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金落地,早春的森林已經開始抽芽,光禿禿的枝杈冒出一撮撮小小的綠色嫩芽。森林的地上也鉆出一片毛茸茸的細草,在夕陽下生機勃勃。
梁小夏站在城郊三十公里外的林道邊,長發松松被藍金鑲邊的發扣束在腦后,她提著一個巨大的皮箱,揮手送別漸離漸遠的馬車。
馬車窗邊,甜甜和西婭對著她不停揮手。站在車頂的德姆也脫下帽子,使勁揮舞,火紅色的頭發在夕陽中無比耀眼。
“放心吧,小夏爾,師傅我會將他們送到的。”洛基坐在車尾的衡量上,翹著二郎腿,背靠在車廂上瞇著眼睛對她拋了個不正經的飛吻。
康斯坦丁駕著馬車,輕輕抽打趕車的兩匹健馬,轉過身對著她錘了錘自己的胸口。
梁小夏久久佇立在原地,凝望遠去的馬車,細長的手指在空中輕輕揮舞,最后又慢慢垂下,臉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怎么了,精靈主人?”
斯文錯后梁小夏半步,看著她纖弱的背影,在夕陽中蕭瑟單薄。
“說不清,我總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一樣。”
梁小夏右手撫摸上自己的幸運右耳,耳朵在發熱,火燒火燒的。她的內心也惴惴不安。紅色電流和綠霧在體內有些躁動,紛亂游走。
“斯文,我有些擔心甜甜他們,。”
梁小夏打開手提皮箱。擰緊眉頭。皮箱里裝滿了藥劑,高高低低的水晶藥劑瓶盛滿各色看起來就很賞心悅目的藥劑,每瓶藥劑上都貼了標簽。詳細說明藥劑的用途和使用注意事項。皮箱蓋的夾層中,還有一封甜甜留給她的信。信紙有點發黃。應該是很久以前就寫好了的。
“精靈和人類,是沒可能的。除非你能突破八階法師。可是那又怎么可能?”
梁小夏默默念了一句,沒有拆甜甜些的信,只是認真收好她給的送別禮。
“只要你沒事,他們就會平安的。命運就是如此安排的,放心吧。”
斯文隨手在樹上摘下一片葉子,放在唇邊。輕輕吹起馬人的小調。曲子清脆婉轉,卷著傍晚的風,有一股慵懶的味道。梁小夏坐在樹杈上,合著他的調調打著拍子,強壓下心里悶悶的恐慌感覺。
曲子突然中斷了。
“嗯?”梁小夏疑惑地看著斯文。
“天黑了。”斯文抬頭望向天空,有些擔憂地說:“今晚的月色,很不好。”
梁小夏的右耳燒得厲害,她站在樹梢上,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奔過來時,心里的不安達到了頂點。
“哦。夏爾,小寶貝。”多蘭握著雙手劍,抱住迎上來的梁小夏,急切地親了親她的臉。又向四周張望:“你的小隊已經走了?”
“他們剛走。媽媽。怎么回事?父親呢,你們不是在一起嗎?”梁小夏看到獨自趕來的多蘭,心里狠狠“咯噔”一下。
“咱們先走,你父親稍后會來和咱們匯合的。”多蘭臉上常見的笑容不見了,眼中隱隱泛著星點淚光,。抓著梁小夏的手就要跑。
一拉,沒拉動,再拉,梁小夏還是紋絲不動,直挺挺站在原地。
“媽媽!”
梁小夏更急了,反抓住多蘭的手,“父親到底去做什么?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險了?”
“主人――”
斯文拍了拍梁小夏的肩膀,滿臉寒霜,伸手指了指遠處玫緹斯城中,巨大的黑色龍卷風。
梁小夏的臉色立刻變了。她緊緊咬著牙,掙扎著甩開多蘭的手。
“斯文,帶著我媽媽去諾雷娜港口!三天后咱們在那里匯合。”
“小夏爾!不要意氣用事,快跟媽媽走!你爸爸就是為咱們爭取時間才留在那里的,不要辜負他的好意!你這是要你爸爸白白犧牲嗎!夏爾,稍微給我懂事一點!”
