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蔚現在最撓頭的兩件事,一件事是二狗的治療費用。還有一件事就是從鄉財政所支的那三千塊錢。思來想去,他回了趟家,雖然很不好意思張口,逼得沒有辦法,讓奚蓉花拿了8000塊錢來。
當他拿著五千塊錢給二狗送去的時候,二狗媽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當二狗媽伸手把錢接過來的時候,二狗不干了。
“媽,你要拿那錢,我以后就不管你叫媽!你要不想認我這個兒子,那錢就拿著吧。”
二狗媽一聽這話,又把錢塞回到了吳蔚手里。吳蔚捏著那一沓錢,厲聲批評二狗,“你小子長能耐了是吧?居然敢這么跟你媽說話?這錢,是咱們養殖基地出的!你是因工負傷,懂嗎?因工!二狗,你別不懂事,這錢,嬸你拿著。別聽二狗的,他敢不認你這個媽,我就不認他這個兄弟!我吳蔚,可不想認那種連親媽都不認的畜牲當兄弟!”
“大哥!”二狗還想再說什么,卻被吳蔚捂住了嘴,“二狗,你安心養著吧。其實,我本想讓你和順子兩個再回學校呢。到職中學一門技術。家有萬貫不如一技在身,你先養著,等好了我就去職中找找。你們倆都不到十八呢,好好在職中學兩年,等二十歲畢業了,也是個有中專文憑的了,到哪兒都好混!學不是白上的。”
吳蔚的話,讓二狗媽很受用。其實,別看她和二狗爸都沒什么文化,也知道多學點知識有好處。可二狗不愛上學,成績太差,他們又不知道怎么幫二狗,最后也是沒辦法,才讓二狗輟了學。順子的情況,基本上跟二狗差不多。
“大哥,我聽你的,你讓我上學我就上學!”二狗憨憨地笑著,露出一口白牙。
“你小子,好好養著吧。等咱們蛇仙變好了,你到合作社當個社長,或是到水廠當個廠長,那肯定牛哄哄的!不過,現在你得多學點知識,多長點本事,不然,到時候你連你手下人的名字都認不全,可就丟了大人了!”吳蔚笑哈哈地說道,把二狗的臉都說紅了。
二狗媽把那一沓錢揣到了兜里,以前就看這吳干部長得俊俏,覺得沒啥大能耐,不就是個小白臉嗎!可沖今兒這事,這小子還真有點道行,倒不是因為他給了五千塊錢,而是人家會辦事,讓人心里覺得舒服。
“一切聽大哥安排!說真的,大哥,我跟二爺他們在外面這兩年,受的閑氣也不少了。那些個大城市里的人,瞧不起咱農村人,在他們眼里咱就是土包子。不像大哥你,有學歷,有能耐,還拿我們這些土坷垃里鉆進鉆出的人當朋友。我雖然年齡小,但心眼兒挺全的,誰好誰壞,我知道。”這話兒很樸實,但因為它發自肺腑,聽起來除了滿滿的感動,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明的責任感。
看完二狗回來,吳蔚直接到了四道溝鄉。他得把修建收費公路的事兒跟李天星談一下,讓他的思路也轉個彎兒。
走進鄉政府的大門,吳蔚突然覺得胸口像被什么壓住了一樣,鄉里的氣氛很是緊張,跟往常真是大不一樣。他沒有回自己的宿舍,也沒有到組織辦去,而是徑直到了李天星的辦公室。
他剛想敲門,門開了。李天星夾著包,看樣子是要出門。吳蔚問他是不是有時間,李天星把他讓了進來,“我想到村里去轉轉呢。既然你來了,就嘮嘮吧。這次去平澤收獲如何?”
“還可以。從市畜牲局那塊爭取來一個項目,他們已經明確由一個副局長帶隊,把蛇仙作為他們養殖基地的聯系點。一些新品種、新養殖加工技術都會在第一時間對接。另外,關于那條路的建設問題,我在跟林總深入交流的時候,他倒是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建議。”吳蔚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他不想把林默的提議據為己有,這樣雖然很傻很天真,但最起碼能讓自己晚上有個好睡眠。
李天星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建收費公路的想法,縣里早就有了。可是審批是相當麻煩的!得到省政府去批,一道道關卡,一個個印簽,太難了。政府常務會上,孔書記和安縣長專門聽取了交通局關于打通這條路的想法和建議,提到建收費公路的時候,安縣長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這幾乎就是辦不到的事。
“小吳,林總提了這個想法,是不是他有什么門路?他的父親林建國,可是個手眼通天的人呢!我們這些基層的官員,省里的領導們沒眼皮夾我們,但卻有眼皮夾這些有錢人!林建國的家族企業,據說在民營企業里,縱觀咱們河京全省,恐怕也無人能望其項背!如果他真有門路,拿下了收費公路項目,對咱們平澤來說,可算是最大的貢獻了!”
