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皎,藍衣銀發的博古先生又開始抽他那劣質至極的香煙,每抽一口就嗆得咳嗽不止,而他卻總是樂此不疲。
他年僅三十,臉上卻帶著老人特有的蒼桑,眼里也透著老人才有的成熟智慧。
“叮,叮,叮……”
他一下一下地打著打火機,火苗以相當柔和的規律在黑暗中一閃一滅。
認識博古先生的人都有一種感覺:這個家伙無論在面對著什么事都是一副悠閑自在的樣子,那種不溫不火、不急不躁的安逸淡定有時候真能將人活活羨慕死。
他的名言是:“深思之下,發現世上原來根本沒有什么是值得去著急去發火的。”
以前他的一個朋友很喜歡對他惡作劇,在他鞋里藏水袋,在他被子里藏蚯蚓,甚至邪惡到在他內褲上抹蜂蜜……目的只是為了見一見博古先生生氣時的“金容”,最后,那位朋友終于沮喪嘆氣了,說:“他,他簡直就不是人!他是塊木頭,雖然有濃郁的綠意生機,但他卻是一塊不折不扣的木頭!”
說他是木頭別以為他是木屬性的,其實他是一個正正宗宗的水屬性的人,出生在一個偉大的家族里,而且自小就表現出了高人一等的才能。十三歲時他就擊敗了他的父親同時也是他的師傅,讓他家族的人大吃一驚。然而自那之后,他就開始四處流浪,說是要去尋找一個答案,解開心中的疑團,完成自己的使命,至于他要去尋找什么答案就沒有人知道了。以后他再也沒有怎么展現過自己的實力,所以直到現在知道他真正實力的人僅幾個而已。現在他反而是以出眾的智慧和淵博的知識而聞名,人們慢慢淡忘了這個人在十三歲的時候就創造過奇跡。
所以當這四個夜行人知道前面的是博古先生時都沒怎么重視,但礙于他的名聲過大,所以四人還是決定先商量一下對策。
“怎么辦,藍衣銀發顯然是來礙我們事的,他和一柳家族的關系向來是十分要好的,一柳家的二少更是他的死黨。”一個雙眼深紅色的家伙皺眉說。
“殺掉就可以了。”一個全身黑西裝、黑領帶、黑皮鞋的年輕人冷淡地回答。他那一頭漆黑閃亮的長發順著瘦削剛直的面緣垂直下披,中間露出一雙寒冰一樣的眼睛。這雙眼睛永遠帶著無盡的殺意,所以就算是同伴也很少有人敢和他對視。
另一個年紀稍大點的揉揉自己的大蒜鼻子說:“殺是要殺,但考慮到他的背景和名氣,我看要干就得干得干凈些,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是我們干的!”如果說前面的年輕人的目光是尖刀的話,那這個人的目光就是毒蛇——不只是讓人感覺寒冷,還讓人感到惡心!
“那該怎么辦?”
“很簡單,毀尸滅跡!”他很隨意地說出這些話,而那不由自主顫動的嘴唇暴露了他對血腥的饑渴。
“好!”
……
博古先生還在悠閑地玩弄著他的打火機,香煙也一根接一根地抽,對周圍一切似乎還是一無所知。
“你在干什么!”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奔了出來,惱怒地指著博古先生說,“這里草干樹多又怎么是你玩火的地方!要是弄出了火災來那不就完蛋了,你是大人就應該有大人的自覺!”
博古先生看了看手中的打火機,又看了看了那個小孩,慢慢地把打火機收進兜里,說:“可是我沒事干呀,閑著也是閑著。”
“沒事干就回去睡覺,三更半夜的出來很危險!”小孩一本正經地說。
博古先生忍住不笑,說:“噢,那三更半夜的你又在這干什么?”
“我找不到睡覺的地方當然只好連夜趕路了。”
博古先生心中一動:“哦?這么說你這么小就已經淪為一個流浪漢了?”
“哼,你是不會懂的,我是要去尋找一個地方……”小孩用很肯定的語氣說。
博古先生看著眼前這個小孩,不禁想起了少年時候的自己,于是又仔細地打量了這個孩子幾眼,見他身材瘦小,衣服寬大破舊一看就知道是別人施舍的,他的身后還背著一個簡陋的皮囊。博古先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將目光停在他澄澈的雙眼上……
忽然他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事情,這個發現讓他又驚又喜。平時一向沉穩的博古先生竟跳了起來,一把將那小孩的雙手握住,急急忙忙地問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咧嘴叫道:“喂你握得我好痛!”
博古先生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松開手說:“對不起!對不起!小朋友你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父母是什么人嗎?”
小孩揉揉被握痛的手說:“爺爺叫我阿依,你雖然不是好人,但也不像壞人,也可以叫我阿依……我家在北九村。”
“好阿依,那你父母呢?”
“我沒有父母,爺爺前年也死了,因此我就自己一個人出來,尋找一個讓我不再做惡夢的地方。”
“不再做惡夢的地方?”
