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在田地里勞作了一天的村民們各自回到家中,伴隨著裊裊升起的炊煙,此時正是一天中對村民們來說,最為舒適愜意的時光。
景家在這個村中,算是日子過得十分不錯的一個大戶了,除了景老爺子當年外出闖蕩帶回了不少積蓄之外,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現在景家長房的大孫子正在離此地不遠的點云宗里面做雜役。
點云宗是什么地方?對這些莊戶人來說,那是高不可及的仙師們待的地方啊,就算景家大孫子景程只是去當個雜役,那也是伺候仙師的活計,輕易是招惹不得的,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盡管景家在這里算個外來戶,可這么多年來,也沒什么人敢找他們的茬,不僅如此,在景家大孫子過來給村里安置上防護法陣之后,村里眾人甚至開始把景家看做可以與村長并肩的大戶。
景家長房媳婦做完了晚飯,拿起圍裙擦了擦手,就出門去喊家里人準備開飯,不一會兒人都來了,獨獨少了她的二兒子景榆。
“景榆這小子又跑哪兒淘去了。”
坐在主座的景老爺子看了一眼空著的座位,把手中捏著的筷子又放回了桌面。
“老大媳婦,去把這淘小子找回來。”
“哎,我知道了,爹,別為了個小子耽誤了您吃飯,您吃著,我這就去找。”
景家大媳婦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自家男人,示意他勸老爺子先吃飯,自己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往日景榆這小子雖然淘氣,但因為景老爺子家規極嚴,所以他從來不會在吃飯的時候跑得不見人影,今天突然不回來,當娘的心里已經是咯噔一下,待走到村口看到自家兒子渾身是血地跑過來時,景家大媳婦簡直整個魂兒都飛了。
“出什么事兒了兒子!”
景家大媳婦跑上前去一把摟住踉蹌走過來的景榆,一疊聲地問道:“傷著哪兒了?要不要緊?快!先跟我回家!”
“娘……”
景榆一開口,嘶啞的聲線幾乎叫人聽不清他在說什么,景家大媳婦趕緊低下頭去將耳朵湊到他嘴邊:“你小聲說,娘聽得見。”
“娘……快喊人去村外……二狗子他們……叫怪物叼走,拖到村后荒墳堆里去了……”
“什么!”
景家大媳婦聞言大驚失色,直起身來先是有些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最后眼神一定,手在景榆肩膀上輕輕一按:“兒子,你先回家,我去通知村長!你回家叫你爹給你找大哥帶回來的藥!”
“嗯……”
景榆點了點頭,一張尚顯稚嫩的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可見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景家大媳婦見自己兒子點了頭,立刻就轉身奔著村長家去了。
見這個女人離開,俯身在景榆體內的白無常嘴角一勾,在俯身之前,他已經對這個男孩的魂魄實施了搜魂術,自然也就知道了男孩的家在哪里。
現在他要做的,便是先回家,等村里一眾人都趕出去救人,他就藉機潛入村中祠堂破壞這里的防御陣法。
這般想著的白無常,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景家,就在要踏入門內的那一刻,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響起。
“這里,不是你這畜生該來的地方。”
白無常聞言先是一
愣,繼而抬眼看過去,就看到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負著雙手,站在主屋房門那里,冷眼看向自己。
“老大!去祠堂開啟陣法!老二帶全家去通知所有人不得出村!”
景老爺子說完,蒼老而枯瘦的手伸到身前一攤,一根龍頭拐杖忽然出現在他手中。
“至于你這畜生,殺我子孫,毀其魂魄,我定要你血債血償!”
“爹!你在說什么啊!這是景榆啊!”
景家老大一臉的不敢置信,在看到老爺子一臉殺氣后,緊接著回頭沖著景榆喊道:“景榆!還不快給你爺爺跪下認錯!”
“閉嘴!”
景老爺子瞪了老大一眼:“還不快去開陣!”
“爹!那是景榆!是您的孫子啊!他還滿身是血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傷!您怎么能這樣啊!”
“我去開陣!”
眼見自家老爺子跟大哥之間揪扯不清,覺得有點不對勁的景家老二喊了一聲,瞥了一直蒼白著臉站在門口的景榆一眼,掉頭就奔著后院跑去。
“呵……”
白無常低笑一聲:“失算啊,真是失算,沒想到這么個破落村莊,還有個隱居的修士,這小子身上的劍符,想來也是你的手筆吧。”
“景榆你在說什么?”
景家老大沒想到自己二兒子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快給你爺爺賠不是啊!”
“爺爺?哈哈哈哈哈。”
白無常滿眼不屑地看向景老爺子:“就憑他個碎了金丹的金丹期修士,連給本尊提鞋都不配。”
“放肆!”
景老爺子雙目中浮現出無數血絲,遠遠看去,一雙眼睛竟似是燃燒起來一般,厲喝出口的同時,老爺子握緊手中拐杖在身前一轉,倏地噴出一口精血,以杖代筆,以血為墨,凌空書寫出一個巨大的滅字!
