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需要再爲(wèi)當(dāng)年,不過一隻琉璃盞,便將你千萬年功勞苦勞抹殺貶下凡間的事,而耿耿於懷難以釋然。也不要爲(wèi)終於有人將你從紅塵中拯救,卻發(fā)現(xiàn)你曾傷他性命九次,心懷愧疚鬱郁沉沉。如今,一切都已經(jīng)說開,你已經(jīng)從流沙河中離開,一路走來,歷經(jīng)磨難,早已將身上流沙洗淨(jìng),剩下的,便是你心中最後的一點執(zhí)迷了。如今,這最後的痕跡,也已經(jīng)從你身上離開,從今以後,還有什麼懺悔與愧疚的麼?”
周子休把沙僧從地上扶了起來,彎腰,把聽著他的話,也睜開了眼睛,剛剛纔頓悟過,此時卻又陷入了迷茫中的唐僧也扶了起來。招招手,心神震動的猴哥和豬八戒以及白翩翩三個人,也恍然驚醒一般走了過來。六個人,和身後跟過來的白龍馬,並肩站成一排來到黑水河邊,看看那奔流不息的河水,看看遠處的高山和天空,周子休輕聲的說道。
“眼前的路,並不僅僅只是你作爲(wèi)一個徒弟,保護著師父求取一卷三藏真經(jīng)的事情。更多的,是你洗淨(jìng)流沙盡褪凡塵,當(dāng)明悟本心,在這一路上尋道求佛,自己去爲(wèi)自己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價值和答案的路程。我們最後能否走到靈山,能否求取真經(jīng),又能否將真經(jīng)帶回東土大唐普渡衆(zhòng)生,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一路走來,當(dāng)走到最後靈山腳下的時候,我們自己,是否已經(jīng)找到自己的答案,找到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是否找到了自己心中的那部真經(jīng)?如果這一路九九八十一難,十萬八千里的路程,到最後我們自己都沒有頓悟,還在渾渾噩噩,就算是取到了那大乘佛法三藏真經(jīng),又如何?連自己都渡不了,我們還能渡誰?”
“佛也好,道也罷,不管我們修行的是什麼,追尋的是什麼。我們?nèi)绻阶钺徇B自己都沒有找到,就算找到了真經(jīng),那又如何可以算得上是功德圓滿?接下去的路還很長,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十萬八千里,我們之所以一步一個腳印走過去,而不是駕雲(yún)縱光飛過去。不僅僅是爲(wèi)了所謂的心誠,更是讓我們看著萬物,經(jīng)歷種種,慢慢的,不斷地,一點一點的找到自己。找到那個丟失的,或者可能從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過的,那一個真正的自己。如果連我們自己都不是自己,經(jīng)文,還是真經(jīng)麼?若不是真經(jīng),我們又爲(wèi)何走這十萬八千里?”
周子休說到這裡往前走了幾步,轉(zhuǎn)身看著幾個人:“真經(jīng)不是那些寫在紙上的文字,是渡人出苦海的道路。我們都沒能順著這條路上走出苦海,這一切,還有意義麼?如果你們想要的不是真經(jīng),而僅僅只是那一部三藏經(jīng)書,現(xiàn)在我就去靈山給你們?nèi)怼?墒悄菢拥慕?jīng)文,你們要麼?”
別的人,哪怕唐僧也是佛祖弟子轉(zhuǎn)世,但是卻也不敢誇下這個海口。
因爲(wèi)他只是轉(zhuǎn)世,而不是本尊,其次,佛祖弟子有多少?大日如來佛祖的弟子有多少?一堆和一個的差距可絕對不小。
而且,周子休又無數(shù)的東西可以讓人垂涎,唐僧有什麼?
除了那些最頂尖兒的壓箱底兒的修煉典籍之外,什麼樣的經(jīng)文是周子休得不到的?
而那些佛門最高深的修煉之法,除了個別人獨有的獨門絕技之外,又有什麼是之前大日如來佛祖沒有傳給周子休的?
而這些,唐僧等都是知道的,對於周子休放言的如果只是要一部經(jīng)書,他現(xiàn)在就去靈山取來,所有的人都是深信不疑的。
“子休,貧僧曾發(fā)宏願,不取得真經(jīng),誓不回還!”
片刻後,唐僧笑著臉了一聲佛號,對著周子休說了一句曾經(jīng)他和周子休說過多次的一句話。
只不過,這句話以前是用來介紹自己離開長安的時候的經(jīng)過用的,只是一句曾經(jīng)說過的漂亮話。
而如今,卻代表的是繼續(xù)向前走下去的決心。
他走這十萬八千里取的是真經(jīng),而不是一部三藏經(jīng)書。
“五百年啊,你不說,老孫還真快忘了五百年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了,也忘了在幾百年前,老孫離開花果山去尋道的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了。恍惚間……翩翩姐,你還記得八百多年前,那個剛從石頭裡蹦出的小猴子是什麼樣子的麼?”
