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長河深處,粼粼波光之間。
忽然顯現出一團別樣光芒。
它就像是無數細小冰晶泛起,聚合而成的霧氣一樣,在一片淡金中混入了別樣的銀光。
自這團“冰霧”出現的那一刻起,便開始向外散逸出普通生靈無法察覺的氣息,悄然無聲融入到粼粼波光之中,不斷朝著時空長河前方傳遞出去。
時空長河依舊緩緩流淌,前方分開無數支流,又在后方漸漸收束歸一。
侵蝕沖刷一切,演繹成住壞空輪回諸事。
只是在這團銀色冰霧顯化之時,粼粼波光似是出現了一絲凝滯。
這種變化微不可查,或許唯有監察者之眼才能敏銳感知,并且在第一時間將信號傳出。
從而引來高高在上的監察者,將引起變化的源頭消滅清理。
甚至有可能將某段時空長河隔斷截取,將其中所有一切存在盡皆毀滅抹除。
正是因為如此,監察者的每一次出現都會帶來毀滅殺戮,永遠為有資格跨入時空長河的修行者所恐懼。
粼粼波光深處,一縷漣漪無聲散開。
就像是將一枚石子投入水面,蕩起道道波紋不斷向外擴散。
下一刻,一葉扁舟于悄然顯現。
從無到有、由虛化實,突兀出現在時空長河之中。
衛韜便在此時緩緩抬頭,露出被斗笠遮擋的目光。
他極目眺望,眸子里映照出一團若隱若現的淡淡銀色冰霧,恰好位于船頭所指正前方。
“一路行來,看似沒有劃過太遠距離,卻已經來到了一處完全陌生的區域。”
衛韜收回視線,表情若有所思,轉頭朝著船舷一側看去。
“就是你,過去把事情處理一下。”
他伸手一指,還是那個體態嬌小,身披戰袍的女性監察者。
只是正當她轉身離開時,衛韜卻又忽然讓其停下。
片刻后,他低頭看向船下空間,目光從千手和魔淵身上掃過,很快落在那群龍獸所在位置。
“剛剛破境成功的寰宇之主,似乎沒必要動用正牌監察者,有這樣的機會出現,倒不如試試這些冒牌貨的成色。
看一看它們與真正的監察者有何差距,能不能將指令完全執行到位,也好確定后面還有沒有繼續培養的價值。”
一念及此,衛韜當即改換思路,隨便點出一頭龍獸,拎到船舷近旁耳提面命,仔細交代了一番。
不久后,龍獸悄無聲息離開小船,沒入長河波光不見。
冰晶寰宇內部,北芴如臨大敵,屏息凝神深入感知。
一旁的宮裝女子惶恐茫然,直到現在都不知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只知道這兩位比自己更強的大修行者,似乎是在籌劃布置著什么,而要開啟這一切的引子,就是她這個剛剛打開屏障的寰宇之主。
再聯想到虛幻老者之前所說的話,她頓時陷入到焦慮不安之中,渾然沒有了之前的歡欣喜悅之情。
“吾等在時空長河中穿行,每時每刻都要受到光陰逝水的沖刷阻力,也因此不得不開發出許多與之對抗的修行功法。
但巡游長河的監察者卻不一樣,它們仿佛從來不受光陰逝水的影響,可以自如在粼粼波光中穿梭,你可知道這其中隱藏著怎樣的原因?”
