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的事,”安元志一口否認,帶著白柯看了前哨營后,又把白柯往糧草營那里帶,說:“我與小王爺今天之前從沒見過面,我這人說話不好聽,是不是說了什么,讓小王爺誤會了?”
白柯跟在安元志的身后走著,上官勇走了后,白柯的小臉上就是一片清冷了,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幾絲清冷,說:“五少爺,好壞我還分的出來。”
“京城那里的消息,小王爺你能知道嗎?”安元志突然又問白柯道。
“父王會給我寫家信,”白柯說。
“那五殿下的正妃人選已經(jīng)定下,不日就將大婚之事,小王爺你知道嗎?”安元志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白柯道。
白柯看著就是一愣。
安元志一笑道:“看來小王爺是不知道這事了。”
白柯看著安元志,月光下,這個人看著笑容滿面,卻整個人都很冷,“你到底想跟我說什么?”白柯問道。
“小王爺雖然出身皇家,”安元志小聲道:“不過說起身份來,小王爺與末將一樣,都是庶子出身。小王爺,王妃進府之后,你可就要當心了。”
“我要當心什么?”
“先前五殿下一直沒有大婚,所以小王爺你可能感覺不到,”安元志說道:“不過等五殿下的嫡子出生之后,小王爺你在五殿下的眼中,不知道還能不能一如今天這樣的地位。”
“你,”白柯往后退了一步,道:“你在挑撥我與父王的關系?”
“小王爺富貴與否,與末將的關系不大,末將為何要做挑撥之事?”
“那你,”白柯平日里再老成,也不過是個孩子,被安元志這一說,有些慌神了,“那你要跟我說什么?”
安元志動作艱難地蹲在了白柯的面前,小聲道:“末將也是庶子出身,所以末將知道小王爺日后會過什么樣的日子。”
白柯說:“我會過什么樣的日子?”
“小王爺,”安元志認真道:“我姐夫與你投緣,所以有些話,末將覺得應該跟你說。”
白柯訝異道:“上官將軍?”
“小王爺,你仔細聽好末將的話,”安元志直視著白柯的雙眼道:“若是五王妃生下五殿下的嫡子,那小王爺日后不要說為將為帥,就是能否還像今日這樣與五殿下父慈子孝,都不好說了。”
白柯咬起了嘴唇。
“末將雖是太師安府的庶子,”安元志說:“但末將到底還能走自己的路,小王爺日后若是太好,王妃怎么能容你?”
白柯抬眼,看向安元志的雙眼中透著懊惱。
安元志心頭一動,說道:“小王爺是知道五殿下要迎嫁西江康氏女的吧?”
白柯說:“我知道又怎樣?”
“小王爺,你來江南真的是看打仗的嗎?”
“那我能來干什么?”
“李老元帥雖然歸隱,可是一直心系朝堂,看來是末將多此一舉了,”安元志對白柯道:“五皇子正妻之事,怕是第一個不高興的就是李老元帥吧?”
白承澤若是有嫡子之后,白柯的命運會如何,李鐘隱想的比安元志的更悲觀。他悉心教出的弟子,若是因為庶子身份,日后被王府嫡子壓制,無法施展才華,這是李鐘隱無法接受的事。
“你父王明明答應過為師,在你成人之前,不考慮嫡子之事,不過現(xiàn)在看來是為師當年太想當然了,你父王迎娶正妻之后,又怎會不讓她生下嫡子?嫡庶有別,五王府有了新的小主人后,柯兒,你要如何自處?”
李鐘隱在白柯面前說的話,比安元志說的要更直接,讓白柯更加寢食難安。
“我是來江南散心的,”白柯說道:“見到上官將軍,我的心情能好點。”
“他幫不了你,”安元志低聲道:“雖然他與你一直投緣,對你也有輔佐之意,但他最先得聽的是五殿下的命令。”
白柯將腳下的雪踩實了,踩成了冰塊,冷冷地說了一句:“五少爺多想了,我沒有利用上官將軍之意。”
安元志心中冷笑,皇室中人,果然個個都不可小瞧,白柯如今才多大?還不滿十歲,就已經(jīng)學著大人玩心機城府了。“你方才與他們父子親熱,是在演戲嗎?”安元志問道。
白柯飛快地抬頭,道:“上官將軍是好人!”
“所以你就跟他演一出稚子天真的戲?”安元志道:“我姐夫真心待你,你這里,”安元志指了指白柯的心口,“你這里又有多少的真心?”
白柯的眼底閃過一絲痛苦,突然就手指蒼天道:“我白柯若是存著害上官勇之心,天誅地滅,讓我此生不得好死!”
“日后若是你父王成皇,”安元志輕輕按下了白柯舉起的手,小聲道:“你有兵權在手,的確可保你不受嫡皇子的壓制,與上官大將軍交好,這一步棋你沒有走錯。”
白柯冷冷地看著安元志,先前在上官勇面前的那種天真爛漫,此刻已經(jīng)蕩然無存了。
安元志心里卻突然就有了一種快意,跟白柯道:“其實李老元帥對小王爺是關心則亂,五殿下迎娶了正妻又如何?只要這個女人生不出一兒半女,五王府里,哪位公子能勝過小王爺你?”
