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炆抱著數字拷貝來的時候,大家跟奧運會迎接火炬一樣,歡呼連連,給姜炆讓開一條道,然后趕緊去占座。趙丹峰早早便坐下了,學校自然會安排相關人士先坐,學生們坐不下就蹲走道吧。
身后是一排院領導,前邊是一排片商,自己這排是一排導演,左手邊是李紹紅,右手邊是老謀子。老謀子是來捧姜炆場的,身旁的位子空著就是留給姜炆的。放映前,老謀子還跟趙丹峰聊了幾句,了解了一下這部神秘的影片到底拍的是什么東西。順便客套了下,有機會合作什么的。純屬客套,當真就沒意思了。
姜炆站在臺前的時候,立刻全場安靜,只是鞠了一躬,“謝謝大家來看我的學生作品,如果我是導演系畢業的,那么這部片子,就是我的畢業作品吧。”
待姜炆坐到位子上,燈光熄滅,銀幕亮起,幾個大字,中戲學生作業。趙丹峰笑了,這貨倒是把姿態放的挺低,不過學的是《小武》吧,賈章柯就這么玩的。接著是更令人捧腹的字幕。
制片,導演,攝影,編劇,美術,剪輯,主演,鳴謝,下邊出現了一個名字,姜炆。接著是主演,趙丹峰。客串,胡婧。趙丹峰不由的看了姜炆一眼,見過不要臉的,沒見臉皮這么厚的,其他的都不說了,你美術個屁啊,編劇個屁啊,還好意思鳴謝,要鳴謝也不該鳴謝我嗎。
大堂里一陣淺笑之后,又安靜了下來,因為影片正式開始了。
一個男人擺放著攝影機。隨后后退,看著鏡頭。說道,“我叫姜曉軍。一個自由攝影師,我身后的東西叫銀河。”隨手指著天空,夜空里,天空掛著一道銀河。“九月十一號,從燕京出發的第二天,沒搭到車,晚上露營在廣場草坪上。身旁這個男人叫趙丹峰,未來的日子,他將與我相伴。”
趙丹峰滿腦袋黑線。這家伙竟然用的是自己睡覺的鏡頭,那天太熱,帳篷都沒搭,直接鋪了個防潮墊在地上就開始睡,哪能注意到這家伙晚上在干嘛。
鏡頭沉入夜空,知了聲緩緩響起,熱氣滕滕的馬路邊,趙丹峰舉著牌子站在路邊。逐漸拉近鏡頭,姜炆問著。“熱嗎?”
“你說呢。”趙丹峰沒好氣的說著,但依然舉著牌子。
一輛車開出去不遠,又倒了回來,一男的搖下車窗。“廬州去嗎?順道。”
“去,只要能繼續走!”趙丹峰招呼姜炆坐進車里。
接著是一個三分多種的固定鏡頭,坐在后排的姜炆視角里。趙丹峰和司機聊著天。介紹著兩人這次出行的目的地,旅行方式。司機開玩笑說這應該是從沒人干過的事。應該支持,年輕人有夢想真好之類。
鏡頭一轉。姜炆的臉出現在鏡頭里,“九月十四日,出發第五天,抵達申城,第一次住了賓館,或許再不洗澡我們就要臭了。”鏡頭里傳來一陣陣歌聲,姜炆說道,“趙丹峰在唱歌,很難聽,很難想象唱歌這么難聽的人能寫出那么多好聽的歌。就像我長的這么難看,也能拍電影,人生際遇就是這么難以想象。”
躺在床上,下身裹著毛巾,上邊光著身子,姜炆對著鏡頭繼續敘述著,“下一站是襄樊,然后我們要到錦官城,這樣,旅程才算是進行了一半。昨天走了四公里路,從省道走到國道,腳上磨了個泡。我想這段旅行下來,我會長繭吧。”
陣陣風燥聲傳來,鏡頭里再次出現趙丹峰的側臉,只是這次直接出現在了車上。趙丹峰笑著對鏡頭介紹,“張大叔,很幸運,等待了一天之后,在加油站,我們遇到了他,他答應帶我們一起前往錦官城。太感謝了。”趙丹峰不停對司機說著謝,“對,還有一另一位司機師傅,趙師傅。趙師傅說覺得咱們是本家才讓我上車的。”
已經有了胡茬的趙丹峰臉上也黑了點,但依然興奮的和司機聊著。鏡頭里卻是沒了聲音,鏡頭所及,也漸漸成了道路旁即將等待收割的水稻田。亮金金的水稻田逐漸暗了下來,像是在倒退一樣,夜色初上,一排白楊樹挺立在路旁。鏡頭被放在地上,一雙腳向前走著,走出好遠。姜炆蹲下來,看著攝影機,拿石子壘起一個小石堆。
趙丹峰估計這個鏡頭是拿包立著,攝影機放包上拍的。姜炆蹲在那指著石頭堆,“跨過這里,我們就要走進藏區,但是我們已經三天沒有搭到車了。這一路車很少,可是一點也不急。我告訴趙丹峰,大不了我們走到拉薩。出發第十五天,三天走了四十公里,很慢,但近了那么一點。”
仰躺在路上,頭靠著小石堆,“我的心,已經可以平和的對待似乎永遠也搭不到的車,趙丹峰的心里總是保留著希望。他告訴我,如果沒有希望,是走不完這條道路的。”
鏡頭再轉,趙丹峰第一次出現在了夜晚的鏡頭里,唱著歌,大步向前走著。這首歌就是《天路》,而那段對話也出現在了鏡頭里。這是趙丹峰看到現在第一次覺得應該入境的鏡頭入了鏡。到了此刻,趙丹峰總算是明白了點姜炆的想法。
這家伙是在用他的第一視角講述著一個關于旅行的故事。而自己就是他講述故事里那個主角,但自己并沒有太多可以表現的地方。因為這家伙總是在闡述他的內心,用夜晚和白天對應著精神十足的自己,和在夜晚展示傷口,繭,曬成紅銅色的皮膚的姜炆。
兩個性格迥異的人就這樣展現了出來,奇妙的是竟然沒有出現一幕兩人站在一起的鏡頭。故事卻依然進行的很順利,觀眾也一直知道故事的進程一點都不亂。姜炆這個講故事人的作用,非同小可。
頭一次趙丹峰發現,姜炆真的是在用心講一個故事。也是頭一次覺得,自己真的是在演一個故事,而不是跟著姜大爺玩了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