諳遷楔在寧翩躚這里當真只是停留了不到一刻鐘,就起身離開了。
大婚在即,需要他去忙的事情還有很多,東君那老狐貍這會兒也從東昆侖那邊趕回來了,盡管心里十分不待見對方,可是對方這次既然是來給他送禮的,說什么也要接見一下。
寧翩躚心里也知道對方今明兩天注定不得閑,也不多做挽留,只是在對方離去的時候,癡癡地看著對方的背影。
自此一別,此生情絕。
寧翩躚心中默念著這句話,只覺得口中一陣陣泛著帶有腥甜氣息的澀澀苦味。
原本這一天,寧翩躚是該早早歇下的,因為第二日的大婚典禮這一整天,她都沒什么時間去休息,然而在摒退了所有侍從之后,寧翩躚自個兒合衣躺了整整一夜,直到天際隱隱泛白,來伺候她更衣梳洗的侍女們已經開始做起了各種準備工作,她還依舊毫無睡意。
當然,在看到那些侍女們捧著喜服魚貫而入之后,寧翩躚就知道,就算自己現在想要睡覺,也是沒時間去睡了。
“圣女,已經到了寅時了,還請圣女起身更衣梳妝,以免誤了吉時。”
當先兩名侍女跪到寧翩躚身前,規規矩矩地提醒著她,而這兩名侍女,也是在今日陪著她一起前往血峰的貼身近侍,原本因著這兩人自小便是追隨在寧翩躚身邊的,所以在面對著寧翩躚時,她們二人總會顯現出與尋常侍女不同的親昵態度來,如今這二人的態度卻一下子變了不少,往日的親昵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十分合乎禮法的中規中矩。
這一點點的變化,在別人眼里可能看不出什么來,或許就算看到了,也會覺得這是因為今日是妖王大婚典禮,所以兩名侍女比較緊張的關系,但看在寧翩躚眼中,卻是馬上就明白了,眼前這兩名侍女,看來已經是被大哥寧贖衣調換過身份的傀儡人了。
心里想明白了這一點的同時,寧翩躚也對自己大哥的手段再一次有了新的認知,要知道自從籌備大婚開始,整個白峰上面,尤其是她的居所周圍以及伺候的人,就都被諳遷楔派人給保護起來了,諳遷楔的本意雖然是為了保護你寧翩躚與腹中胎兒不受任何意外侵擾,但這樣一來,同樣也就對寧贖衣做的各種暗地里的小動作造成了制約。
能在諳遷楔的緊迫盯人下,依舊如此快速地替換掉了自己的侍女,可見寧贖衣對于事態的掌控,遠比寧翩躚看到的那些還要多。
不知道自己該是因此而放心還是擔心的寧翩躚,最終只是面無表情地起了身,配合著侍女起身將華麗繁復的妖后大婚禮服一層一層地穿上,妖族喜好以九之數為尊,因此這大婚禮服總共有九層,最外面的一層外衫上面,不似人類大婚那般愛繡繪著龍鳳呈祥那一類的圖案,例如諳遷楔的禮服,上面就并沒有繡上龍的圖案,而是繡著金焰麒麟,而寧翩躚的這一件外衫,同樣也是繡著金焰麒麟,只是在金焰麒麟之外,還繡著一只青鸞。
沒錯,寧翩躚體內的那一半妖族血統,正是來自于青鸞,寧贖衣也同樣。
待寧翩躚著裝完畢之后,那些捧著大婚禮服的侍女就陸續退了下去,又有一批侍女捧著各種各樣的首飾走了進來,那兩名被傀儡人替換了的侍女暫時退到一邊去,換了一名年紀稍長一些的侍女過來,為寧翩躚開始挽發梳髻。
寧翩躚的頭發長
及腳踝,在大婚之日,妖后是不允許有發絲散在鳳冠之外的,因此這名侍女今日要把寧翩躚所有的頭發都盤在腦后,這項差事不管是對寧翩躚來說,還是對這名梳頭的侍女來說,都是一項不小的挑戰。
費時半個多時辰,這名侍女才小心翼翼地將寧翩躚滿頭青絲盡數梳攏了起來,因著今日還要佩戴鳳冠以及其他一些花樣復雜的首飾,所以這名侍女并沒有給寧翩躚盤特別花哨的發髻,只是簡簡單單地梳了一個圓髻,等她的活干完,就跟之前那些侍女一樣躬身退了下去,換了后面的人過來,輪番將那些首飾一一地點綴在寧翩躚頭上。
戴完首飾,接下來就是戴上鳳冠,妖后大婚典禮不似人類那般還要戴蓋頭,因為在妖族而言,女性是尊貴的,根本不需要講究什么“不可拋頭露面”這些規矩,所以當寧翩躚戴完鳳冠之后,一切梳妝準備就已經做完了,送首飾的侍女也依次退下,很快,房間中就只剩下了寧翩躚與那兩名傀儡侍女。
知道身邊這兩人都換成了傀儡人,寧翩躚也就沒了與她們交談的興致,發髻與一層又一層的首飾叫她的脖子有些吃力,但是已經梳妝好了,此刻她又不能再回頭躺下歇息,只能在放置著軟墊的貴妃榻上略略歪了歪,曲起一只手來幫忙撐著脖子,緩解一下脖頸上面的重量帶來的壓力。
現在她還哪兒都不能去,只有在等到時辰到了,與諳遷楔一起出去祭完天之后,她才會被送到他們位于血峰上面的新房中,靜靜等候著諳遷楔。
而她的行動,也將在那個時候展開,至于現在,寧翩躚唯一要做的,只是乖乖等著而已。
清晨時分的白峰與血峰兩座昆山主峰,已經開始熱鬧了起來,今日妖王大婚,每一個屬下都打點起精神,務必要求自己今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畢竟這可是妖王一生一次的大日子。
不單單是寧翩躚,其實寧贖衣也同樣是一夜未眠,在聽到外面侍從來來回回開始準備今日大婚上面宴席之類時,他就已經披衣起身。
陸云滄也早早披戴好了寧贖衣贈與的斗篷站在寧贖衣院落門前,寧贖衣一開門就看到了他,知道他定然也是心潮涌動無法入睡,便給了他一個會意的笑容,隨即叫他跟在自己身后,步行直接去了血峰。
“前輩不用留在這里等著妖王接親嗎?”