“皇爺爺替我父王選的正妻,怎么可能是不能生育之人?”白柯道:“安五少爺,你是在跟我說笑話嗎?”
“讓女人不能生,只是幾包藥的事,”安元志說道:“小王爺何必自尋煩惱?”
“你讓我去害我的嫡母?”
“嫡母,”安元志笑道:“前面加了一個嫡字,就算不上什么娘親了。”
“你跟我說這樣的話,我大可以殺了你,”白柯冷道。
“小王爺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安元志道:“末將也只是在為小王爺擔心。”
“你為我擔心?”
“末將可以再告訴小王爺一件事,五殿下現(xiàn)在人可能在東陽,”安元志說道:“這一次他到江南來,辦差辦得很不順,小王爺不如去東陽見他,不要問出了什么事,只要呆在他的身邊就行。父子之間,總要多相處,才不會讓一個后入府的女人,在你們之間興風作浪。”
“東陽?”白柯鎖著眉頭道:“你是說沈家長媳殺婢之事?”
“小王爺也知道此事?”
“事關我五王府,我自然知道。”
“在五殿下心情不好的時候,小王爺更應該去盡盡孝心。”
“你為何要幫我?”
安元志慢慢地站起身來,說:“人總要為自己找好后路,希望小王爺日后不要讓末將失望。”
白柯跟著安元志又往前走去。
安元志越走越慢,漸漸走到了白柯的身后,他看著白柯的背影,這小孩如今的身量在同齡的孩童中算是高的了,長大成人之后,一定是個挺拔高挑之人。安元志的手按在了刀把上,想著前面這人是白承澤之子,他就按耐不住在自己心里翻滾呼嘯的殺意,這個小孩現(xiàn)在只要他揮上一刀就可解決,能讓白承澤痛苦之事,他為何不做?大不了,把這個殺人的罪名再推到水匪的頭上去,任何事都難免有漏網(wǎng)之魚的。
刀身從刀鞘里,被安元志慢慢拔出了一小截來,就在安元志心中殺意最濃之時,他與白柯頭頂?shù)奶炜胀蝗豁懫鹆艘宦曊ɡ住?
明明是綴著明月繁星的夜空,太過突然地響起炸雷,再膽大無畏之人也會被嚇住。
安元志手一抖,刀又滑回了刀鞘里,腳下大地被這聲炸雷震得一顫的同時,安元志腰間的刀也掉在了地上。
白柯先是抬頭吃驚地看著天空,心有余悸之時,又聽到身后傳來響聲,忙又回頭看,就看見安元志的配刀掉在雪地上。
安元志看看自己腰間只剩下了一半的繩帶,跟白柯淡淡地說了一句:“繩斷了。”
“這么巧?”白柯說道。
安元志彎腰從雪地上撿起自己的配刀,說:“看來這條繩帶用的時間長了,沒嚇到小王爺吧?”
“小王爺?”上官勇的聲音這時從兩人身后傳來。
“上官將軍,”白柯忙朝上官勇跑去。
安元志拎著刀,看著白柯跑遠,心里悻悻地想著,這是老天爺要保這個小崽子的命?這種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知道爭權奪位的小崽子,老天爺竟然還要留他?
“怎么回事?”上官勇看著安元志手中的刀問道。
“掛刀的繩帶斷了,”安元志說:“你與房督師談完事了?”
上官勇上下打量著白柯。
“上官將軍你來的正好,”白柯沖上官勇笑道:“你跟我與五少爺一起去前邊看看吧。”
“怎么才走到這里?”上官勇又看向了安元志問道。
“我想讓小王爺看仔細些啊,”安元志說:“姐夫你來了,那就還是你陪著小王爺好了。”
傾盆的大雨這時從天而降,老天爺?shù)耐蝗蛔兡槪瑢⒎讲胚€在天空的明月繁星一下子全都收起,軍營里的篝火在大雨中雖不至于熄滅,但剎時間就黯淡了不少。
“你身上有傷,快回去避雨去!”上官勇高聲命安元志道。
安元志又看了一眼白柯,轉身往后營那里跑去。
白柯把手遮在頭上,正準備跟著上官勇一起跑的時候,身子一輕,被上官勇抱在了手里。
“小王爺,末將帶你回去,”上官勇敞開了衣襟,將白柯遮護在了自己的胸前,快步往中軍帳走去。
白柯把頭靠在上官勇的胸膛上,突然開始擔心,如果有一天這個人也跟安元志一樣,發(fā)現(xiàn)他其實是個壞小孩后,該怎么辦?這個人還會再這樣護著他嗎?白承澤不是只有他這一個兒子,日后還會有正妻嫡子,他師父的弟子也不只他一人,又是個嚴師,嚴苛過多,關愛太少,上官勇此刻的懷抱卻能替他遮擋著風雨,足以讓白柯貪戀這一時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