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虛空之城,猶如一頭巨獸懸空沉眠。
然而隨著突如其來的輕顫,它仿佛在這一刻忽然醒了過來。
道道光柱沖天而起。
無數法陣隨之開啟。
負責安全保衛的修士,也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一部分高高騰空尋找外因。
另一部分則在各個要害位置布控。
將需要防御的目標圍了個水泄不通。
忽然密集腳步聲傳來。
一隊隊修士從不同方向出現,將整座住宅牢牢包圍起來。
空中甚至有一艘虛空戰艦待命。
完全可以用密不透風來形容。
衛韜感知著周邊虛空行走跳躍的波動,面上不由得露出溫和笑容。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梵會長,不無感慨說道,“直至今時今日,晚輩才知道我們組織的底蘊有多么深厚。
就連我這樣一個沒有進入議事廳的虛職長老,一旦有事發生,都能在極短時間內聚集起如此規模的守衛力量。”
話音未落,陡然嘭的一聲悶響。
從外宅正門處傳遞過來。
聽上去似乎整個大門被直接轟開,就連籠罩整個住處的防御法陣都被瞬間破壞。
緊接著大群修士一擁而入。
他們擺出結陣進攻姿態,以精銳道兵為先鋒,徑直朝著靜室所在的后院逼近過來。
“會長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聽信了這蠢貨的一家之言,便要對忠心耿耿的我進行深夜抓捕?”
衛韜微微皺眉,面上笑容卻依舊存在,甚至比之前還變得濃郁了幾分。
“這不是我的意思。”
“如果我想對衛長老出手,根本就不會等到現在,更不會鬧得如此大的動靜出來。”
梵羽搖了搖頭,思索著慢慢說道,“不過到底是誰的意思,我現在還不太清楚,需要一些時間來進行更加深入的調查。”
衛韜垂下眼睛,輕輕吁出一口濁氣,“我自是相信梵會長的解釋,但看眼前發生的情況,似乎都預示著有些事情已經脫離了會長的掌控。”
梵羽沉默一下,一聲暗暗嘆息,“吾從老師手中接任虛空之眼會長之位,有很多當初便和老師一起的老人還在。
尤其是議事廳元老會內關系盤根錯節,我也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梳理清楚。”
“我理解前輩面臨的難處。”
衛韜跟著一聲嘆息,“但在很多新人眼中,作為虛空之眼的首領,前輩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祇,需要他們去狂熱崇拜追隨。
而神是圣潔的,不會犯任何錯誤,無論是面子還是里子,都不可能沾染哪怕一點灰塵,一旦沾上了那就是很難祛除的污點,不知道需要多少鮮血才能清洗干凈。
所以說,會長現在最需要的便是一只白手套,或者說是一把鋒利的刀,能幫你將一切不平盡皆壓服鏟除,而不會讓自己輕易沾染上什么因果。”
梵會長眼中波光一閃,“衛長老的意思是?”
“晚輩還是那句話,會長或許感念舊情難以下手,我作為一個外來的新人,卻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慮。
只要會長給我一個名單,以及名單上人員的實力層次,我一定幫您把事情做得干凈漂亮,不留后患。”
她聽到此處,也不由得微微一怔,“衛長老的想法,似乎太激進了一些。”
衛韜搖了搖頭,“其實我一直是個很保守的人,能安于現狀便安于現狀,些許小小不然的事情從來不會放在心上,只要不觸碰到我的底線,無論什么事情就都可以坐下來談。”
梵羽點點頭,表情若有所思,“那么在衛長老心中,你的底線又是什么?”
“作為一個溫和良善之人,我的底線一直都很低,只要別隨便招惹我,也不要擋住我前行的道路,我都能和其他人和平相處。”
衛韜表情嚴肅,語氣認真,“就好比今天晚上,接連被打斷閉關修行,我的耐心已經被消耗殆盡,必須要有人為此付出責任。”
就在此時,最前面的道兵已經來到小院門前。
它們毫無征兆停了下來。
就像是被斷掉電源的機器,安安靜靜站在那里,沒有再向前邁出哪怕一步。
緊接著,后續跟進的虛空行者發現不對,當即加快速度趕上前來。
驟然看到那個白衣白裙,負手而立的身影,所有人頃刻間噤若寒蟬,再無之前的森寒殺機畢現。
“你們如此大陣仗,集合過來想要做什么?”