“對,爺爺說過……”阿依剛要說,遠方突然傳來一聲尖哨。
“燃燒之鷹?”博古先生低聲喃喃,然后轉過頭來對阿依說:“你馬上藏在那棵大樹后面,無論發生什么事都別出來,知道嗎?”
阿依疑惑地看著他,身子卻一動不動。
博古先生顧不得這么多,揪起阿依一個縱跳快快地把他藏在大樹后面,剛藏好天上就有一個小黑點由小漸漸變大,緩緩降下,看上去真的有雄鷹盤旋而下的氣勢。
但博古先生一點也不為所動,又緩緩地點起根煙,吸了一口猛彎下腰去咳嗽,連眼淚都嗆出來了。
“真是的,身體都虛成這樣,再不活動活動的話真的要生銹了。”他擦擦眼角的淚水,喃喃道。
那個黑影終于飄落到地上了,一雙火紅的眼睛盯著博古先生。
“好久不見了,藍衣銀發。”
博古先生輕輕地彈了彈煙灰,終于直起腰抬頭迎上了那兩道火一樣的目光。
“你好,燃燒之鷹,迪因*客加!”
迪因四周看了看,才又說:“博古先生,我很遺憾地發現你自己一個人出現在這個地方,而這個地方絕對不適合你。既然你已來了,那么接下來的結果是什么相信你已十分清楚。”
博古先生把目光移向遠處林叢,凝視著那里的淡光疏影,說道:“迪因,這地方更不適合你,你不該來……你是一柳家的人,你不應背叛一柳家。”
“別說了!”迪因突然生氣,雙目精光暴射,“人人都知道一柳家族,它是如此的出名,也許在別人眼中能夠處在那耀眼的光圈中是多么的幸福多么的自豪……但我卻不是這樣想的,我在一柳家根本就找不到真正的自我!我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強大如此的優秀,但是天下間有誰知道我‘燃燒之鷹’的存在?你這種天生就是貴公子的人又怎能知道這種不被人認同的悲哀?我現在脫離一柳家,來尋求讓自己變得更強大的力量,實現真正的自我,這有什么不對?為什么我迪因*客加就不能出人頭地……”
“夠了迪因!你選擇如何活是你的自由,但你不應該挑起一柳家與直木部落之間的糾紛,更不應該來這大宇荒森林窺探一柳家的禁地……在追求更強大的道路上,你走了邪道,知道嗎?”
“嘿嘿嘿嘿!你以為我會這么容易放過那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家伙嗎?我就是要他們從此不得安寧!至于一柳家的禁地,哼,我就算得不到里面的力量也要破壞它!絕對不能便宜了他們。”
“這樣嗎?我明白了……”博古先生低下了頭,突然左手一抬一股水箭從掌心射出,射向了遠處林叢的婆娑疏影中。
“出來吧,既然已非打不可,那就沒必要躲躲藏藏的。”
“哈哈哈哈,博古先生不愧是博古先生,果然機智過人。”林叢影子中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那個目光如蛇蝎般陰毒的家伙。
博古先生伸出夾著香煙的兩只手指,搖了搖,說:“還有兩個!”
這一下迪因真的流出了汗水,他實在想不到對手竟然能看破他們的埋伏,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以前他也聽二少說過博古先生如何的厲害,自己都不一定能打得過他。迪因一直以為這只不過是二少對朋友的夸張抬舉罷了,而且二少這個人從來都是滿嘴胡扯的,誰知道他哪一句是真。
如果二少說的是真的話,那么這個博古先生實在是太可怕了。連二少都不一定能打得贏的人,就憑他們四個人又怎會是人家的對手?弄不好小命就丟這了。
其余兩人也陸續從樹叢中走出來,雖然臉上都有吃驚之色,但感受未有迪因強烈。
博古先生看了看四人一眼,平靜地說:“燃燒之鷹,后游曲,黑暗手術士,沉默契約者,多么華麗的陣容啊!”
“切!我一個人就可以收拾你。”黑暗手術士正了正領帶,斜瞥了一眼博古先生。
博古先生還在笑,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黑暗手術士的殺意。
“呼~”一陣風刮過,林中樹葉狂飛,黑暗手術士從口袋里掏出一對白色的手套,慢慢地套上。有人曾問過他為什么要戴白色,因為這違背了他的黑色基調。他回答說:“這有什么,它總會變黑的,當它完完全全浸透了血液時你知道它是什么顏色的嗎?紅色?不,是黑色,比紅色更讓人興奮。”
很快風靜葉止,黑暗手術士已從這片林子中消失了。連站在他身邊的沉默契約者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以及如何消失的,那博古先生就更不用說了。
博古先生知道他已隱藏在某處伺機出手,不由得全身戒備起來,畢竟對手是一個一等一的暗殺高手。
“黑暗手術士,又被人稱為‘死亡醫生’,精通各種暗殺術,曾經用一柄兩公分多一點的手術刀神不知鬼不覺地暗殺掉一個小型家族,原本雪白的醫生制服被鮮血染得全紅,由于衣服上的鮮血不斷被風干又再染滿,最后竟變成了觸目驚心的黑褐色……”
博古先生一邊注意著周圍一邊說:“只不過,你的暗殺術并不是完美的,它存在一個非常之大的破綻——就是你那一身殺意!無論你隱藏得多好,在你攻擊的那一瞬間必定是殺意激增,這足以暴露你的位置……平常人可能感覺不出這些細微的差別,但一個受過訓練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哼,如果一個暗殺者的位置被暴露,那么等待他的只有失敗!”