多蘭急了,聲音是有從未有過的嚴厲,雙手鉗子一樣箍住梁小夏,對著她厲聲喝斥。
她自己的心也很痛,刀絞一般,只能不停祈禱丈夫不要有事。
若他出事,她會負責將小夏爾養大的。
然后,隨他而去。
可是,他的孩子,她的孩子,小夏爾的未來還很長,決不能出任何事情。
多蘭抓住梁小夏,母女對望,相似的雙眼睜得大大的,身體緊繃,眼中俱是不肯讓步的堅決。
“媽媽,對不起。”
梁小夏的眉眼突然柔和下來,輕輕抱在她懷里,呢喃一聲,。
多蘭還未反應過來,一道紅色的閃電瞬間從梁小夏手中蔓延,擊中她的身體。
最后一刻,她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沒有你和父親的家,不能稱之為家。你們兩個,我誰都失不起。”梁小夏抱著多蘭,伸手替她最后挽了一下鬢角,擦了擦母親閉著的眼睛溢出的淚水。身體頓了頓,將多蘭交給斯文。
“斯文,我給你解開契約。三天后,如果…如果我沒有回來的話,你繼續帶著我母親出海,將母親送去西晶森林。”
梁小夏左眼血紅,雙眼凝望遠處鉛重的黑云,和如同破天般的恐怖龍卷風,背對著斯文。聲音堅決而不容質疑。
“不用了。我相信你。我會在諾蕾娜等你的。”
斯文聲音淡淡的,直接拒絕了梁小夏的好意。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亮晶晶的閃粉,念念有詞地低語了一陣,將閃粉灑在梁小夏身上,替她做臨別的祝福。
“保重!”
梁小夏沒再回頭,背著弓迅速朝著玫緹斯奔進。如果她真的會死。在臨死前,她一定會解開契約的。沒必要讓斯文陪著她做無意義的犧牲。
她上午假結婚,中午散債券。下午和鏡月和解,一整天都沒停下來。
沒想到晚上又出事了,還是這樣嚴重的事件。
“父親啊。你可千萬不能有事情。”
梁小夏心中默念,腳下迅速飛奔。取直線穿過森林,身形快得幾乎化成一道驚鴻,。
就在剛才,她強行催動殺戮左眼,竊取了母親的記憶。通過多蘭的記憶看到城里的亂象,所以,她很清楚自己將面對什么。
一片沾之即死的沼澤,城里數百萬的活尸。還有隨著空氣飄散,吸入便會感染死亡的毒氣。
最后,還有亡者,一個躲在陰暗處操縱一切的鼠輩。那個亡者,極有可能就是費恩神秘的老師。
連父親都無法對付,只能想辦法拖延時間。梁小夏不覺得自己能夠有多少勝算。
去救父親,她會深陷險地,甚至有可能因此喪命。但不去救父親,他若真出了什么事,梁小夏會悔恨得恨不得殺了自己。
梁小夏眉毛死擰。咬著唇,漂亮的唇被她咬得破血,長發的風中向后飛舞,帶著不顧一切的凌厲殺機向前沖。暗紅色殺氣在周身蔓延,狂暴亂流。
她總是和藹可親,保持著可愛又聰慧的樣子,笑臉迎人。看起來便是聰慧溫柔的小姑娘,大部分時候也很善良,做事情會留上一線,不做趕盡殺絕的事。
可是,誰動她的親人,不管是誰,都得死!
親人是她最大的罩門。前世的父母無法再見,今生若是還守不住,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鏡月,我求你幫我救出我父親。”
腦海中,梁小夏聲音啼血干澀,艱難而痛苦的開口。
她不想求鏡月。放下她屬于精靈的高傲去求鏡月,讓她恥辱羞愧。
指尖深深扣在手掌中,刺入手心。
梁小夏第一次渴望力量,她咬著牙,瘋狂地渴望強大起來,強大到足夠保護她的家人,強大到再不讓父親陷入危險,。
父親嚴厲的訓斥,漫長的教導,教給她知識,手把手的指導她成為一個優秀的精靈。過往的一切仍舊歷歷在目。
她不能,也無法接受沒有父親的家。殘破的家。
“鏡月,求求你。幫我救救父親。只要你能幫我救出來他,我的命以后就是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應你。我以月之光輝發誓!若違背誓言,靈魂將永不得回歸,飽受地獄烈火啃噬之痛。”
鏡月沉默了一陣,聲音中帶著復雜的意味緩慢開口:
“值得嗎?你明知道,即使你不求,我也會幫你的。你真的愿意拿自己的尊嚴來換一個幫助?”
“你有顧慮,你不能盡全力。我用尊嚴,換你一個全力出手的機會,很劃算。”梁小夏的聲音冷得傷人,也理智地可怕。
只要鏡月開口要求,她能立刻跪在他面前給他磕頭,只要鏡月要求,她也能立刻伸手將自己的眼睛挖出來送給他。
為了家人,尊嚴算什么?她連命都能不要,拼命去保護她的家,憑什么不能用尊嚴去換父親的命?
“傻孩子,倔強而又瘋狂的傻孩子。”
鏡月嘆了一聲,“好吧,等到你不行的時候,我會出手的。不過你要記住,是到你不行了的時候。在這之前,我不會動手的。”
“好。”
梁小夏狂奔三十公里,氣喘得難受。可在遠遠看到玫緹斯的城墻,還有城門口已經堵塞的逃難人類時,強忍嘴里的血腥,雙眼重新燃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