主子替別人辦事,拿了好處自然不說,要是沒好處,反咬你一口也夠你撐一輩子的了,可話說回來,咱們這些人又不得不與他們打交道,如果要他們揹著著政府安心的替我們賣命,又不怕會被反咬,那也得有些心思才成。”
官場這一行主要的就是有權(quán),有權(quán)就能來錢,什麼工商、民政什麼亂七八槽的,如果你真打算幹一件大事,等這些官帽子一級一緩的落下來,也夠掐死你不償命的了,所以商場與江湖都要跟官場結(jié)善緣,每到逢年過節(jié),稍點好處,比你一個人苦幹十年,二十年都強(qiáng),想要有成就,只要送點賄賂,立馬一個笑臉,這事兒也就成了。
趙世書瞅了兩眼收回了目光,拿起周玉龍方纔擱下的毛筆在那張紙的下角寫了起來,對於毛筆字,趙世書並不陌生,鄉(xiāng)下小時候,老家裡識字的人,基本上都繼承了華夏祖先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哼哼小曲,玩玩毛筆,這也是平常的事情,趙世書打小,就一直受到老村長的厚愛,經(jīng)常教他寫毛筆字,因此也練了幾年功夫,大有成就是不敢說,行雲(yún)流水還是值得稱謂。
“刁民。”
兩個字,一筆帶出刁民兩個字,飄逸灑脫,帶著些霸氣,而剛鋒的字眼裡透露出狡詐,周玉龍偏著頭左右看了兩眼,接著拍手笑道:“好一個刁民,行雲(yún)流水,筆筆暗藏剛鋒殺氣,不愧是趙世書,也不枉我一番心思。”
刁民一直以來都是以中性詞自居,不具有褒貶意義。“刁民”絕對不是愚民,它是民衆(zhòng)中的聰明人,它是充分運(yùn)用現(xiàn)有法律法規(guī)爭取和保護(hù)自身利益的人,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刁民”不是一個道德範(fàn)疇,而是一個利益羣體,是一個客觀存在。“刁民”中有正直義勇之士,也有奸滑頑劣之徒。所以他們既非英雄,也非垃圾,對他們一味的崇拜或鄙視都是偏頗的。
而刁民的狡滑也是官場中的一克星,所謂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你有權(quán)力那一套,我有流氓狠一招,你當(dāng)官究竟是有許多限制,既然俺們被尊爲(wèi)刁民,就有陰你的詭計,所以江湖上流傳著一句話,不知道是對還是不對,官場有官,刁民有奸。
趙世書擱筆,淺淺一笑,深遂的眼神望著周玉龍,經(jīng)歷了這麼多事情,又受到李顯長的點撥,心計與城府已經(jīng)逐漸遊刃有餘,冷鋒與寒氣收放自如,連道上混了幾十年的周玉龍都有些看不穿。
“官場的事情已經(jīng)沒有什麼大問題,工商與監(jiān)查局的公文已經(jīng)下來,其它亂七八槽的東西這兩天也應(yīng)該會有消息,你目前應(yīng)該做的就是酒店開張的事情,到時候開張那天,你請自擬請柬,將那些官場中人都一一請來,相互交流之外,也要打開人脈關(guān)係,人有時候還是圓滑一些好,究竟是不會吃虧的。”周玉龍收起了筆畫,領(lǐng)著趙世書朝門外走。
花園,儘管這天氣有些晴朗,仍是掩藏不住冷嗖嗖的空氣,園子裡花草已經(jīng)沒剩下些什麼,只有幾株萬年青,還有幾顆小日本國的櫻花樹,萬年青長年四季都是綠色,就像一個混在亂世中的英梟雄,無論這世道跟天氣怎麼改變,仍脫不了它那一身衣裝,如果真要變,那就說明它已經(jīng)死了,而櫻花樹就同,它只在一個季節(jié)盛開它的鮮豔,然而錯過了這個季節(jié),它又回到了往常的平淡,不被任何人掛念。
“知道我爲(wèi)什麼讓你來花園嗎?”周玉龍盯著兩株各不相同的樹,淡淡的問。
趙世書道:“您老該不會是讓我看這兩株樹吧?”
周玉龍呵呵一笑,道:“萬年青、萬年青,萬年綠水,永保長青,而櫻花卻差了許多,雖然好看,終歸是曇花一現(xiàn),綻放光彩也不過廖廖幾天的時間,
趙世書自然明白周玉龍話裡的意思,揣測了一會,說,“雖然這萬年青沒有櫻花的豔麗,那麼容易被人記住,不過龍爺放心,我趙世書寧願做一個不被人記住的萬年青,也絕不會淪爲(wèi)讓人記住一時的花骨朵。”
龍騰小弟過千,真正能深得周玉龍的卻沒有幾人,伏兵算是其中之一,趙世書纔是他最看重的人,邁開腳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拍拍趙世書的肩膀,笑道:“有豪氣,龍騰以後就靠你了,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周玉龍收回手,接著說,“酒店的事情你看著辦,它的級別暫時定義爲(wèi)四星級,其它的也就沒有什麼,對了,別忘了我跟你說的,當(dāng)官的雖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有些時候卻還是很有作用的,寧多一個朋友,也不要成全一個敵人,這話你應(yīng)該懂。”
“既然事情已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早些籌劃酒店開張的事情,將名聲打出去。”趙世書說。
“嗯,刁的資本你足夠了,接下來就要看你究竟能走多久,去吧。”周玉龍輕輕的點頭,接著扭頭盯著櫻花,一直沒有出聲,趙世書望了兩眼,邁開腳朝外走,身後依稀傳來陣陣蒼老的嘆息聲,“老了……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