在博古先生開始說話的時候迪因他就知道要糟了,他了解博古先生,知道他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地說這些話,更不可能在和人交手的時候指出別人的缺點——因為這就是找死!
他到底有什么陰謀呢?難道他真的傻到愿意使黑暗手術士的暗殺更精進從而降低他自己的生存機率?他真的傻到這個地步?
博古先生干脆把眼睛閉上,似乎在用心去感覺周圍的殺氣。
就這樣僵持了好長一段時間,迪因他們都擔心起來了。黑暗手術士遲遲不下殺手正是因為他的信心已受到了打擊,他現在根本不敢對這個閉著眼睛輕松站立著的男人下手。
現在迪因終于知道了博古先生的可怕,就算他本身的實力平平,就他那種對敵心理的分析也足以讓人畏懼三分。
“看來黑暗手術士是沒有勝算的了……”迪因禁不住想。的確,一個暗殺者連下手的信心都沒有了,那他剩下的還有什么?
正在這時,黑暗手術士已采取了行動!一柄小巧的手術刀從林中追風而出,疾射向博古先生的后腦勺。速度依然是那么的迅捷,選擇的角度依然是那么的刁鉆,但已缺少了那種一擊必殺的氣勢。這點從黑暗手術士的舉動可以看出來,因為他又閃身一側連連發出幾柄手術刀,把博古先生的所有退路都封死了。
然而世事往往是那樣,越是完美的計劃越有可能失敗,而一些貌似缺憾多多的計劃卻反而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戰果——這應該就是所謂氣死諸葛亮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黑暗手術士的這一輪進攻可謂已經無懈可擊,可是他忘了一點:他的第一刀留有余勢,并未能給對手造成多大的威脅;既然第一刀不能達到壓迫敵人的效果,那么他次后所發的那幾刀又有什么意義?
因此博古先生原地未動,只是將頭微微一偏,“嗖”的一聲這柄刀就這樣貼著他的側臉險險地飛了過去,其余幾刀也無一例外通通都只經過博古先生的身邊,甚至連衣服都未沾上。
黑暗手術士看到自己的攻擊對別人造成了零傷害,心灰意懶地從樹上躍下來,似乎已沒有了生氣。
博古先生看著他,嚴肅地說:“你這次完全是敗給了你自己!”
“敗給了自己?”
“對,因為我指出了你暗殺術的弱點,使你喪失了對自己的信心。其實那根本就不是你的弱點,恰恰相反,殺氣之重正是你的強勢之處!你可以想像一下,夾雜著一擊必殺氣勢的攻擊是多么的可怕,那種藐視生命藐視天下的壓迫足以使敵人感到絕望——這正是一個優秀的暗殺者應該具有的素質。如果不是你信心不足,又故意壓抑住心中的殺意的話,剛才那一刀我根本就躲不了。”
聽了博古先生的這番話黑暗手術士的眼睛又亮了。他心里對博古先生充滿了感激,他知道博古先生完全可以什么也不說,那他黑暗手術士從此就成了一個廢人,可能連拿刀的勇氣都沒有。但博古先生拉了他一把,把他從真正的黑暗中解救出來。
博古先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說:“你是一個醫生,無論你以前受過多大的痛苦,遭遇過多大的不幸,只要你手中還拿著手術刀,還在自稱手術士,那么在我眼中你還是一個醫生。所以,我覺得你自己也千萬別放棄自己。”
博古先生的這翻話像風一樣飄逸,輕輕拂過人的耳朵,耳語般敲擊著人的心坎……
黑暗手術士突然跪了下來,全身發抖,豆大的淚珠一滴接一滴地滾落在地。他心里的確隱藏著一段悲傷的過去,每當他回想起來都痛心泣血近乎發狂,因此他才瘋狂地報復瘋狂地殺人,由一個濟世救人的醫生變成一個人人畏懼的屠夫。
他痛苦地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黑色的西裝已磨破了好幾處,最后他狂吼一聲就狂奔而去了。
所有的人注目著他瘋狂的背影,所有的人都沒有說任何話。人人的心里都有一股悲涼,或是對自己或是對別人,戰場的肅殺之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一個外表如此冷酷如此堅強的人的內心竟是如此的脆弱,其他的人都禁不住感慨多多,畢竟他們再強也只是人而已,都有人軟弱的一面。
“他已走了,我看我們還是盡快把余下的事情解決完吧。”博古先生用商量的口氣說。其他人竟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迪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把博古先生在他腦海中優勝者的形象趕走,沉聲說:“接下來我們要三個人來對付你一個,畢竟我們是為任務而來不是競技,所以不存在公不公平之說,你死了也別怪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