等待過程中,虛幻老者不知想到了什么,便轉頭對著一旁的北芴問道。
北芴道,“回羽陰前輩的話,屬下以前那張面具還未被奪的時候,曾經對監察者的氣息進行過深入感知,似乎它們有著一條吾等無法進入的通道,所以才能在時空長河中自由穿行。”
老者點點頭,面上露出一絲笑容,“你說的不錯,牠們掌握著吾等無法進入的通道,也可以被稱之為紐帶,一端連接著時空長河,另一端則位于彼岸之門后方。
只是按照首領從先知那里得到的消息,監察者雖然在我們眼中高高在上,但也并非真的無所不能,同樣要遵循屬于牠們自己的更高規則,也有著各種禁錮與枷鎖。”
說到此處,他低低嘆了口氣,“可惜吾等得到的樣本太少,還無法真正弄清楚監察者背后隱藏的東西,希望此次狩獵能夠順利完成,也好為后續計劃打下更加堅實的基礎………”
老者話說一半,驀地閉口不言。
十數個呼吸后,他睜開眼睛,緩緩呼出一口濁氣,“時空長河異動出現,看來吾等精心布置的魚餌,終于等來了監察者這條大魚的降臨。
其他人都準備好了么,整個計劃進行到此處,已經到了比較關鍵的時刻,別因為某個人的失誤,讓首領和先知大人空等一場。”
北芴抬手觸碰面具,聲音在這一刻變得冰冷沉凝,“回羽陰前輩,所有環節都已經準備完畢,只等著貴賓上桌便能開席。”
“通知其他人萬萬不可大意,雖然他們手中有著先知大人賜予的寶物,但畢竟面對的是高高在上的監察者,無論如何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羽陰前輩放心,經過上次狩獵行動后,所有人對于陣法運轉已經熟記于心,此次降臨的只要不是開啟彼岸之門的審判者,便絕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審判者,北芴你有些想多了。”
老者聞言只是微微一笑,“不過是處理一個新晉的寰宇之主罷了,又怎么可能勞動審判者的大駕?”
“更何況根據先知大人的推測,在彼岸之門后方似是有變化出現,那些審判者大人怕是一時難以抽得開身,來到這處偏僻支流處置情況。
所以說你們也不要緊張,在時間充足的情況下一定要將收尾工作做好,不要留下什么……”
“恩!?”
老者還在說著,表情忽然微微生變。
宛如幽潭的眸子里,浮現出驚訝詫異光芒。
“那是個什么東西?”
“這遍體黑鱗的怪物是做什么的?”
“不,不對,它竟然是巡游時空長河的監察者。”
“寂滅之光做不得假,彼岸之門獨有的氣息更難以假冒,所以說這東西真的是降臨而來的監察者。”
他眉頭皺起,語氣疑惑道,“無論是古老禁忌,還是先知口諭,都未曾提及監察者還有這種形態存在,難道在吾等已經掌握的信息之外,還有截然不同的其他體系存在!?”
就在此時,北芴的聲音響起,同樣帶著濃郁的疑惑語氣,“羽陰前輩有沒有發現,此次降臨而來的奇怪監察者,它的實力層次似乎有一點弱?”
“有一點弱?”
羽陰深吸口氣,“如果和吾等狩獵成功的那兩個比起來,它的實力層次或許不是有一點弱,而是斷崖下跌般的虛弱,至少在老夫的感知中,怕是連其他監察者的一半都勉強能達到。”
停頓一下,他話鋒陡然一轉,“難道正如先知大人所言,是因為彼岸之門后的變化,才造成了這般讓吾等驚訝詫異的局面?”
“羽陰前輩,它已經靠近了法陣邊緣。”
北芴的聲音不由得緊張起來,“那么還是按照原定計劃,不惜代價消耗將其直接鎮殺?”
羽陰心中念頭紛呈,剎那間做出決斷。
“不,這一次最好能捉活的。”
他眼中波光閃動,面色陰晴不定,“按照此次降臨監察者的實力層次,將其活捉才是更好的選擇,想必首領和先知大人也會對它很有興趣,甚至有可能從中探尋到以往未曾預想的秘密。”
“讓他們稍等一下,待到它進入法陣深處之后,再按照老夫的命令行事。”
北芴點點頭,剛要將命令傳遞出去,整個人卻是毫無征兆愣在原地。
他看向寰宇之外,死死盯著波光深處,就像是見了鬼一般,面上陡然露出難以置信的驚詫表情。
不遠處,羽陰猛地瞇起眼睛,下意識張開了嘴巴。
“不可能,這怎么可能?”
“它可是巡游長河的監察者,怎么能夠做出這種事情!?”
他眼角嘴角都在微微抽搐,“簡直是前所未有之怪事,沒有靈智、不懼生死的時空監察者,竟然在沒有完成清除任務的情況下,直接頭也不回逃跑了?”
