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方順著楊興所指看去,沒錯,那個就是劉福,同樣來自幻羽縣,算得上是袁方和楊興的半個老鄉。
劉福,二十出頭的年紀,爲人憨厚踏實,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給袁方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一口雪白的牙齒,小夥子很健談,每次見到袁方和楊興都會聊上幾句,沒想到戰爭纔剛剛開始就倒在敵人的箭下。
警報已經解除,待命取消,袁方和楊興跑到劉福身邊,只見劉福胸口深深插著一根羽箭,幾乎透背而出,左臉頰有一道血痕,應該是被箭矢劃傷。
袁方伸手摸向劉福脖頸,沒有脈搏,嘆了口氣,伸手拂過其殘留著驚恐和眷戀的雙眼,摘下頭盔:“兄弟,一路走好。”
楊興眼睛紅紅的,同樣摘下頭盔,伸手擦去劉福臉頰的血痕:“一路走好。”
隨著一具具屍體被擡下城牆,所有人都停止了議論,靜靜的看著這些死去的戰友,氣氛變得沉悶壓抑,心中有對死亡的恐懼,也有失去戰友的悲傷,還有對敵人的仇恨。
整整一個下午,東面和南面城牆附近比起往日要安靜了許多,親眼見識到戰爭的殘酷,新兵們都變得沉默,有些心理脆弱的,實在承受不了這樣巨大的壓力和刺激而精神崩潰,大吵大嚷的要回家,嘴裡不斷呼喊著親人的名字,而等待他們的,卻是最嚴厲的懲罰,或是被關進牢房,或者軍棍懲戒,鬧得最嚴重的幾個,甚至被直接處死。
將領的嚴懲,袁方能夠理解,如果讓這些人鬧下去會影響更多的人,士氣受損不說,一旦士兵產生畏戰心裡,後果不堪設想,心裡素質正是他們這些新軍的最大弱點。
接下來的幾天,寧遠侵略軍沒有任何動靜,雙方都保持著沉默,但是這沉默的背後卻暗流涌動。
曹平是個不安分的傢伙,交際手段不俗的他認識的人也不少,每天一有時間就跑出去打聽消息。
據說,他從一個傳令兵老鄉那裡打聽到,古鐘縣那邊已經開戰,寧遠侵略軍的五萬大軍猛攻縣城,帝國州軍死守不退,兩天時間交手數次,雙方都是傷亡慘重。
聽到這個消息,袁方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咱們城外的這幫傢伙不是來攻城的,是來牽制咱們的,防止咱們出兵增援古鐘城。”
喬大壯如夢初醒:“原來是這樣啊,我就說嘛,兩萬對三萬,咱們守城,他們想攻進來是不可能的,原來是這樣。”衆人聞言都鬆了一口氣。
袁方沉思片刻,又搖頭說:“不對,不對呀。”
楊興愕然:“老大,你別一驚一乍的行不,又咋了?”
袁方擡起頭環視衆人:“不對勁啊,不是說郡城那邊會派援兵過來嗎?這都多長時間了連個人影都沒看到。”
喬大壯眨巴眨巴眼睛說:“可能是去古鐘城那邊了吧,不是說那邊打起來了嗎。”
袁方看向曹平:“是嗎?”
曹平搖搖頭:“不清楚,沒聽說有援兵的事。”
袁方一瞪眼:“那你還愣著幹啥,去找人打聽啊。”
曹平苦著臉說:“沒假了。”袁方看向喬大壯。
喬大壯撓頭問:“這個有用嗎?”
袁方篤定的點頭說:“有用,當然有用。”
喬大壯猶豫了一下對曹平說:“成,我把我的假給你,你小子去吧。”
曹平眉開眼笑說:“好嘞,這就去。”說完,起身就走,他喜歡出去閒逛,找人聊天。
喬大壯問袁方:“說說你的想法。”
袁方皺眉說:“還不確定,還是等消息吧。”
袁方覺得,整件事都透露著詭異,首先是捨近求遠放棄南州,然後是派遣他們這些連基本訓練都沒完成的新兵來前線,而且一到這就被送到第一線,袁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具體的又說不出來,這次援兵的事情讓袁方覺得,這可能是個陰謀,一個龐大而又冷酷的陰謀。
來的路上,經過郡城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郡城守備森嚴,城外更是駐紮著不少人馬,其中還有兩支軍容整肅、裝備精良的禁軍,人數少說也有一萬的樣子,禁軍是什麼,那可是帝國最的精銳軍隊,是真正的職業軍人,州軍這種雜牌根本就和人家沒法比,烏合之衆而已。
尤其是禁軍中的重騎兵,那是相當兇猛,各個驍勇善戰銳不可當,還有重步兵,那是所有騎兵的噩夢,有他們在,敵人的騎兵就永遠無法逾越防線半步。
除了禁軍,沿途還遇到不少東州本土的州軍,這些州軍和袁方他們不同,他們常年鎮守邊界,時常和寧遠帝國發生一些小規模戰鬥,作戰經驗豐富,屬於那種真正經過戰火磨練的軍人,雖然裝備不如禁軍,但戰鬥力同樣不容小覷。
帝國有這麼多精兵強將不用,卻將最前沿的兩座軍事重城交給他們這些毫無經驗的新兵,這十分不合常理。
還有,這次帶兵過來的各地州軍將領,也都是老牌的偏將、部將,他們帶隊離開之後,帝國冊封了一批新人擔任各州郡的州軍將領,還有,這次前線的指揮官居然是從南州調過來的董雲開大將軍,這麼算來,古鐘城和定邊城這兩個邊界軍城中,全都是新兵舊將,帝國到底想要幹什麼?袁方不敢去想。
曹平急匆匆的回來,喬大壯愕然:“你小子這麼快就打聽清楚了?”