梵羽緩緩轉身,面無表情慢慢說道,“我和衛長老有事情商議,你們都退下吧,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屏退一眾修士,她回過頭來,面上忽然露出淡淡笑容。
“原本我還準備花費更長時間慢慢消化內部矛盾,但衛長老所言卻又深得吾心,那就只好讓一些長輩以大局為重,為了整個虛空之眼的發展做出應有的貢獻。”
………………
……………………
閔天臨坐上了回自家府邸的馬車。
今天的夜色很美。
明月高懸,繁星點點。
與虛空之城的燈火相互輝映,望之猶如美輪美奐的夢境。
從各方面匯聚而來的消息都是一片大好,不僅和大部分元老達成了一致,而且大哥閔天選也已經洞天演法成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之中。
就算是面對會長梵羽,也不再是之前必須抬頭仰望的姿態,而是只差半步便能來到她所在的高度層次。
除此之外,他自己也隱隱能夠感覺到屏障的松動。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便可以在大哥的出手幫助下,成功突破天仙層次,臻至洞天界主的境界。
若是按照這個速度繼續下去,他們閔家必將成為整個虛空之城第一家族,獲得越來越多的資源,攥取越來越大的權利。
直至將整個組織納入掌控之中。
馬車緩緩行走在長街之上,車輪壓過石板路面,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閔天臨背靠在柔軟的墊子上面,緩緩閉上眼睛開始養神。
忽然,馬車毫無征兆微微顫抖。
置于身前矮桌的茶水,也隨之蕩起道道波紋漣漪。
他眉頭皺起,仔細感知。
發現并非是馬車的問題。
而是地面在微微震顫。
就像是整個虛空之城在動。
按照固定的頻率和節奏,從遠處傳來詭異的共鳴。
閔天臨眉頭皺起,掀開車簾向外望去。
一處處防御法陣亮起,也讓他的不由得生出一絲疑惑。
甚至感覺有些心神不寧,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一直縈繞不去。
“擒叔,究竟是怎么回事?”
閔天臨探出頭來,開口問道。
駕車的老者尋找震顫的源頭,片刻后有些疑惑道,“那個方向,莫非是新來到虛空之城的衛長老居所?”
“衛長老?”
閔天臨心中疑惑更盛,“不久前梵會長因為葉古兩人交鋒下界,招攬帶回的那個虛職長老?”
“回二老爺的話,應該就是此人。”
老者思索著慢慢說道,“老奴也是之前偶爾聽大老爺提過一句,說是那位衛長老非是常人,竟然能引動諸般上古圣靈玄念真意入身。
若是弄明白其背后隱藏的秘密,當有很大可能助大老爺更進一步,真正站到和新會長相同的高度層次。”
閔天臨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今日古柒從外域返回,大哥專門將他找來見了一面,席間似乎說起古長老被姓衛的設計陷害一事,難道剛剛的震動便是兩人交手引起?”
他說到此處,卻是不由得搖了搖頭,“古柒的修為境界與我相仿,怎么可能引起整個虛空之城的震蕩,所以應該是有別的原因,必須馬上回去找大哥匯報說明。”
話音落下,馬車在老者的控制下開始加速。化作一道迅捷如電的影子,剎那間便消失在了黑暗深處。
咯噔!
車輪壓過一個小坑,整個車廂突然一震。
閔天臨便在此時睜開眼睛。
“已經到家了么。”
他打開窗簾,只是朝著外面看了一眼,表情卻是陡然變得陰郁沉凝。
車廂外微風習習,和煦如春。
還有朦朦朧朧的灰色水霧,將前后左右盡數籠罩在內。
除此之外,耳畔響起清脆動人的歌聲。
在這個環境下聽起來,卻有些莫名的詭異陰森。
“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沒有耳朵,一只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閔天臨心中訝然更甚,迅速起身打開車門,擺出高度警惕戒備的姿態。
趕車的擒叔已然不見蹤影。
馬車孤零零立在一座古怪公園之中。
還有一棵直入蒼穹的大樹,帶來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這種感覺,難道是某個界主的洞天之域?”
閔天臨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正在思索到底是虛空之眼的哪位界主,忽然被不遠處那棵參天大樹的枝椏吸引了全部注意。
十數枚果實低垂下來,隨著微風輕輕搖擺。
他目不轉睛觀察,仔細深入感知,一時間甚至有些怔怔出神。
“生機與死意,竟然能如此完美和諧融為一體。”
“如此珍貴的寶物果實,絕不是普通界主修士所能拿出的手筆。”
“到底是誰,難道是梵羽會長親臨!?”
“不,不應該是梵羽,我聽大哥說過,她的洞天界域內并無如此高大的樹木存在,而且也沒有這般奇怪的公園和建筑。”
閔天臨默默想著,忽然瞳孔收縮,內里映照出一道緩步而來的身影,無聲無息便穿透朦朧水霧,出現在了馬車近前。
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微微躬身一禮,“在下閔天臨,不知閣下高姓大名,為何要將我拉入到洞天界域之中?”
