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氏覺得,凌青菀自從去年生病之后,性情大變。她的終身大事,景氏不能任由她胡鬧。
沒有比安家更好的。
景氏疼女兒,總怕凌青菀嫁得不好。高嫁了,總擔心婆婆嫌棄她的出身;低嫁了,又怕女兒委屈。
只有安家,門第高,又是親妹妹的婆家,彼此知根知底。
況且,和安家的事,也是多年前就說明的。如今去更改,怎么跟妹妹解釋?
景氏第一次覺得女兒任性。
從前,她覺得凌青菀太乖了,怕她將來吃虧,希望她學會撒嬌,可以任性些。
如今,景氏倒希望凌青菀回到從前。
景氏為了表示她的決心,甚至叫人重新把凌青菀從她的里臥挪回了后面的抱廈。
凌青菀只得乖乖回去了。
這件事,連凌青菀的大哥都不站在凌青菀這邊。
“你莫要和娘置氣,娘是為了你好。”凌青城勸妹妹,“你怎么不喜歡二哥?”
凌青城從兄長的角度看,安檐是值得他妹妹托付終身的。若是安棟,凌青城只怕要猶豫下。
安檐沒有任何惡習。
若說唯一的缺點,就是他那個人太過于冷漠。他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但他心里疼凌青菀,卻是火熱的。
“二哥很好。”凌青菀道,“可是,我不想這么早就定親。我還有很多事沒弄明白。若是將來和他無緣,我怕辜負了他,何必空給他念想?還不如現在就疏遠些。”
“什么事,大哥幫你。”凌青城拍著胸脯道,“你不能總想著不成。你和二哥的事,是板上釘釘的,豈有不成?”
這點,凌青城很有把握。
他知道姨父姨母沒有女兒,把凌青菀當親生閨女一樣。他也知道安檐,雖然表面冰冷,有時候會因為他弟弟安棟和凌青菀太親昵而生悶氣,卻是把凌青菀放在心上的。
凌青城也是男人,他知道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是什么樣子。
安檐從小就很喜歡凌青菀。他為了凌青菀和安棟,沒少生氣,凌青城都知道。
安棟放蕩不羈,其他人都知道他是玩笑話,和誰都比較親密,所以不會因他而吃醋。
可偏偏安檐常為此氣惱。
并不是安檐小氣,而是他心里有凌青菀。
男人愛一個女人,就不想別人沾染半點,哪怕是說笑。這點,凌青城也是如此,他特別理解安檐。
安檐甚至還特意叮囑過安棟,讓他正經些。可是安棟天性風|流,他從來不把安檐的話放在心上。
安棟是尊重安檐的,但他也改不了自己的習性。一個人的性格,很難扭轉的。
“大哥幫不了我,誰也幫不了我。”凌青菀嘆了口氣,“別再提二表兄的事了。”
她很煩惱。
凌青城輕輕摸了摸她的頭,轉身走了。
接下來的大半個月,安檐果然沒有再登門。景氏派人去請他,他也借口推脫。
姨母也聽說他們倆鬧別扭,親自把凌青菀叫到安家去。
景氏押著凌青菀去了。
凌青菀見到了安檐。
安檐就像一塊冰,絲絲冒著冷氣,生人勿進。他看到凌青菀,瞥都沒有瞥她一下,恢復了從前的樣子。
姨母讓他帶著凌青菀去后花園走走,他們一前一后,把后花園逛了個遍。
安檐一句話也沒跟凌青菀說。
凌青菀也是繃著一顆心。
眼瞧著就走到了頭,安檐突然停住了腳步。
凌青菀就做好了防御。
她抬眸,目光宛如寒冬的冰層,寒冷卻堅硬不可破。
安檐的眸子更冷了。他倏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讓她靠近他:“我難道會吃了你?”
凌青菀表情不變,目光幽靜:“你不會吃了我,但是你會讓我們倆都不夠體面。”
他們身后,還遠遠跟著兩個丫鬟,那是姨母的人。
安檐如此輕狂的行徑,很快姨母就會知道。別說凌青菀臉上無光,安檐自己又如何得體?