唰……
下一刻,兩道身影陡然消失。
離開寰宇屏障,來到時空長河之內。
望著那頭瘋狂逃竄的龍獸,羽陰和北芴相互對視一下,均從對方眼睛里看到了無法理解的疑惑光芒。
北芴問道,“羽陰前輩,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首先必須要明確的是,它就是如假包換的監察者,只是實力層次似乎有些偏弱。”羽陰重重呼出一口濁氣,眉宇間陡然浮現出興奮表情,“其次我們也都發現了,它雖然看上去有些愚蠢笨拙,卻似乎擁有其他監察者所沒有的特質,那就是能夠審時度勢,甚至有可能保留著部分自主意志和靈智。”
他心念電轉,越說越快,“只要能將它捕捉下來,在先知大人那里絕對是大功一件。
更進一步去考慮,若是能將其背后隱藏的秘密研究明白,或許便有可能讓吾等全員打破界限,既能擁有監察者的能力,同時還不會被抹去自主意志,如此一來便有了更大把握橫渡苦海,抵達真正大自在的長河彼岸。”
北芴凝望著越來越遠的龍獸背影,意識深處莫名閃過一絲悸動。
他很快收斂思緒,接著問道,“羽陰前輩的意思是,追上去將這個奇怪監察者活捉?”
“必須將它生擒活捉,然后送給先知大人深入研究。”
羽陰說話間已經踏波而行,加速向前追趕,“而且速度一定要快,現在就讓其他人跟上,不然等它逃進那條通道,我們就失去了這一上天賜予的絕大機緣!”
轟!!!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冰晶霧氣組成的寰宇屏障之外,時空長河波光閃爍,陡然蕩起一道大浪。
十八個身材樣貌各異,卻散逸相同陰冷氣息的修行者,從各自隱藏位置顯現出來,依舊保持著陣法的完整,緊緊跟隨在羽陰身后,朝著龍獸離開的方向急追而去。
所過之處攪亂波光,激起道道漣漪。
又被落在最后的北芴施法消除,猶如長河過處歸一收束,再也沒有任何痕跡留存。
只剩下宮裝女子立于寰宇虛空,怔怔看著冰晶屏障之外的劇變發生,一時間如墜云里霧里,完全沒有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況。
唯有一抹最為深沉的恐懼,悄然在意識深處涌動泛起,幾乎將真靈神魂都為之凍結,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那么多的大修行者,每一個的實力境界都遠在她之上,帶來無與倫比的可怕壓迫感。
但即便如此,他們竟然還要隱藏起來,甚至聯手施為布下大陣,只是為了一位監察者的遠道而來。
這般奇幻詭異的展開,讓她在如墜深淵的驚懼之外,又有難以抑制的好奇生出,想要看一看監察者到底是什么模樣,又有著怎樣的能量,竟然能讓如此眾多的大人物嚴陣以待。
嘩啦啦!
長河波光涌動蕩漾。
一頭龍獸瘋狂奔逃。
后面則是結成陣勢的外魔,在越來越快加速追趕。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羽陰心中愈發焦急。
畢竟他們追蹤的是一位監察者,又在時空長河內留下氣息波動,即便是有北芴在后方努力消除,還是無法保證能夠將之全部清空。
若是被它逃進了那條通道之內,便能夠與彼岸之門取得聯系,萬一引來了更高的審判者目光注視,他們當即便要面臨極大的生死危機。
還好在這頭奇怪監察者的逃跑路線上,并未發現彼岸紐帶顯化的痕跡,也就意味著他們還有比較寬裕的時間……
羽陰默默想著,宛如幽潭的瞳孔驟然收縮。
目光所及之處,龍獸竟然毫無征兆消失不見,而且直到此時也沒有感知到通道紐帶的出現。
它仿佛是使了個“隱身法”,就這樣脫離了他的視線,甚至再無一絲一毫氣機存在。
羽陰心中驚訝疑惑,不由得放緩速度,小心謹慎戒備向前,并且隨時準備退走離開。
就在此時,他忽然看到了一條小船。
上一刻還毫無蹤影,下一刻便悄然顯形。
從無到有,由虛化實,猶如一幅展開的畫卷,突兀出現在了眼前。
船上一人,手握木槳,身披蓑衣,便在此刻緩緩抬起了斗笠。
羽陰與那道溫和目光對視,一時間竟然有些怔怔出神。
與此同時,還有平靜淡然的聲音,穿越波光回響耳畔。
“怪不得這蠢物慌里慌張逃了回來,原來在剛剛出現寰宇之主的地方,竟然被你們布置了好大一個陷阱在那里等待。”