“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那道身影在十數步外停下,面上露出一絲溫和笑容,“我將你拉入洞天之域,只是為了殺你的時候動靜能小一些,不會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話音未落,閔天臨身形驟然一動,閃電般搶先出手。
剎那間浮光掠影,一道光芒無聲亮起。
氤氳不停的水霧瞬間凝滯。
隨后陡然向外排開,大浪般向著四面八方涌動。
但僅僅不到一個呼吸時間,隨著一只手掌按壓下來,所有異動全部消失不見。
就連剛剛開始激蕩的水霧,也隨即變得風平浪靜,再無一絲波瀾生出。
閔天臨癱坐在地,看著身前那道身影,眼神中充滿絕望恐懼。
剛剛他毫無保留,傾盡全力爆發出手,再加上大哥閔天選送出的保命之物,哪怕是面對著界主修士,都有很大的可能讓他破開封鎮抽身而走。
但是,眼前這個家伙什么都沒有做。
僅僅是向前伸了伸手,便將他的全部努力一把抓碎,甚至再也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力。
“你,你到底是誰!?”
閔天臨七竅涌血,卻顧不上抬手擦拭,只是喃喃自語般問道。
“我已經說過了,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你只需要知道,今天的夜會格外熱鬧一些。”
衛韜面無表情,低頭俯瞰,從身上取出一張紙簽,將上面某個名字慢慢抹除。
道道根須自悄然鉆出,將閔天臨扭曲的尸體拉入地下,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衛韜安靜看著,片刻后不由得緩緩閉上眼睛,仔細體會著從神樹根系中傳來的一絲充盈。
就連隨風搖曳的混沌果實,生長發育速度都隨之提升了少許。
“以天仙為肥,效果竟然相當不錯。”
“那么就很讓人期待,接下來以界主做肥,又能帶來怎樣的變化。”
衛韜暗暗嘆息,轉頭看向一旁安靜不動的馬車。
“這車不錯,我可以坐著它去殺人抄家,在幫助梵會長解決麻煩的同時,也能更加簡單粗暴滿足我日趨增長的修行資源需要。”
主城區之外,一座僻靜清幽的莊園。
身著高冠袍服的男子靜立不動,遠遠眺望著不斷升起了法陣光芒,眼神中漸漸浮現越來越濃的疑惑表情。
在其身后,一道隨風搖曳的虛幻身影悄然顯現,遞上來一張寫滿字的紙簽。
男子打開看了一眼,不由得皺起眉頭。
“會長竟然出現在了姓衛的家里?”
“這么說,古柒的試探已經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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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突然出現的異動,以及防御體系的開啟,便是會長親自下達的命令?”
他手指一動,紙簽便化作飛灰散去,“天臨呢,他是不是還在主城區,抓緊讓他探查清楚,然后回來向我詳細稟報。”
就在此時,忽然一道溫和聲音響起。
“你弟弟在我這里,我現在就帶你去見他。”
“天選前輩倒是不用謝我,其實我應該感謝你才是。”
閔天選身體驟然繃緊,像是釘子一般死死釘在原地。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前方不遠處,悄無聲息出現的那道身影上面。
雖然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年輕人,但在他的感知之中,卻仿佛是一座巍峨大山矗立身前,帶來難以想象的巨大壓迫感。
然而更加讓閔天選感覺到可怕的是,在聽到說話聲音的那一刻,他便當即準備開啟洞天界域應對,但竟然在這道身影出現的那一刻完全停滯了下來。
生機死意,玄念真意同時降臨。
就如同割裂了以兩人為中心的這一片空間,將這里從天地中截斷分離了出去。
“你,你到底是……”
閔天選喉結涌動,有些艱難地開口說道。
回答他的卻是平平無奇的一拳。
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那只在視線中不斷變大,直至仿佛充塞了整個天地的拳頭。
十數個呼吸后。
生死交鋒戛然而止。
衛韜輕輕呼出一口帶著血腥味道的濁氣,開始搜刮這座已經無主的莊園府邸。
他不得不再次承認,虛空之眼都是好人。
無論是合作拉攏,還是陰謀敵對,都改變不了他們好人的身份。
一夜時間很快過去。
朝陽初升,晨曦微明。
梵羽端坐虛空之眼,聽取著心腹屬下的匯報。
忽然,她一挑雙眉,毫不掩飾驚訝的眼神。
“你再說一遍,到底有哪幾位元老在昨夜的變故中遭遇了不幸?”
又聽了一遍后,她緩緩閉上眼睛,下意識抬手按住了眉心。
“你說,白手套和刀,如果太過鋒利的話,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