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懷道自認爲大仇得報,每天醉生夢死,時常飲酒至天亮。
今日便是如此,他已經有了本意,顫抖地手慢慢斟滿一杯。
然後舉起來向著窗外,“爹,你可聽見孩兒說話?孩兒寧可不是皇子,只想做你的孩兒啊?!?
酒水隨著手的顫抖輕輕撒落。
李懷道慢慢收回手來,一口飲盡杯中之酒,然後輕輕一嘆,眼角滴落兩滴淚水。
此時聽得門外輕輕敲門聲。
李懷道怒道:“我說了,雖再來煩我?!?
只聽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李懷道正想喝罵,只聽門外一個聲音傳來。
“鄧王好大的火氣。”
李懷道一驚,“是誰,出來,別鬼鬼祟祟的。”
此時一個身影出現在燭光映照中。
李懷道驚愕,“李沐?”
“喲,鄧王還認識本王啊?!崩钽逍χ哌M書房,身後的常綠雲一閃而入,關上了房門,然後側面立於房門之後對外警戒。
李沐毫不拘束地在李懷道對面坐了下來。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視起來。
說起來,二人的淵源確實非同一般。
若按父系論,二人是堂兄弟,若以母系論,二人則是姨娘表兄弟。
李沐先開口道:“鄧王快意恩仇,血洗長孫府,我聞知後,心中佩服啊?!?
李懷道一副冷冷地表情道:“爲母親復仇罷了,沒什麼可佩服的。倒是吳王能將長孫老賊逼得當衆自盡,某欽佩不已?!?
李沐突然嘆道:“說來慚愧,長孫老賊沒死?!?
“什麼?”李懷道大驚,“此話當真?”
李沐道:“長孫老賊奸詐,當日他服毒自盡,吞得是假毒藥,詐死騙過了我。如今他已晉爲太尉,總攬朝政,不可一世啊?!?
李懷道大怒道:“你……你這人真是……哎,你就不會在他屍體上捅上幾刀?”
李沐聽了目瞪口呆,“你讓我當著衆大臣的面戮屍?”
“那又怎地?”李懷道理直氣壯地回答讓李沐無語。
“這下如何辦纔好,我被圈禁在府中,根本沒有出去的機會。再說了,就算能出去,底下也沒有了人手。長孫老賊必會防範得緊,也找不到機會下手了?!?
李懷道搓著手,急急地來回踱步,自言自語地說道。
李沐見狀嘆了口氣,“說起來,你應該比我大幾月,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呢?”
李懷道轉身怒目而視,“母仇大如天,身爲人子,豈能看著仇人逍遙而不顧?”
李沐喟嘆道:“舅舅怕就是這麼被你害死的?!?
李懷道一聽,眼睛一紅,分辯道:“你胡說,我讓舅舅逃命的,是他自己不肯走。”
李沐知道李懷道沒有說謊,以沈綸的心性,其實當初在杭州就已經有了死意,只是心中還被沈裳牽掛,到了見到李懷道時,沈綸其實心願已了,不逃求死,是題中之意。
看著雙眼通紅的李懷道,李沐伸過手去拉著李懷道的手道:“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讓舅舅抱憾九泉,長孫無忌由我來對付?!?
李懷道掙脫李沐的手道:“吳王今日來想必是有事吧?說吧,想要我做什麼?”
李懷道的冷淡令李沐有些難受。
利用李懷道,確實有些違背本心,可眼下事態緊急,李沐已經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於是,李沐將朝廷挾持楊氏,逼李沂阻止李勣和自己的大軍入關,眼下大軍滯留蕭關的情況向李懷道大致述說了一遍。
說完之後,李沐看著李懷道,“我此來是想請你幫個忙,借進宮面聖之際,替我給袁仁國傳信,讓他來此一敘?!?
李懷道死死地盯著李沐,“吳王這是要造反啊?!?
李沐心中咯噔一下,但依舊神色不變地堅定應道:“正是。怎麼,你覺得我不應該嗎?”
李懷道突然笑了,“沒什麼對不對的,我不過是陛下許多庶出皇子中的一個,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饰簧献l,與我何干?我只想要長孫老賊死,你能做到這一點,我就幫你?!?
李沐暗籲一口氣道:“如此便好?!?
“可我如今被圈禁在府,如何進宮?”
“這倒不難,雖說你被廢爲庶人,可終究是皇子。你可以上道請見奏疏,讓外面的禁軍代呈上去,想必陛下必會答應你進見的?!?
李懷道又問:“袁仁國是你的人?”
李沐苦笑著搖搖頭道:“不是?!?
李懷道驚訝地問道:“那你此舉太過冒險,萬一袁仁國向陛下出首,你如何應對?”
“可如今不做一拼,情勢會越來越糟,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冒險一試?!?
李懷道想了想,“父親臨終前,交給我一封信,讓我持信前往江南投奔於你。只是我不想寄居人下,更不願大仇假手於人,故未成行。今日,我便將此書信交於你,也算了了父親遺願?!?
李懷道起身,取來一封明顯已經拆開的書信遞給李沐。
李沐接過後,打開看了一遍。
信中大致敘述了李懷道的身世來歷,還有就是李淵的託付。
這些李沐都已經知曉或者猜測到了,秦瓊此信不過是證實了李沐所知道的。
李沐收起信,“懷道,論起來你我是兄弟,應該沒錯了,可你應該知道,陛下與我有殺父之仇……。”
“不必多言?!崩顟训罃E手打斷道,“你要復仇,我不干涉。陛下雖是我生身父親,可我心裡依舊只認翼國公是父親。不過,我只希望,這次我幫了你之後,你要答應我兩個條件?!?
“願聞其詳。”
“此次謀反,如果你贏了,長孫無忌必須死?!?
“這是你我共同的宿願,我答應?!?
“好。第二個條件,不能加害陛下,讓他好好活著。”
李沐看著李懷道的眼睛,李懷道也坦然面對李沐的注視。
“可以?!崩钽寰従復鲁鲞@兩字。
“那好,明日一早,我便上疏。你……你們二人可先在此歇息。放心吧,此書房從父親去世之後,除了我,沒人敢進來。”
李沐想了想道:“那我二人,就叨擾鄧王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