曹平氣喘吁吁搖頭說:“不,不是。”接著,對袁方說:“女兵,女兵回來了。”
袁方莫名其妙:“什麼女兵回來了?你能不能說清楚了?”不等曹平開口,袁方反應過來,猛的站起身:“你是說派出去的那些女騎回來了?”曹平使勁點頭,他剛纔出去,才走到西門附近,正好遇到騎兵進城,深知袁方和楊興和一些女兵的關係不錯,這些天他們兩個也沒少叨咕,曹平急忙回來送信。
袁方急切問:“怎麼樣?”
曹平緩過氣,茫然問:“什麼怎麼樣?”
袁方著急說:“你看她們的狀態怎麼樣?”
曹平嘆氣說:“不太好,聽說回來的人連一半都沒有。”
袁方待不住了,對喬大壯說:“我去看看。”說完,拉著楊興就走,喬大壯擡手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沒能開口。
女兵的營地外,袁方和楊興苦苦哀求,當值的衛兵就是不讓兩人進去,最後好說歹說,硬著頭皮說是夏涼的老鄉,衛兵纔不情不願的進去通報。
等在營外的袁方和楊興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坐立不安,要說交情,他們和認識的馬蘭、萬春芽的相識的時間補償,交情也就是一般,可不知道爲什麼,袁方就是很擔心,擔心她們的安危,袁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可能是自己太大男子主義了,總想保護弱者,雖然馬蘭她們並不弱,但在袁方的心裡,她們都是柔弱的女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春香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剛出營門,就被袁方拉到一邊,劈頭蓋臉就是一大堆的問題:“春香妹子,馬蘭她們回來了?聽說回來的人不多,馬蘭她們怎麼樣?都回來沒有?”
李春香詫異的看著袁方:“你們,你們不會是?”
袁方知道李春香誤會了,急忙擺手說:“別亂想,我們之間那是純潔的友誼,作爲朋友,表示關心很正常嘛。”
李春香盯著袁方的眼睛良久,袁方的眼神堅定,沒有絲毫躲閃,這才相信袁方的說法,嘆了口氣說:“是回來了,馬蘭受了點傷,不過沒有大礙,至於萬春芽,唉。”
聽到李春香的嘆息,袁方的心裡不由一痛,想起那個脾氣火爆性格剛毅又有些霸道的女孩,還有臨行時那略帶羞澀的笑容不由黯然神傷。
楊興不可置信說:“春香姐,你是說萬春芽,她,她死了?”
李春香點點頭,眼神中充滿悲傷:“不只是萬春芽,這次馬蘭帶去三百姐妹,回來的只有五十多人,其他人,其他人不是戰死就是被俘。”
袁方皺了皺眉:“被俘?怎麼會被俘呢?不是說偷襲敵軍的補給線嗎?”
李春香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說:“我聽馬蘭說,最開始的時候她們沒被發現,一切都很順利,成功繞到敵軍後方,埋伏在一處小山谷裡,等著天黑以後夜襲敵軍的糧草輜重,可還沒等她們出擊,整個山谷就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敵軍團團包圍,她們無路可退堅守山谷,可是敵人太多,她們又沒有足夠的補給,拼死突圍的時候被敵人衝散,很多人陷在裡面,只有三百多人逃了出來。回來的路上,寧遠帝國的騎兵一路緊追,又損失了一百多人她們才勉強擺脫追兵。”
從李春香的講述中,袁方發現很多疑點,可現在不是說那些的時候:“有沒有需要我們幫忙的?”
李春香猶豫了一下說:“小美傷得很重,小露好像沒什麼辦法。”
袁方問:“哪裡受傷?很嚴重嗎?”
楊興撓撓頭:“小美,是不是萬春芽手下的女騎?我好像有點印象。”
李春香點點頭:“沒錯,她就是春芽那個小隊的,突圍的時候她中了兩箭,勉強堅持回來,現在傷口已經化膿感染,情況不太樂觀,袁方,你有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