字一成,老爺子一聲震喝,那個滅字上頓時燃起熊熊烈焰,瞬間化作一條火龍撲向門口的白無常!
“老東西,招數倒是稀奇得很。”
白無常足下一點,整個人躍至半空凌空而立,而后手一招,陰氣四溢的白幡就被他拿在手中。
“無常索。”
話音未落,無數條黑色的鎖鏈就從白幡上變化出來,激射向景老爺子,而那洶涌的火龍,在被鎖鏈穿插過后,便無聲無息地消散了,甚至連白無常的衣角都沒有沾到。
“老東西,你金丹已碎,還妄圖與我一戰,今日我就給你個恩典,叫你親眼看著自己全家上下,被煉制成鎖魂鈴可好?”
景家老大現在也發現不對勁了,他的目光仍舊死死釘在景榆身上,這個披著他兒子外表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老大!你還墨跡什么!帶人走!”
景老爺子的確曾經是個金丹期修士,然而卻被人生生震碎了金丹,他也知道憑借自己的修為,根本不可能攔住這個殺了自己孫子,現在還意圖殺自己全家的入侵者,他此時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幫家人拖延盡可能多的時間,叫他們打開村中的防護陣,只要能救下他們,即便自己死了,也不留憾恨。
“啊?哦、哦!”
景家老大先是一愣,而后馬上明白過來自己父親的意思,一雙怒睜的眼中瞬間就涌上
淚來,可他不敢再做耽擱,景家老二媳婦昨日回了娘家,現在不在,老二方才又跑去開啟法陣了,現在院子里除了老爺子跟景家老大是成年人,另外還有老二家兩個七歲的雙胞胎小子,跟自己家最小的三個孩子。
擦干了眼淚看了一眼老父親,景家老大奔過去抱起老二家兩個小子,又背上自己最小的閨女,喊著九歲的老三牽著七歲的老四,掉頭就往后門那兒跑去。
白無常似笑非笑地往他們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還未等說什么,被他的目光激怒的景老爺子就厲嘯一聲,木杖一甩,又一條火龍自新劃出的滅字中奔出。
“嘖嘖,困獸猶斗,看著倒是叫人覺得心酸啊。”
白無常這次連白幡都沒激發,只是輕飄飄地在半空中平移了一丈出去,景老爺子的火龍登時撲了個空。
“老東西,連發兩招,你的經脈就已經開始碎裂了吧,呵呵,就你這不中用的樣子,還想要攔住我?”
白無常抬起眼看了看外面,只見一條火把組成的火龍正蜿蜒著往村外挪動:“呵,看來村里人大部分已經都出村了,倒是方便了我。”
景老爺子確實一如他所說,因為金丹碎裂傷及經脈,不僅境界跌落,甚至他的經脈根本已經承受不住自己招數的威力,方才拼盡全力施展出了兩招,耳邊就已經響起筋脈斷裂的聲音,此時見白無常一臉輕松地看向村外,景老爺子枯瘦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決絕神色。
“納命來!”
最后一招,最后一搏,景老爺子心知自己這副蒼老衰弱的身體只剩下這一次機會,此時趁著白無常分心看向別處,他再無保留,豁盡丹田與經脈中所有靈力,木杖迅速劃出一個燭字,而后杖頭在字上一點,一股巨大的火焰瞬間自燭字上騰空燃起,分三路把白無常包圍了起來!
“呵,我還真沒見過,這么急著送死的。”
白無常目光雖然看向遠方,右手卻凌空虛抓一下,浮在半空中的白幡立即滴溜溜一轉,一股黑色旋風立刻從白幡上吹出,迎著景老爺子發出的火焰就打了過去,然而這次他預料中的場景卻沒有出現,景老爺子的火焰竟然半空中打了個旋,避開了旋風繼續照著他身上撲來!
“哈,有點意思。”
白無常沒料到景老爺子這個已經是強弩之末的修士,還能施展出這么高超的控火技巧,說出口的話也不由得帶上了一絲贊嘆,可也僅止于此了,景老爺子與他的境界相差太多,即便沒有碎丹都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是金丹已碎的現在,輕身一躍,白無常身形靈巧地在火焰中穿梭騰挪,不一會兒就躲開了全部的火焰,而另一邊的景老爺子,也被旋風擊中,哇的一聲吐了一地鮮血出來。
“一直留你這條命在,其實是想叫你看看這個。”
白無常陰笑著自半空中信步行來,同時左手舉起打了個響指,隨著這個聲響,只聽得院門外響起拖拽聲跟重物摩擦地面的聲響,不多會兒,就有一個臉色慘白的紙人偶手腳僵硬地出現在門口,手里還緊緊拽著什么。
待到景老爺子看清楚紙人偶手中拽著的正是自家二兒子被擰斷了的脖頸,而那發出摩擦地面聲音的,正是他的尸體時,頓時目呲欲裂。
“畜生!我要殺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