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如果還記得的話就與怪物無異了。安倍家的孩子是怪物的話我可不喜歡。”
打從心底討厭魔怪的表情,吉昌無法繼續(xù)保持笑容了。
“貍貓的子孫就是妖怪嗎?那也有它的可靠性呢。”
就在這時,昌浩回來了。一把揪住魔怪的脖子提了起來。
“嗚哇!”
把像貓一樣吊著的魔怪提到和自己眼睛等高的位置,昌浩抬起了眼梢。
“魔君,你干嘛不跟著我過來!我自己一個人很難把木門打開啊!”
因?yàn)榍『媒?jīng)過的陰陽生幫忙把門打開,所以事情已經(jīng)順利完成了,現(xiàn)在的昌浩正是下意識地回過頭來要尋找魔怪。
“你真重呢!”
“對不起對不起,我和吉昌談得正歡呢。”
突然放開這滿不在乎地露出若無其事和笑容的魔怪,那白色的身體就干脆利落地落到地面上了。
“昌浩,突然放手是違反規(guī)則的啊!”
完全無視魔怪的抗議,昌浩望向吉昌。
“父親,這樣是不行的啊。如果一味迎合魔君的話,就連自己的想法也會慢慢變得輕浮呢!”
吉昌交替望了望魔怪和昌浩。
直到剛剛為止,魔怪還散發(fā)著難以言喻的緊張感。但昌浩出現(xiàn)以后,那種感覺完全消失了。
——今年初春,晴明說要把十二神將中的騰蛇安置到昌浩身邊時,吉昌實(shí)際上是反對的。
作為晴明式神的神將的性狀,他知道得非常清楚。神將一共有十二位,一半屬陽性,另一半屬陰性。正因?yàn)槿绱耍运艜磳ΑF渌纳駥⒐们也徽f,為什么偏偏是最讓人忌諱的騰蛇呢?掌管斗訟的白虎、掌管豐收的天一、掌管慶賀的,無論哪個都沒問題,但為什么是那個兇將騰蛇呢?直到現(xiàn)在,吉昌才能正常地和騰蛇交往。但是,小時候的他對騰蛇是感到異常恐懼的。據(jù)說還是嬰兒的時候,只要那跟隨在晴明身邊的氣息一靠近,他就會哭得一發(fā)不可收拾。剛剛魔怪說的“嬰兒就只有本能了”這句話,就是這個意思。本能地感受到恐慌和畏懼,然后本能地害怕和嫌惡。在陷入沉思的吉昌面前,魔怪像是要破壞他的心情一樣把嘴噘了起來。
“昌浩,你說我輕浮是什么意思,讓人不能置之不理呢!”
“就如字面上所說的意思,魔君你最好要有一點(diǎn)自覺啊!”
身為對手的昌浩一點(diǎn)也沒有客氣,毫無余地地反駁了。昌浩對騰蛇沒有一點(diǎn)的隔閡。無論是僅僅以為他只是普通的魔怪的時候,還是知道他的本來面目是十二神將騰蛇的時候,都沒有改變。直到幾天前,吉昌還不知道騰蛇是以怎樣的方式跟在昌浩身邊的。當(dāng)魔怪的身形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時,他確實(shí)嚇了一大跳。這就是騰蛇?根本沒可能!面對突然的事態(tài),他真的難以置信。為什么是騰蛇?晴明沒有回答,只是笑著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真不愧是被稱為晴明的孫子的人。
回想起魔怪的話,吉昌淺淺地笑了。自從降生到這個世界上,無論是作為兄長的吉平還是自己,從來沒有被騰蛇稱呼過作“晴明的兒子”。他也絕對不會稱呼兄長的孩子,還有自己的其他孩子為“晴明的孫子”。
“自覺?就是那個東西嗎?像書籍、硯臺之類的形狀的東西?晴明的孫子!”
“不要叫我孫子!那個不是自覺而是四角了!你連這些詞語都忘記了嗎?魔君!”
“不要叫我魔君!”騰蛇只會把那個稱呼用在昌浩身上。“晴明的孫子”。
總之就是這樣一回事啦。吉昌一陣苦笑,拍了拍手,拉回兩人的注意力。
“好了,是時候回去了。你們不是還有事情要做的嗎?”
昌浩幡然醒悟,中斷了舌戰(zhàn),抓著魔怪的腋下一把抱起,緊接著站了起來。
“那我們回去了。”
“路上小心。”
“是!”
目送著快步離去的兒子的背影,吉昌嘆了口氣,又再次提起了毛筆。
※※※※※
昌浩用盡全力快步走回安倍宅,草草地應(yīng)對了出來迎接的母親的問候,回自己房間脫下烏帽,換上便服,就把自己關(guān)閉在涂籠里了。準(zhǔn)備了好幾個燭臺把涂籠照亮,昌浩開始搜索《山海經(jīng)》。
“哼,山越高我越想爬上山頂!直到找到為止,我是不會輸?shù)模 ?
撥了撥扎在后面的頭發(fā),兩手緊握拳頭,昌浩高聲宣布。魔怪不斷地拉著他衣服的下擺。
“我知道你意志很堅定,但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魔君,有什么事情了?”