陸云滄有些詫異,畢竟寧翩躚現在人還在白峰上面,他還以為寧贖衣也要等著諳遷楔過來接了寧翩躚之后,才一道去血峰。
“我先將你帶去一個地方,之后再回來。”
寧贖衣果然還是需要等候諳遷楔接親的,只不過在此之前,他要先將陸云滄安排好。
“我在血峰上提前布置好了一處密室,等下你到達密室之中后,就直接開始以劍氣構建封妖之陣,待我得空趕到后,再在你的協助下將所有準備好的材料投入其中,鑄成大陣。”
寧贖衣傳音給陸云滄道:“因著不曾提前煉制,這也是我能給你爭取到的唯一一點提前時間了,云滄,之前給過你的那些丹藥之類的,你可有隨身帶好?”
其實問出這句話來,也不過是額外確認一下罷了,修士有著隨身儲物的裝備,不管是儲物袋也好,儲物扳指也罷,所有的物件向來都是隨身攜帶的。
“嗯,都帶好了。” 陸云滄點了點頭:
“包括之前意外得來的那些建木樹筋,我也都預備著了,只要等下出現靈力不濟的情況,我自會趕緊服用,不會逞強誤了大事。”
“嗯,你辦事也是穩妥的,我也不過是多啰嗦這一句罷了。”
寧贖衣笑了笑,當即不再多說什么。
往血峰去的這一路上,不少侍從在看到寧贖衣之后,都紛紛行禮,同時為對方讓出一條道路來。
寧贖衣看起來是直接沖著諳遷楔所在的房間方位去的,這個時辰,來祝賀的那些在妖族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還未到,來來往往的妖族都是一些仆從隨侍,這些人都知曉寧贖衣的身份,見他這么大大咧咧走過來也不敢上前攔阻,統統都是遠遠行了個禮就退下去繼續干自己該干的事情了。
而寧贖衣便是趁著這個眾人都忙忙碌碌,又恰恰是諳遷楔無暇分心來關注他在干什么的時機,將陸云滄一路帶到了一處看起來并不算太偏僻的房間中。
這房間內布置得幽靜又雅致,各種裝飾擺件都是以寧贖衣較為喜愛的綠萼梅為主,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像寧贖衣在白峰那邊的房間,只是這里太過干凈整潔,干凈的沒有一絲人氣,一看就是等閑沒人來住的。
“這里是上一任妖王為我爹親準備的房間,在諳遷楔上任之后,就將這里賜給我來居住,就連里面的一些擺件裝飾,都根據我的愛好進行了調整,盡管我從來沒有在這里居住過,這房間卻一直留存著,倒也方便我們此次行事。”
說著,寧贖衣就抬起手來,往一處雕著綠萼梅的書架邊緣上打去了一道靈光,伴隨著靈光閃爍,一道暗門也悄悄開啟,露出了后方掩藏著的密道。
陸云滄這下子卻是實實在在的震驚了,要知道這里可是血峰,是諳遷楔的大本營,寧贖衣竟然能在對方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造出一間暗室來……
當然,實際上寧贖衣要做到這件事,比陸云滄所想象的要容易多了,因為有地龍盲天在,別說他只是想要造出一間暗室了,就算他想在諳遷楔眼皮子下面把血峰整個給挖成空殼,恐怕都是可以做到的。
將陸云滄順利送入暗室之后,寧贖衣將暗室重新關閉起來,隨后就走到這房間內擺放著的書架前面,靜靜站在那里看著書架上堆疊著的書籍出神。
寧贖衣心里清楚,盡管這會兒血峰上面各種忙碌,可他在這個時間突然上血峰這件事兒,還是會傳到諳遷楔耳朵里的,所以他不能來了又走,這樣反而容易引起他人的疑心,就算諳遷楔忙得沒時間過來看他一眼,他也要等到諳遷楔出發去迎接寧翩躚的時候,再出面跟他一起返回白峰。
當然,事實證明,他高估了諳遷楔此刻的忙碌狀態,因為沒過多久,他就聽到一陣腳步往自己所在的房間這里走來。
“贖衣,怎么這個時間跑到這邊來了。”
門被從外推開,一身大紅喜服的諳遷楔大踏步走了進來,一看見寧贖衣就咧開嘴開始笑:“你怎么不在那邊等著我去接翩躚。”
“你要接的是翩躚,現在不能隨意走動的也是翩躚,又不是我,我會來到這邊,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寧贖衣淡淡地回道,目光只是在諳遷楔身上停留了一瞬,就立刻挪開了。
“我只是昨夜忽然夢到了阿爹阿娘,所以今早想要來這邊來看看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