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那一日,海上的真相(3000+)
他知道自己此刻在光影隊的處境嗎?
他知道所有的人都在找他,抱著或懷疑或爭取的心情嗎?
他真的……沒有死嗎?屋?
每想到最后一個問題的時候,秦桑榆就覺得心臟都被攥緊到窒息,軍區訓練場的天空顯得那么空曠,那么大,自此之后她卻就是一個人,再沒有岑光了添。
而換做另一邊的岑光自己——
他的處境,亦比死亡更加難受。
在咸澀的海水中不知道泡了多久,天空暗下去又亮起來,沉沉浮浮,感覺自己都快要腐爛,終于飄到了一處蘆葦生長茂盛的地方,陸地或許不遠了,他嗆咳出幾口海水,手抓著一束茂盛的蘆葦,腦海里浮現著殘忍痛心的記憶,昏死在了岸邊上。
那記憶,驚心動魄,又凄楚慘烈。
岑光醒來在一個陌生的漁村的陌生床上,海腥味刺激到了他的嗅覺,他醒來,腦海里還回想著那些事,轉身趴在床板上,撕心裂肺地痛哭出了聲來。
他的腦海里,有倒下在血泊里的戰友身影,還有另外一個多年不見,最終卻以那種方式再次相見的身影。
岑光最終從劇烈的悲慟中掙扎了出來,感謝了救他的那一家人,療養被海水泡爛的傷口,直到能下地走路,能夠離開。
再一次回到繁華的鬧市,岑光也不知自己飄去了多遠的地方,他第一個動作是買了一份軍事報紙,翻到前些日子日期的那些之后,終于看到了那則新聞。
海上事故。三名戰士犧牲。疑犯在逃。
岑光心下受到重創,臉色蒼白地放下報紙,渾身顫了許久,最終決定要回去。
只有他知道當時是發生了什么事,哪怕并不全部是他的錯但有他的責任,而其他人都還不知道呢,犧牲的那三個戰友的家人,有權利知道當時都發生了什么。
岑光搭了深夜的火車,一路去了京都。
疑犯的身份到底還沒有確定,不能通緝,他深夜下車,站在偌大的京都火車站臺上,猶豫著,他想,還是要回一趟家。
部隊里的規則他清楚,凡事講究證據,他并沒有證據來證明自己見證的那些事,就有可能被當做罪犯來處理和對待……他想得到這些,就應該知道自己可能洗脫不了罪名就再也回不去了,在這之前……他還想要見一見自己的家人,跟他們好好告個別。
于是一個多月后,眼睛都快哭瞎了的秦素容,終于見到了自己死里逃生的兒子。
岑永良倒沒有多驚喜,反而后怕著,岑光這一回來會不會拖累他們這一家,要不就趕緊出國送走吧,千萬別讓人知道了!!
岑光輕輕抱著秦素容,說明了來意,他——吃完這一頓早餐就走。
秦素容崩潰了,她渾身一顫,淚眼模糊地看著這個自己從小疼到大,寄予疼愛和期望最重的孩子,他都已經長到十九歲了,他此刻竟然要毫無猶豫地把他自己交出去。
岑光沒有繼承她的半點自我,他卻繼承了方之然所有的坦然與正直。
那一日,秦素容收起悲痛,抹干凈了眼淚,起來給他好好做了一頓早飯,在打聽清楚海上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之后,手劇烈一顫,手骨都瞬間僵硬到都疼了起來。
“好,好……沒事,你吃……”她啞聲說著,目光幽幽,繼續輕輕摸著他的頭。
從那一刻起,秦素容死死壓藏著自己所有的情緒,眼睜睜盯著他吃飯,吃飯,一直吃完……一直到他撫著額頭說覺得沒力氣很困,然后倒了下去。
岑永良大驚,問她到底想做什么?!
秦素容繼續手撫著他的頭,眼眶通紅,啞聲輕飄飄地說:“這是我兒子……他沒有錯,我不會允許他去坐牢的……我死都不會允許,來,沒有人知道他回來了,我們把他藏起來,誰都不讓看見。”
岑永良覺得她簡直瘋了,但除卻這么做沒有任何別的辦法,海上那件事,犧牲戰士家屬鬧得正兇呢,軍委也查得正嚴!他只好從了秦素容,由得她這樣胡鬧去了!