魔怪的耳朵上下晃動。
“這些在你腳邊堆起的小山,全部都是《山海經(jīng)》。”
“什么?”
昌浩嚇了一跳。把燭臺拿過來一照,果然正如魔怪所言,全部都是《山海經(jīng)》。“哇,真省了我不少工夫。這一定是對我平日行為端正的回報吧!”
發(fā)出一陣歡呼,昌浩抱起《山海經(jīng)》高高興興地走出了涂籠。望著昌浩的背影,魔怪思考了起來。太過輕而易舉了!仔細(xì)地觀察四周,還殘留著晴明使用的式神的氣息。原來如此,似乎是事先替我們找出來的。這就是說,昌浩花好幾天才摸索出來的預(yù)測,晴明早就已經(jīng)測算到了。但是從他沒有出手干涉這點(diǎn)看來,大概是想讓昌浩按自己的意思做下去吧。
“那就是說,我只要按自己的想法行動就好了?”
那樣的話,晴明,從現(xiàn)在開始,我就要脫離你式神的立場了。那樣可以嗎?晴明應(yīng)該可以聽到的,但是一點(diǎn)反應(yīng)都沒有。魔怪把這個認(rèn)定為是,追隨著昌浩,把涂籠落在了身后。
幾根蠟燭微微地照亮著空無一人的涂籠。突然,蠟燭的火焰熄滅,被打開的木門也無聲無息地關(guān)上了。隱藏在黑暗中、屏蔽著自己氣息的什么東西在悄無聲息地移動。一直來到府邸的深處,消失在晴明的房間里。
昌浩和稍稍來遲的魔怪一起分工合作,各自和《山海經(jīng)》奮斗著。漢文并不是障礙。但因?yàn)槌霈F(xiàn)了大量固有的地名和名稱,所以判別的工作遇到了一點(diǎn)麻煩。因?yàn)榍缑鞯氖殖荆圆]有描繪怪物的姿態(tài)。文字的表達(dá)是唯一的線索。幸運(yùn)的是,兩個人都直接和那怪物碰過面了。那頭外表像牛,擁有四只角的白色怪物。如果昌浩的夢境是可信的話,還有那只入侵東三條宅的像老鼠一樣的妖怪。為了看得更清楚,平常只用一個燭臺的,現(xiàn)在準(zhǔn)備了五個,緊緊地追逐著紙面。這都是為昌浩所準(zhǔn)備的,魔怪不需要光芒。就這樣翻了一陣,魔怪突然喊了起來。
“那不是這個嗎?”
“啊?哪個?”
昌浩像是要覆在魔怪上面一樣,追尋著記載的文字。接著他開口把那段文字讀了出來。
“……形狀與牛相似,身白色,有四只角,體毛像蓑衣一樣展開……就是這個!”
就是昨晚遇到的那頭像牛一樣的怪物,絕對不會有錯。寒氣突然沿著脊髓往上升。
“名字叫作驁……讀不出來,我不認(rèn)得這個漢字。是驁氤嗎?……這家伙……會吃人!”
昌浩低聲讀出后,魔怪就這樣把書頁繼續(xù)往后翻下去。老鼠的身體,烏龜?shù)念^,叫聲像狗。究竟出現(xiàn)在昌浩夢中的這只怪物是不是真正存在?魔怪在邊看記載的同時,還念念不忘昌浩對驁氤這個詞的讀法,拼命地思考,覺得這也不對那也不對。
“啊!”
突然,魔怪使勁地把頭抬了起來。不幸的是,昌浩的臉正忘著另一個方向,一點(diǎn)也沒有注意到。
“咚”一聲巨響,昌浩向后倒去,魔怪則跌倒在地上。
“啊,啊嘎嘎嘎!”
眼睛直冒金星。用手按著重重地挨了一下的臉頰和受到巨大沖擊而發(fā)暈的腦袋,昌浩一時間跌倒在地爬不起來。另一方面,魔怪也用兩手抱著發(fā)出華麗的巨響的頭部,連聲音也發(fā)不出來,手腳亂蹬地在地上翻滾。
“……痛痛痛痛……好痛……”
眼里含著淚花,兩人總算重新站起來,把視線投向了剛剛魔怪發(fā)現(xiàn)的頁面。
“這里……”
魔怪用一只手捂著腦袋,另一只手指向書上的一行字。額上紅色紋樣顯示出了不自然的血紅色,是因?yàn)閯倓傋驳降木壒蕟幔肯胫@些,昌浩把他明亮的眼睛眨了又眨,抽著鼻子繼續(xù)讀了下去。
“嗯……?注入流向北方的河流。水中有一種叫蠻蠻的生物,外形是……”
昌浩的聲音低沉而又帶點(diǎn)緊迫感。
“……它的外形是老鼠的身體,鱉的腦袋,聲音如狗吠一般……”
絕對沒有錯!魔怪抬頭望向昌浩。感覺到他的視線,昌浩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從哪里有什么東西走了過來。那是不速之客。
從遙遠(yuǎn)的西方越過重洋,遠(yuǎn)遠(yuǎn)超乎想象的怪物出現(xiàn)了。昌浩緊緊地抿著嘴唇,無言地站了起來。然后開始準(zhǔn)備施放咒法時使用的符咒和手背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