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宮一個令人聞之色變的地方。人們對它的瞭解僅限於這個名字,還有死亡。是的,逍遙宮就等於死亡,短短三年間已不知有多少高手斷魂於它的陰影下。所以在所有人眼中,它就是地獄,甚至是一個比地獄更可怕的地方。因爲地獄勾魂至少還有理由——陽壽已盡,逍遙宮索命卻無須原因。然而沒有人知道逍遙宮本身卻是個逍遙仙境,是一塊沒有殺戮、沒有血腥,只有寧靜和祥和的樂土。這一點是外人無法想象,也想象不到的。
此時迷濛的煙雨正籠罩著逍遙宮。瓊樓玉宇、奇花異草彷彿縹緲於霧中。
兩列雪衣宮女牽引著五色彩綾,翩然飄過迴廊。彩綾交織處,一名紫衣男子悠然半躺著,偉岸的身軀竟
沒有把彩綾壓低半分。一行人腳步極緩,卻在轉眼間隱入了百丈以外的射月樓。
樓內宮女看見男子,立即翩然施禮。
“宮主萬福。”
男子彷彿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信步直入。兩旁的宮女急忙撩起層層珠簾。簾後有一間華麗的內室。男子徑直走進去,像是沒看見前方掛著織錦的牆壁似的。然後,他就這麼消失在牆壁的另一頭。
珠簾垂下,沒有人顯露出驚訝,彷彿剛纔的一幕是再自然不過的。
風拂過,撥弄一室清脆珠響,卻撥不動室內詭異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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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很少有人不知道盼蝶樓一樣,不知道江南太白居的人也十分少。在太白居,你可以嚐到你想得到或想不到的珍饈佳餚,喝到你聽說過或沒聽說過的美酒陳釀。而且,在這裡你還可以遇見各式各樣奇怪的或不奇怪的人。
現在,太白居二樓的一個角落裡就坐著一個奇怪的人。這人面壁而坐,身上裹著一件黑得發亮的豹皮披風,頭上戴著一頂竹笠,低垂的黑紗遮住了他大半邊臉。他的桌上擺滿了酒菜——最好的酒,最貴的菜。但是他沒有動杯筷,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這些人間極品,彷彿它們是用來看的而不是用來吃的。
突然,大街上傳來一陣騷動。
“丁家莊果然氣派,只是不知轎裡坐的是何方神聖?”
“聽說是盼蝶樓的花魁。”
“用八人大轎擡個**回家?丁家莊的人難道瘋了不成?”
“噓——人家凝煙姑娘可是深藏不露的……諸葛先生的唯一傳人!”
“她呀,還幫飛星堡查出了刺殺堡主的兇手……原來是臥龍堡的人勾結逍遙宮乾的好事!”
“那飛星堡和臥龍堡不就要打起來了?”
“沒有。臥龍堡推沈卓出來做了替死鬼,飛星堡現在正懸賞五十萬兩黃金捉他呢!”
黑衣人一動不動地坐在角落裡,彷彿坐在另一個隔絕塵囂的空間,聽不見樓內的議論和街上的喧譁。但事實上,他聽見了,因爲他終於拾起筷子,端起酒杯,吃一口菜配一口酒。
這時,一個約十三、四歲丫鬟打扮的女孩徑直走到他跟前。她對他甜甜一笑,露出一對可愛的酒渦,然
後用脆生生的聲音道:“我家小姐吩咐我把錦囊交給樓上最古怪的那位大叔。”說著,她把一隻繡著月下荷露的錦囊雙手捧到他跟前。
男子沒有反應,甚至沒有擡頭看女孩一眼,彷彿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女孩卻笑得更甜了。“這就對了。我家小姐說大叔是個死人,什麼感覺都沒有,也不會理我,我只要把東西放下就行了。”
頓了頓,女孩忽然哄到男子耳畔,悄聲道:“對了,我家小姐還吩咐我傳一句話……”
男子手上的青筋倏地暴起,但他仍慢慢地吃著酒菜,喝一口酒配一口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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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迷濛煙雨,同樣的翠柳碧湖,同樣的奢華畫舫,同樣的如花美人,不同的卻是賞花人的心情。
聶影楓舉起棋子遲疑了片刻,再次頹然放下。看著對座左擁右抱、春風得意的齊雨,他終於忍不住道:
“凝煙此行兇險非常,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
齊雨幹了美人遞來的佳釀,才悠然地道:“丁家莊的幾位公子皆是惜花之人,絕不會捨得讓這樣的絕代佳人受到絲毫損傷的。”
“他們不許又如何?難道他們擔得起逍遙宮的聖女令?”
齊雨忽然笑了,彷彿笑得很開心,起碼除了聶影楓外所有人都覺得他笑得很開心。“諸葛先生的唯一傳人沒那麼嬌弱。我看擔不起聖女令的不是丁家,也不是凝煙姑娘,而是你那顆蠢蠢欲動的春心!”