白翩翩一愣,沉思了片刻後搖搖頭:“記的,怎麼會不記得。只是,如今想起來,好像,也只記得一點點了。”
猴哥點點頭:“那麼,也該是老孫找回以前的自己的時候了。”
聽著師父和師兄的話,豬八戒卻是呵呵樂了一下,回頭看看身後不遠處俏然而立的高翠蘭:“老豬不想找回什麼自己。天蓬元帥也好,豬妖也罷,豬悟能也沒關(guān)係。究竟哪一個是我老豬自己都無所謂。我只想完成諾言,一路上護送著師父抵達靈山求得真經(jīng)。成不成正果,老豬不在乎。老豬隻想到時候可以不再用妖怪的身份,和翠蘭一起回高老莊見他父母,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相公並不是妖怪,不再會因此懼怕。”
說著話,豬八戒的眼神忽然迷離了起來,對著未來開始了憧憬:“然後蓋幾間房子,不用大,能住就行。老豬有把子力氣,開幾畝田,不用廣,能吃飽就好。最好再有兩個孩子,不用多,一兒一女就最好不過了。到時候院子裡讓翠蘭養(yǎng)點雞鴨鵝狗,閒來無事我釀點米酒。等到你們有功夫的時候來找老豬敘舊,讓翠蘭炒上兩個小菜,喝一碗老豬親手釀的渾酒,逗弄逗弄你們的侄女甥兒。呵呵,這才叫日子啊!什麼天蓬元帥,什麼執(zhí)掌天河,什麼修成正果,什麼功德圓滿。比起這些來,不過是浮雲(yún)罷了!還是這樣的日子實在啊!”
噗嗤!
豬八戒正在陷入未來憧憬的時候,忽然一聲抑制不住的笑聲打破了他的一切美好展望。
豬八戒聞聲看去,一眼就看見了伸手捂著嘴臉都憋紅了的猴哥。
“笑吧笑吧!笑死你個遭瘟的猴子得了!”
豬八戒這麼一說,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但是在笑過之後,周子休卻是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豬,你這纔是活明白了!什麼佛也好道也罷,什麼修成正果什麼超凡入聖,如果連自己都沒活明白,還想著能修行什麼修行出個結(jié)果?僧哥和猴哥還有沙僧,包括翩翩和我在內(nèi),都在一路走著尋找著自己,只有你,是真的找到了自己,或者你就從來沒有丟失過。看上去好像沒什麼志氣,但是,如果連個家都沒有,還說什麼三界天道?有家纔有根兒,連根兒都沒有,那不就是無根的浮萍麼?”
周子休的話,讓豬八戒瞪大了眼睛。
他沒想到,真的有人會支持他這沒有志氣的想法!
而且還是他們所有人中實力最強成就最高地位最重,佛道兩門通吃,三界六道橫行的周子休!
“這個……。”
其他人一愣,沒想到,周子休居然會支持豬八戒。
不過仔細想一想,周子休會支持豬八戒,好像非常的正常。
看看白翩翩,再看看那些女妖精,和高翠蘭百花羞這前後兩任侍女,周子休是個什麼樣的人,好像已經(jīng)非常明白了。
隨後幾人在黑水河邊又說了一陣話,不大的工夫,那些女妖已經(jīng)在百花羞和高翠蘭的帶領(lǐng)下做好了飯食,幾個人結(jié)束聊天吃過了午飯,收拾停當(dāng)之後,再一次站在了水邊。
“這河面寬闊,沒有周傳,我們要怎麼過去?”
這黑水河雖然比不上流沙河,有八百流沙界,但是也有十幾裡寬,沒有舟船渡唐僧過河,根本不可能過得去!
畢竟他可沒有那騰雲(yún)駕霧的本事,也沒有泅水橫渡江河的本領(lǐng),雖然說他叫做江流兒,但是這水性可並不好!
正在說話的工夫,上流忽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艄公,撐著一條簡陋到極點的破船順流而來,在他們一行人的眼前不遠處靠岸停穩(wěn)。
“師父們,可是要過這河啊?”
一看到有船,唐僧立刻就高興了起來。
雖然走過去之後,看見這穿破的不能稱之爲(wèi)船,就是拿一棵樹幹簡單的摳了一下,大概像個船的樣子。而且小的簡直讓人無語,比起獨木舟來,也只是大上一點,將將能容得下兩個人坐進去。
看著這個艄公,周子休立刻就想起來了這黑水河裡妖怪的身份。
說是妖怪,卻也不是什麼妖怪,而是涇河龍王的第九子,西海龍王的親外甥小鼉龍。如果在別的地方佔地爲(wèi)王那屬於是賊寇妖魔,但是在這人間的水域之中,以他的身份,不管是江河湖海、淵澗池井,那都是屬於紆尊降貴,可以讓當(dāng)?shù)厮钌溕x!
雖然說各處水域都是由天庭冊封的水神掌管,但是萬水之源便是四海,四海自古就一直都是龍族掌管,四海龍王掌管四海,掌管三界的興雲(yún)佈雨,凡是人間跟水沾邊的,哪個不是受他們管轄的?
小鼉龍作爲(wèi)西海龍王的親外甥,淮河、濟河、長江、黃河這四大江河龍王的親弟弟,來到黑水河,那就是皇命欽差來巡查,地方小官的宅邸官職讓給小鼉龍行使,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所以,一直以來說小鼉龍是妖怪,實在是冤枉他了。
皇侄王弟到縣衙了,那還叫縣衙麼?那叫行宮館驛!
什麼?他住了縣衙,縣令去哪兒?
縣令算個屁啊?
“老豬,一會兒下了水,把這個給他。”
船雖然小一些,但是還是要過去的,而豬八戒懶筋發(fā)作不想自己有過去或者飛過去,於是便打算跟著一起坐船過去。而就在他上船的時候,周子休忽然在他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把一個小盒子遞給了他。
豬八戒一愣,隨後不動聲色的把那巴掌大的小盒子收了起來,一點異常都沒有,笑呵呵的就上了船和唐僧?dāng)D在一起,讓艄公撐著竹蒿載著他們開始渡河了。
只不過,船剛剛走到河心的位置,忽然之間就平地掀起滔天波浪,不等岸邊上的猴哥等人反應(yīng)過來,那艘在這唐僧和豬八戒的小船就被浪花吞沒,再也不見了半點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