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京都城帝宮里,安太師坐在千秋殿的小花廳里,看著自己一臉無動于衷的次女,很是無奈地道:“娘娘,您到底有沒有聽到下官方才的話?”
安錦繡挑一下眉頭,說道:“就算朱大人是太師的學生,命令也不能朝令夕改吧?”
安太師說:“可是下官回去后又想了一下,這樣冒然下令斷大軍的糧草,下官覺得不妥。”
安錦繡說:“圣上若是怪罪,那也是怪罪我,與太師無關。”
“娘娘!”安太師急道:“這是下官做下的事,與娘娘無關!”
后宮干政,官員錯下判斷,行事失當,這兩件事相比,怎么看都是后者的罪過輕一些,世宗要殺頭,最多是殺他安書界的頭,不像后宮干政,那這追究起來,就是潯陽安氏被安錦繡帶著一塊死了。
安錦繡終于是看著安太師一笑,道:“太師,圣上不可能讓五殿下替他往回送戰報的,要讓人替他,那個人也應該是四殿下。”
安太師說:“戰報上的落款和印章都是圣上的沒錯啊,娘娘,你就這么肯定,這些戰報不是圣上發回來的?”
安錦繡道:“太師不是說圣上在戰報里問九殿下的事嗎?”
安太師說:“這個娘娘已經跟下官說過了,可圣上為什么就不能在戰報里問一下九殿下呢?圣上一向疼愛九殿下,多日不見想念幼子,這是人之常情啊。”
安太師現在非常后悔前段日子,他在安錦繡的強壓之下,給南陽知府朱振陽下了斷大軍糧草的命令,這命令下了后,安太師到現在晚上都睡不好覺,覺得自己為這事,至少少活十年,而他還有幾個十年可活?
“畫蛇添足,”安錦繡冷道:“沙鄴人兵臨城下,圣上還會兒女情長一把?他不是這樣的人。”
“娘娘!”
“好了,”安錦繡看著安太師的目光轉冷了,道:“這事已經做下了,容不得我們反悔了,總之云霄關那里一定出事了。”
安太師頂著安錦繡冷冰冰的目光,說:“娘娘,現在不是我們意氣用事的時候。”
安錦繡手指敲一下坐榻的扶手,道:“太師,圣上不會過問九殿下學業之事的。”
“這是為何?”安太師問安錦繡道。
“圣上只想讓九殿下當一個不愁富貴的閑散王爺,一輩子活著逍遙自在,不愁吃穿。太師,你當圣上還會指望九殿下這樣的幼子成皇不成?”安錦繡小聲問安太師道:“我們可以做這樣的夢,圣上絕對不會讓祈順出現一位兒皇帝的。”
安太師的神情幾多變化,甚至握緊了拳頭。
“這個往回送戰報的人,這樣的畫蛇添足,”安錦繡沒理會自己父親這會兒難看之極的臉色,接著道:“無非就是怕京城的人對他起疑心,他若心中沒鬼,他怕什么?堂堂正正即可啊,這事必定是五殿下做下的。”
安太師沉默了半晌,安錦繡的心機他領教過,所以聽了安錦繡的這席話后,安太師心里又隱隱有些底氣了,“娘娘,”沉默半晌之后,安太師跟安錦繡道:“不管怎樣,在這事上,我們總要為自己布下后路啊。”
“后路?”安錦繡一笑,道:“若是這事我們想錯了,倒是有條現成的后路。”
安太師忙道:“是什么?”
“將朱大人推出去當替罪羊。”
安太師聽了安錦繡這話后,就覺得心里一驚。
“只是這樣一來,”安錦繡看著自己的父親道:“日后太師的哪位弟子門生,還敢為太師做事?這得失,還望太師算清楚。”
安太師苦笑了一聲,道:“自斷人脈?那我這些年在朝中的辛苦,不是白白葬送了?”