青天白日的。
“體面?”安檐冷嘲,“當初你私相授受的時候,想過體面?如今,你倒是在乎了。”
安檐從小就擅長壓抑自己的情緒。
故而,他對凌青菀總是很冷漠,好似從不在乎她這個人。其實,他一直記得她,像個瓷娃娃一樣的表妹。
他第一次放縱自己表達出來,是因為凌青菀送給他貼身佩戴多年的錦囊,他欣喜不已,抱住了她。
第二天撫摸她的面頰,也是因為她伸手拉住了他。如今,她反而覺得和他太近,是不體面。
安檐怒極。
“你松手。”凌青菀眼眸微沉,冷然道,“否則,我只會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
她決定疏遠他。
假如他繼續這么拽著她不放,那么凌青菀的決定就是正確的,他的確是個應該疏遠的人。
此刻的他,不尊重凌青菀。
安檐又是氣,又是難過,心頭仍是木木的,什么滋味都沒有。他緩緩松開了五指,然后闊步出了后花園,沒有再等凌青菀。
他好像踏入了一個去怪圈。
他的背影,這次沒有上次那般果決堅毅,而是添了幾分傷感。他走出去的步伐,也是雜亂無章,似乎帶著小跑,迫不及待離開。
凌青菀的心,被什么撞了下,悶悶的疼。
她想,是她負了安檐。
因為她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女孩子。若是放任不管,她只會辜負安檐更多。
她腳步千斤重,回到了姨母的正院。
從那之后,她很長時間沒有再見到安檐,她母親也不曾提及此事,似乎不想惹得凌青菀更加反感。
她母親很擅長處理孩子的問題,知道怎么該放的時候放,該收的時候收。
母親沒有緊逼,因為逼迫是無用的,還會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凌青菀覺得自己很幸運,有這樣的娘親。
到了三月初八,凌青菀的小姑姑——凌世薇出嫁。
凌世薇是祖母最小的女兒,比凌青菀的大哥還要小一歲。她今年十七,從十三歲開始定親,因為祖母挑挑揀揀的,直到十五歲才說定一戶人家。
對方姓秦,祖上也做過官。后來,秦家做起了生意,非常富足,卻想娶個望族千金來提拔門第。
雖然說現在貴賤可通婚,而且婚姻“直取資財、不問門第”成了風潮,可并不是什么特別光榮的事。
秦家也不是真正的富甲一方,僅僅是有點錢罷了。
是祖母看中了秦家。
從開始定親到正式出閣,中間有非常繁瑣的過程。這么一來,就是兩年。
凌世薇的晚嫁,導致凌青菀他們兄妹全部都要晚婚。
這點法子也沒有,長幼有序的規矩還是要守的。
到了三月初八,凌青菀的母親忙得腳不沾地。
天尚未亮,母親就帶著丫鬟仆婦們,去了外院的船廳掌事。今天所有事,都是母親的。
凌青菀早起,丫鬟踏枝和挽紗幫她梳頭。
她的乳娘葛媽媽,親自去廚下弄了些早膳來。
“姑娘,今天隨便吃些。”葛媽媽對凌青菀道,“家里忙得很,廚下沒有特意做姑娘愛吃的。”
凌青菀點點頭。
她梳洗之后,坐下來用早膳。
“姑娘起得這么早?”凌青菀正在用膳,突然從外頭走進來一個仆婦,笑盈盈對凌青菀道。
凌青菀不認得她。
“這是廚上的陳媽媽。”踏枝見凌青菀迷茫,連忙笑著解釋。
凌青菀放下筷子,叫了聲陳媽媽。
“您是來瞧葛媽媽的吧?”踏枝等陳媽媽給凌青菀見禮之后,問她。
陳媽媽和凌青菀的乳娘葛媽媽交情篤厚。
“是啊。”陳媽媽道。她笑容滿面背后,也帶著幾分焦急。
“葛媽媽在西邊耳房。”踏枝道。
陳媽媽道謝,又給凌青菀見禮,去了西邊耳房找葛媽媽。
凌青菀有點好奇,她問踏枝:“這陳媽媽來找葛媽媽,是什么事?”
“她們倆是遠房親戚,平素就常有來往。沒什么大事,她也常到咱們院子里來,姑娘不記得啦?”踏枝習以為常。
“可是陳媽媽挺著急的樣子。”凌青菀道。
踏枝和挽紗都沒有留意到。
“姑娘,我去瞧瞧?”挽紗低聲道。
凌青菀正要說好,就見耳房傳來清脆的碎瓷聲,似乎是什么花瓶打碎了。
葛媽媽行事穩妥,手腳輕便。她在凌青菀跟前多年,很少打碎東西的。
凌青菀看了眼踏枝,給她遞了個眼色。
踏枝有點茫然,沒有明白凌青菀的意思。
挽紗卻機靈,立馬會了凌青菀的意,道:“姑娘,我去瞧瞧?”
凌青菀頷首。
挽紗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