“也多虧了我提前耳提面命,讓它過去之后看情況行事,如果能輕松如意解決問題,那就直接完成此次清理抹除任務。
若是那位新晉寰宇之主實力強悍,讓它感覺到了危險,那就什么都不管掉頭逃竄,第一時間返回到船下空間,如此至少能活著回來,不會白白浪費掉一只寵物的生命。”
長河波光涌動,畫卷還在緩緩展開。
羽陰怔怔聽著,終于看清楚了全部畫面,整個人就像是被抽空了精氣神一般,心神剎那間變得一片空白。
他根本無法想象,他們布陣追蹤的古怪監察者,在這條船下竟然還養著好幾十個。
除此之外,在船舷兩側沉默肅立的七人,周身散發出冰冷寂滅氣息,帶來的壓迫感仿佛要將大片長河波光都冰封凍結。
這七個男女的實力層次,似乎還在一般時空監察者之上。
唯有那位端坐船內,斗笠蓑衣的年輕男子,沒有顯露出任何力量氣息,感覺就像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一樣,只是在悠閑泛舟欣賞美麗長河波光。
但是,羽陰用腳趾頭去想也能知道,這個年輕人絕非表現出來的人畜無害,而是超出了預知的恐怖可怕。
畢竟被他們認為是監察者的怪物,卻被他當成了寵物在養,而且養的還不止一個,而是至少三四十個,再加上隨侍船舷兩側的七道身影,如此就算是可以開啟彼岸之門的審判者,怕是也沒有如此眾多的監察者可供驅策。
簡直就是一支小型軍隊。
而且是全部由監察者組成的戰陣。
無論是古老禁忌,還是先知口諭,都從未提及過的可怕情況。
所以說,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
出現在這里又為了什么?
總不會是因為那只渺小的魚餌。
甚至不可能因為他們的狩獵。
畢竟以這艘“戰艦”顯露出來的恐怖實力,想要將他們這些修行者清理抹除,其難度基本上相當于拍死幾只蒼蠅而已,根本用不著如此大動干戈,讓這樣的大人物親自出面解決。
“你們的心中充滿迷茫,需要有人為你們指明前進方向。”
衛韜輕輕蕩起船槳,悄然撥動粼粼波光,“或許是命運之神的垂青,才讓你們在這里遇到了我,從此不用在時空長河中躲藏流浪,可以許你們一個更加光明的未來。”
他說到此處,面上露出更加溫和的笑容,“因為吾可以賜予你們編制,要知道在時空長河之中,這可是所有大修行者都求之不得的寶貴機緣。
當然,諸位想要入編,也需要讓我看到你們的誠意,比如說縈繞在你們身上的黑暗冰冷氣息,似乎和那道時空斷崖有著些許聯系,只要誰能詳細告知它的來處,我就第一個為他辦理入職手續……”
衛韜語氣溫和,緩緩說著,片刻后卻是忽然停了下來。
他微微抬頭,目光自斗笠下射出,越過羽陰等人,投向更遠處的粼粼波光。
那里,本來淡金的顏色,竟在無聲無息間變得幽黯許多。
還有更加冰冷陰寒的氣息,也隨著長河波光的變化緩緩散開。
就在此時,一道飄渺不定的聲音悄然響起,“你很奇怪,吾還是第一次見到,能夠擁有自主意志的審判者存在。”
羽陰激靈靈一個寒顫,猛地回過神來,“先知大人,此人麾下數十監察者,您一定要多加……”
“聒噪!”
他的話還未說完,陡然被一聲低喝打斷。
下一刻,尖銳咀嚼聲緩緩響起,聽上去不由得讓所有人頭皮發麻,遍體生寒,再也不敢有任何異動出現。
咕咚!
衛韜咽下最后一刻食物,面上露出一絲嫌棄表情。
“營養太少,味道也不好,只能差評。”
他猛地抬起頭來,眼睛里投射出熾烈灼熱目光,“先知大人,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唰!!!
陡然森寒光芒閃爍,映亮周邊大片波光。
衛韜手握木槳頂端,緩緩拔劍出鞘,整個人毫無征兆消失不見。
下一刻,他雙劍合璧,橫跨時空長河而至。
漸漸變暗的波光深處,一道漆黑如墨的身影肅立不動。
牠面無表情,看著那道斗笠蓑衣,突如其來的身影。
目光落在左右橫切的劍光上面,即便以牠的心境,此時此刻也不由得疑惑叢生。
劍是好劍,甚至可以斬斷長河而來。
但此人所修的劍法……
不,他好像根本沒有任何劍法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