吳蔚一聽李天星這意思,看來是有意讓他再去趟趟林默的底子。這次他可不會再去碰這個釘子,因為他剛跟林默打了一架,在他的心里,林默的形象已經一落千丈。在他的眼里,現在的林默就是一個渣男,詭計多端,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副直腸子,人家稍微對他好一些,他就掏心掏肺的。等林默那渣男把自己賣了,他還“咔咔”替人數錢,豈不是貽笑大方了?
看吳蔚不說話,李天星心里有點沒底。心道,這小子又怎么了?難道知道那件事了?不至于啊,他剛回來,兩個人還沒談到那件事情呢!
“小吳,是不是有什么困難?”李天星問道。
“李書記,這事兒吧,我還真辦不了!實話跟您說,我這次去跟林默打了一架。出了這種事,我也不能瞞著您。我上大學的時候,交了一個女朋友,現在是林默的女朋友了。這其中一些細節性的東西,請原諒我無法跟您說,希望您能理解我!”
李天星一聽這話,馬上就把“失望”兩個字寫到了臉上。他嘆了口氣,默默地從煙盒里抽出一顆煙點上。他本以為,有了博通集團的加入,“蛇仙谷”計劃一定會順利實施,現在看來,這個計劃恐怕有流產的可能。哪家企業能把“蛇仙谷”一下子承攬起來呢?
“有一件事,我必須得告訴你。”李天星突然正色道。
現在的吳蔚,最怕的就是聽到壞消息。這些天,壞消息太多了,讓他應接不暇。他挺直了身子,上半身向前微傾,看上去有些緊張,“李書記,您請說。”
“先看看這個吧,你被人告了。按理說,這件東西不應該給你看,可不給你看,又不知怎么跟你說。今天的事情,你知我知,我不希望你再擴散。”李天星說得非常嚴肅。
吳蔚把那幾頁紙接到手里,剛看了幾行,心便沉到了谷底。這封信上,一看就是別有用心,“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這是吳蔚第一時間反映在腦子里的話。
準確地說,這是一封上訪信,信上集中反映了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吳蔚作為新入職的選調生,尚在試用期,卻被安排進鄉鎮黨委班子,有違干部成長規律,對一些工作多年的老鄉鎮干部也是個打擊。信中說:“這樣一個剛出校門,又進機關門的干部,對農村了解多少?對農業了解多少?對農民又了解多少?讓他進入鄉黨委班子,寒了多少埋頭苦干的鄉鎮干部的心?”
第二個問題,是反映吳蔚有傾向性地參與村莊派系斗爭。這封信里詳細舉了吳蔚被圍攻后暴力“收買”張氏家族為我所用,致使村內派系斗爭更加復雜,以致元宵節期間發生大規模群體**件。但這封信里并沒有提及事情是如何解決的,只說老馬家的人用飛刀射傷了,連射傷的是誰也未提及。
第三個問題,也是關于吳蔚的,說他在村里大吃大喝,醉酒鬧事。帶著同學在上班時間去山上套兔子,極大地損害了鄉干部的形象。
看完這信以后,吳蔚便作出一個判斷,這封信一定是鄉里人寫的。他在第一時間斷定,炮制這封信的人中,張新肯定是其中一個。這個老小子,亡我之心不死!老子倒要看看,你能折騰出什么花樣兒來!
“李書記,您打算如何處理?”吳蔚看完以后,倒也冷靜下來。信的文采極好,有事實也是斷章取義,禁不住調查,寫這信的人,抱的想法就是惹他一身騷。
“怎么處理?寫這信的人,幾乎每個關鍵部門都給郵寄了。縣紀委那頭兒,給我打過電話,問我是不是要立案,是他們查還是咱們鄉紀委查。我的答復是,這事樁樁件件我都很清楚,純粹是子虛烏有、斷章取義。我給縣紀委的建議是由鄉里來查,寫一個報告交上去。現在,咱們有的干部就是這樣,自己不干事,還妨礙別人干事,看別人有一點成績就使絆子,什么東西!”
李天星罵了幾句。吳蔚深知,李天星是個想干事的人,但受制于經濟基礎太過落后,鄉里的情況又異常復雜,施展不開手腳。
很多人聽說他上班半年便進鄉黨委班子,都驚訝不已。在這件事上,孔令巖授意李天星,李天星以鄉黨委名義運作,繞開了相關規定,不能不說是一招妙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