“所以現在太師就不要想什么后路了,”安錦繡道:“這是白白浪費自己的精力。”
“那下官應該想什么?”安太師忍不住問安錦繡道。
“穩住朝堂,”安錦繡道:“這才是太師應該操心的事。”
“那圣上那邊……”
“太師!”安錦繡提高了聲音,沖著安太師道:“你這是要我給你立下血書,以證你和安家與此事無關嗎?!我一個出嫁的女人,也不會做出拉著家族一起赴死的事。”
看安錦繡跟自己急了,安太師放軟了聲音,說:“娘娘,下官沒有這個意思。”
“那就不用再說了,”安錦繡斷然地道:“太師這輩子拿命賭了這么多回,這一回不如就當自己又賭了一回。”
安太師暗嘆一聲,沖安錦繡點了點頭,道:“娘娘說的是。”
這個時候,袁義在小花廳外喊了安錦繡一聲:“主子。”
“進來,”安錦繡應了袁義一聲。
安太師看得真真的,他的這個女兒看到袁義之后,這臉上的神情變臉一般,馬上就柔和了下來。
袁義進了小花廳后,給安錦繡和安太師都行了禮,然后從衣襟里拿了一粒蠟丸出來,跟安錦繡道:“主子,玉關楊家的信使到京城了,這是他找到韓約送進宮里的信。”
安太師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安錦繡神情沒變,跟袁義說:“把信打開吧。”
袁義點了點頭,用兩根手指就捏碎了封著信的蠟丸,將紙條送到了安錦繡的手里。
安錦繡展開這紙條,上面用蠅頭小楷寫著“見藥方泣淚。長子,次子率精兵七萬南下,預計一月初到向南河”。
袁義站在安錦繡的身邊,看了這紙上的字后,臉上頓時就現出了笑容。
安錦繡把紙條又遞到了袁義的手里,說:“拿給太師看。”
安太師把紙條拿在了手里,將這紙條反反復復地看了十幾遍,最后跟安錦繡說:“這,楊銳他,”饒是安太師老謀深算之人,這會兒也一時組織不起語言來。
楊家不可能是奉旨南下的,不然楊銳不可能給安錦繡送秘信來,無旨行軍南下,楊家這是活夠了嗎?安太師在這一刻受到的驚駭,很難用言語表達出來。
安錦繡聽安太師結巴了半天,沒說出一句整話來,便道:“太師,是我請楊家發兵向南河的。”
安太師的心臟又一次受到了考驗,看著安錦繡說不出話來,就聽自己的這個女兒問袁義說:“送信來的人呢?”
袁義說:“韓約讓他住進了自己的家里,等著主子的示下。”
安錦繡說:“這個人是?”
袁義說:“他是跟著楊二公子的侍衛長,叫楊飛。”
安錦繡記下了這個名字,跟袁義說:“讓韓約打賞,謝謝這個楊侍衛后,讓他回楊二公子那里去吧。”
袁義點頭,說:“那主子要回信給楊二公子嗎?”
安錦繡說:“秘信我就不寫了,讓他跟楊二公子說,我亦見藥方泣淚。”
袁義轉身就要走。
安太師看袁義要走,忙就道:“等一下,娘娘,你能肯定這秘信是楊家送來的?”
“哦,”安錦繡說:“他寫見藥方泣淚,我就知道是楊家了。袁義,你去吧,跟韓約說,不要讓楊侍衛在京城這里久留。”
“知道了,”袁義領命之后,大步走出了花廳。
安太師說:“什么藥方?”
安錦繡小聲道:“三小姐已經為楊二公子生了兩子,所以不是生子的方子。”
安太師站起身道:“娘娘,現在不是玩笑的時候!”
“太師何必事事都要問呢?”安錦繡道:“這對太師來說,只是無關緊要之事。”
安太師說:“好吧,藥方之事我不問,可娘娘讓楊家去向南河做什么?”
“以防萬一,”安錦繡道。
“以防萬一?”安太師說:“你要防著誰?你不想讓圣上回京?”他的這個女兒,看著對什么都無所謂的樣子,竟然私下里想弒君?
安錦繡笑了起來,說:“我怎么會不想圣上回京呢?太師,你想多了。”
“那你這是什么意思?”這事不問明白,安太師覺得自己還得再少活幾年。
“防著云霄關那里生變,”安錦繡被安太師追問了,才跟安太師道:“我總覺得五殿下不會就這么認命,看著四殿下在軍中成皇的。”
安太師跌坐回了身后的椅子上。
“太師回去吧,”安錦繡看著安太師說:“你的臉色不好,回去多休息。”
安太師哭笑不得,他現在夜不能寐,是被誰害的?
“不會有事的,”安錦繡笑道:“太師無需多慮。”
安太師只得起身告退。
安太師前腳剛走,齊妃后腳就帶著倚闌殿的人到了千秋殿。
安錦繡看齊妃滿臉的怒容,說:“這是誰又惹你生氣了?”
齊妃把一張單子扔給了安錦繡,說:“我們魏妃娘娘的生辰快到了,這是她開的單子,你看看吧。”
安錦繡拿起魏妃開的這份清單看。
齊妃怒道:“她怎么不把國庫寫到她的單子呢?這得省下她多少字?”
魏妃的這張單子,列了五花八門的東西,沒哪樣是不價值千金的。
齊妃說:“現在圣上還在云霄關打仗呢,她要大辦她的生辰,這女人是不是已經把自己當太后了?依著我的脾氣……”
安錦繡沒等到齊妃的下文,抬眼看向了齊妃,說:“依著你的脾氣,你要做什么?”
“我甩她兩記耳光!”齊妃揮一下自己的手,說:“這女人給臉不要臉!”
安錦繡把清單扔在了茶幾上,說了句:“她要什么就給她好了。”
“你說什么?!”齊妃沖安錦繡叫了起來。
安錦繡說:“反正日后這些好東西都得是她的,齊姐姐有什么好生氣的?得了這些金銀玉器,這人就能不死了不成?給她好了。”
“不行,”齊妃直接搖頭道:“我咽不下這口氣,憑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