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瑤迦過去坐到尹治平所鋪的那條手帕上,尹治平則揮袖掃過對面另一塊大石上的浮塵,直接坐下。
程瑤迦身上也帶有手帕,不過她卻沒拿出來給尹治平鋪上。她覺著自己是有夫之婦,不好對尹治平表現得太過關切。雖然她心里有點認同了這個“娘家哥哥”,但尹治平到底不是她親哥哥,終究有別。要是親哥哥,那就沒這層顧慮了。
程瑤迦待尹治平坐下,想了一下,組織了下言辭,這才緩緩開口道:“我跟冠英今日是鬧得不愉快,不過這事的起因卻很早了。”
“哦,矛盾深遠啊!”尹治平評價了句。
程瑤迦點點頭,道:“我們成婚已經十二年了,可這十二年來,我一直沒未冠英誕下一男半女。”
“哦!”尹治平恍然,他這幾日住在陸家莊,也有聽下人們談及,知道陸冠英跟程瑤迦已成婚十余年,可一直未曾孕育子嗣。下人們中都有傳言,說莊主夫人什么都好,可就是不會生孩子。這一個偌大的陸家莊,將來如果后繼無人,也不知去向如何。
下人們的這些談論,自然不會特意傳到尹治平的耳朵里。尹治平能聽到這些,是因為他耳力好,有時路過時有意無意間聽到的。現在這個時代,有道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沒有孩子確實是個大問題。其實別說這時代,就是他前世那個時代,雖是現代社會,但夫妻間沒有孩子仍然是個大問題,女的不會生孩子是要遭人白眼兒的。
不過生不出孩子這種事,也不能只怪女的一方,尹治平道:“生孩子是兩個人的事情,可并不一定是師妹你的問題,興許是他陸冠英自己有問題。”
程瑤迦搖頭嘆道:“不是他的問題,就是我的問題,是我不能生孩子。”
尹治平問道:“你這么肯定,看過大夫了嗎?”
程瑤迦點點頭,道:“最初成婚的三、四年,我們都還年輕,也不著急要孩子。可再到兩年后,我們想要孩子的時候,我的肚子卻不爭氣,一直都沒有起色。我們這時便不由開始著急起來,到處去求醫問藥、求神拜佛,試過了許多辦法,卻都是徒勞無功。到處求醫的兩三年里,也終于查出了是我的問題。好幾位大夫都說我是先天不孕,沒法兒治。”
她說到這里,又忍不住傷心落淚,對于她這么一個傳統的女性來說,不能孕育子嗣,為夫家傳宗接代,對她實是極大的打擊。也讓她本來美滿的婚姻蒙上了一層陰影,讓他的人生變得不完整。
好在她在最初經受打擊時,就早已不知傷心落淚過了多少回,到現在多少也已經適應了。當下落了幾滴淚后,她舉袖拭了拭,嘆了口氣,又接著道:“三年里,我們走遍大江南北,看了好多位大夫,都是束手無策。還有不少庸醫,為貪我們的診金,給我胡亂開藥。雖然都是些藥性平和的補藥,吃了也沒事,但總歸是無效。到后來,我也就干脆放棄了,勸冠英納幾房妾,好為他們陸家傳承后嗣,開枝散葉。”
“但冠英卻總是不答應,說他這一生便只愛我一個,眼里再容不下別的女人。我心里自然很是感動,可也更覺得愧對于他,總時不時的勸他。冠英也總是不肯,還說我不能生孩子,可以抱養一個,從小養大,那也是跟親生的一樣了,或者可以從親戚中過繼一個。”
說起陸冠英對她的包容、理解與愛意,她臉上又不由帶起幸福甜蜜的微笑,眼中滿是愛意。
尹治平不由聽得有些自慚形穢,捫心自問,如果換作了是他,他可做不到像陸冠英這般,早不知納了多少房妾室了。忍不住有點兒被陸冠英比下去的黯然一嘆,道:“這么說來,陸冠英對你很好啊,那今日你們到底又為什么吵架?”
程瑤迦苦笑一聲,自嘲地嘆道:“是啊,他對我很好,可只是面上對我好,在我跟前對我好,背地里誰又知道呢?”
尹治平驚訝道:“怎么,他背著你在外面尋花問柳養外室嗎?”
這就讓他不由鄙視陸冠英的人品了,說一套做一套,這是偽君子啊!老婆面前裝得跟情圣也似,背地里卻是個花花公子,那人讓你納妾你還裝什么裝啊?
程瑤迦搖頭道:“他在外面都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也很少問他。只是今日忽然有個女子找上門來,說是已懷了他的骨肉,上門來討個說法。”
尹治平不由騰地站起來,怒道:“這是混蛋啊,孩子都有了還瞞著你。這還是找上門來的,沒找上門來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程瑤迦凄苦地搖頭道:“這我又哪里知道?他跟我解釋說,那女子只是他上次與太湖的朋友們聚首喝酒,因為喝多了酒,一時酒后亂性做下的湖涂事。還跟我發誓說只有這一次,絕沒有第二個。”
同是男人,尹治平倒也有些理解陸冠英。酒后確實容易犯錯誤,尤其男人基本上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喝多了酒,被酒精麻痹了理性,那就更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了。
他前世的時候,也曾酒后亂性犯過錯誤。不過他那個時代,大家對一夜情可謂司空見慣,酒后亂搞一夜也不怎么在意。而且又有不少事前事后的預防措施,他也沒有搞出過人命來。
雖然有點兒理解陸冠英,但他眼下是不管對錯都要堅決站在程瑤迦這邊的,當下怒斥道:“信他的鬼話。”
程瑤迦道:“他這般做,我其實并不生氣。他想要有自己的孩子,我也能理解,可他不該瞞著我的。我也曾勸過他納妾的,是他自己明明說只愛我一個,眼里再容不下別的女人的,可他轉眼就……我好傷心!”說到這里,又忍不住哭了出來。
尹治平憤然道:“好個陸冠英,竟敢這般有負師妹你,我去找他算賬。”
“師兄,我,我看還是算了罷。我這般對你說出來,就已經好多了。”程瑤迦忙跟著站起身勸道。
尹治平恨其不爭地道:“師妹,你心也太軟了。那陸冠英就是看你這般軟弱,才敢這么欺負你的,我今日一定要替你教訓他一頓。”
“瑤迦,瑤迦……”陸冠英的呼聲忽然又傳了過來。
尹治平握住腰間劍柄,道:“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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