岑光說,那一日海上他們接到的任務是,阻攔入侵海船,弄清楚他們的目的并押送離海。
那一日,風往東吹,船只必須時刻有人守著,避免駛入風暴時常發生的“神秘三角區”海域。
黑色的海船上,人影漸漸能看清了。
岑光看見了那些人捕殺海魚“儒艮”的工具,帶著粼粼刀片的捕殺網,和非法槍支,岑光剛剛接到了強制鳴槍警告的命令,就看到了船頭上的那個人。
那竟是。方之然。
有那么一瞬岑光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哪怕相隔那么多年,方之然瘸腿走路的樣子他最熟悉,秦桑榆拿給他看的一些照片里,方之然就穿那件破舊的綠軍裝上衣,她說最近他來京都了,在四處找事做,湊看她一眼回去的路費。
岑光那一刻的心,被高高地吊起來,他對父親的愛與掛念驟然被激起放大,戰友要鳴槍警示時他猛然撲過去吼叫著阻止,槍聲卻還是響了,震醒了那邊正在捕殺中的明顯不是本土領地的幾個異國人,他們猛地兇惡轉身,撈起土槍就朝這邊開火了起來。
方之然并不懂得“儒艮”對于國家來講的保護意義,他就只是聽說帶這些人過來這片海域能掙錢才會來,他水性和方向感極好,能當半個活導航,此刻,卻竟被那些人揪著到了船頭,當人肉靶子一樣擋著他戰友們端起的槍口!!
岑光那一瞬覺得自己瘋了,失去了理智,他吼叫懇求著推開了第一個朝自己父親開槍的戰友,對方的土炮卻已經投擲了過來,將他們的船頭炸開了一個窟窿。
航線突然就被強制調轉,海潮漲起,連方向都不可把控了,迅速隨著海水涌去的急速駛去!
子彈擦著方之然本就殘疾的小腿打過去,他嘶啞地痛叫了一聲,想軟倒卻還被人揪著擋在身前,對正在傾倒并滑向“神秘三角區”海域的船只進行瘋狂掃射。
岑光不記得自己拼死阻攔了幾次,那個時候,所有人的理智都跟不上反應的速度,直到他看到戰友胸前猩紅色的血液炸了自己一身,土炮將軍船徹底炸開一個洞,海水如海嘯也從船底炸了上來!!
一切都不再可控制。
岑光嘴唇蒼白,慢慢地對秦素容回憶著,不回避自己的錯誤,不回避自己的懦弱,也不回避……他這些年來對方之然壓制在自己從不曾毀滅的深愛。
誰也不知道那一日的風暴就恰好那時候來襲,戰友們是有受傷但不致命,一切情況不在預料,他們若想回去,還是能坐救生艇逃生的。
風暴來的時候,海水變成了惡魔,吞噬著一切生還的可能。那個地帶的恐懼傳聞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擺在了他們面前,昏天黑地,像被孫悟空瞬間施了法術一樣,短短的十幾分鐘就奪走了人生還的希望。
岑光死死抓住了最后一片木板,卻再沒能抓住戰友泡在水里冰涼脫力的手。
另一輛海船在幾海里之外的地方,已迅速開走了。
岑光在咸腥冰涼的海水中沉沉浮浮,記憶力滿是撕裂般的痛楚與血腥,險些痛到讓他喪失了抓住木板的力氣。
他醒來的時候,目光觸到了家里面裝潢精致的天花板吊頂,身下是溫暖的棉被,他起來,慢慢回憶起了所有事,想出去,卻發現門被上了三道鎖。
他被禁錮了。
這樣的三道鎖對他來說并不算什么,不難打開,不難沖破,可他卻瞬間明白了秦素容的意思,她的意思是,讓他離開。讓他躲。
岑光從容不迫地撞開了那三道鎖的門,扔下那壞掉的門鎖,走出去,找到她。
秦素容安安靜靜幽幽冷冷地坐在那里,好像就知道他會那么做,見他出來,她啞聲說:“我不讓你去,是因為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父親就是我這一輩子的倒霉星,你甚至是因為他才變成這樣的,那就讓他去承擔去死,你是我唯一的兒子,岑光,我不會讓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