聶影楓也笑了,那笑容裡埋藏了多少苦澀只有他自己知道。沉默半晌,他嘆道:“她是飄渺的煙波,妄想捉住只能換來失去。”
齊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你錯了。她只是一個人,一個被謎團重重包裹的人。”頓了頓,又慨嘆道:“當你喜歡上一樣東西時,若不敢去爭取,就連失去的資格也沒有。”
“你失去過?”聶影楓好奇地問,他從不曾瞭解過齊雨這個人,包括他的過去。
齊雨輕輕一笑,恢復了吊兒郎當的神態:“若等失去了才懂得這道理,我還能算是聰明人嗎?”
聶影楓沒有迴應,他望著煙波浩淼的湖面沉思了許久,才忽然開口:“那麼聰明人,我們是不是應該起程了呢?”
“起程?去哪?”
“丁家莊。”聶影楓回眸淺笑。沒有人能形容那一笑的魅力——那是自信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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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莊的規模很大,卻不似飛星堡那般磅礴逼人,反而像個清秀佳人半臥於青山綠水間。精緻的樓臺水
榭錯落分佈於風格迥異的園林中,掩映成趣,不沾一絲江湖戾氣。但是所以對丁家莊有所瞭解的人都知道,這旖旎的背後卻是個陷阱——一個隱藏了奇門遁甲玄機的致命陷阱。
然而,當齊雨和聶影楓風塵僕僕地趕到時,這位昔日的“清秀佳人”卻已變成了飽受摧殘的“棄婦”。崩塌的樓臺、殘破的機關、燒焦的屍體……無不在訴說著一場血腥的災難。
看著眼前的廢墟,聶影楓心頭的暖意瞬間凍結。他彷彿聽到了世界崩潰的聲音。
“聶影楓!”一隻手把他搖出了扭曲的世界,模糊的視野映入了齊雨寫滿不耐的臉。
“齊兄……”他漸漸回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衝進了廢墟中。
“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齊雨問。
聶影楓一愣,勉強定下心神。果然,空氣中浮動著一股淡淡的奇香,似蘭非蘭,似麝非麝,雖然很淡,卻在鼻端縈繞不散。
“是凝煙慣用的香料!”聶影楓衝口而出道。
聞言,齊雨思索著四下游走了一會兒,才道:“聽說關外有一個神秘的教派擅長用香氣來交換信息……”
“你的意思……”
“你確定凝煙只是諸葛先生的弟子?”齊雨盯著他,緩緩地舒開手掌。他掌心上躺著半顆空心的珍珠,那股奇異的香味就是從這裡散發出來的。是凝煙項鍊上的珍珠!
聶影楓震動了,珍珠反射出的光芒似乎刺破了他心中某種曾經堅不可摧的確信。
風起了,送來絲絲冰涼透骨的細雨。但溫柔的涼意沒有濾清紊亂的心緒,反而涼透了多情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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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渡頭上停了一輛素雅的馬車。車簾被一柄桐木古扇撩起一角又放下,然後一位風度翩翩的錦衣公子鑽出車外。
“去看一下船到了沒有。”他吩咐駕車的僕人,然後轉身撩起車簾,柔聲向車內道:“凝煙,我們到了。”
一隻白玉雕成般的小手伸了出來,他連忙小心翼翼地握住,然後把車內的佳人扶下馬車。
“二公子,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丁翼立刻沉下了臉:“到了此刻你難道還不願相信我的心……”
“凝煙已經連累公子父子反目,實在不願再拖累公子。”凝煙打斷他的話,“只要公子及早回頭,丁莊主必定會諒解的。公子又何苦爲了我這個不祥人落魄天涯?”
丁翼不語,只是專注地看著她,直到僕人回來稟報船已備好,他才輕輕地、堅定地執起她的手,往渡頭走去。凝煙低下頭,任由他牽著。
他們的船就泊在岸邊,是艘小畫舫,並不華麗卻很精緻。船上只有三個船家模樣的人和一個約十三、四歲丫鬟打扮的小姑娘。丁翼看見船後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只要船離了岸,他們就暫時安全了。
突然,凝煙拉住了他,在他未及反應前軟軟地倒入他懷裡。
“你怎麼了?”丁翼大驚。
“我的頭好痛,可能是**病又犯了。”凝煙虛弱地道。
“你有頭疾?怎麼之前……”丁翼心痛得擰眉。
“我的藥留在車上了,你陪我回去拿好嗎?”
丁翼想也不想就摟著凝煙往回走。
“少爺。”家僕卻攔在他們跟前,神色慌張,“再不走恐怕來不及了。你們還是趕快上船,這藥就由小
的去拿吧!”
丁翼一想,覺得有理,正要吩咐僕人去辦,卻聽見凝煙道:“不行,我把藥藏在了隱秘的地方,恐怕你一時之間很難找到。而且……我的頭痛得欲裂,實在忍受不了……”她神情痛苦,額上已沁出了一層薄汗。
丁翼見狀,心痛得宛若五內俱焚,急忙抱她去取藥,也顧不得什麼危險了。
“二公子快走!”走出約百步後,他忽然聽到凝煙壓低的聲音,“別回頭!稍後上了馬車,立刻馳往城內。”
“爲什麼?”丁翼愕然。
“公子命人在船上準備了一個月的食物,但船身吃水太淺,根本不似裝載了貨物,這其中必然有詐……”
凝煙話未說完,身後便傳來騷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