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偃師謝衣，平生第一次聽見有人說要與他學廚藝，而不是偃術。

他曾經遇見過一些要向他學習偃術的人，但是因為某些原因，多只是停留一段時間指點一二，并不讓對方以師徒相稱。可是，今日他竟然遇見了一個要向他學……廚藝……。

平日里除去偃術，他閑暇也喜歡研究一些吃食。只可惜他一直是獨自居住，也沒有人能嘗嘗他做的食物。因此他一直引以為憾，但是今日竟偶然得見了這么一個如此欣賞他廚藝之人，謝衣一時心情有些復雜，欣慰又高興。

“姑娘，你離開家多久了？你的家人也該擔心了，不如我送你回家可好？”想了想謝衣最后也只能這么說，讓個這么小的姑娘拜自己為師，還孤男寡女的在這荒無人煙的深山中生活，確實不太像話。先不說這個小姑娘能不能適應這山居無趣歲月，光是他自己的身份就不適合與人一起居住，說不定還會給對方帶來數不清的麻煩。

被拒絕了？長生生平第一次被拒絕了，倒是越來越感興趣。看看這很好說話而且一看就很好相處的人，再看看這遠離人煙的居所，都比較合她的心意。所以長生在這一刻下定了決心，她要住在這里。

本來就準備在山里隨便找個地方住一陣，現在有個現成的住所也省的她費心。這個謝衣能做出讓她暈倒的可怕食物，還是自己看著比較放心吧，等她找出原因那什么食物就再也不能對她構成威脅了，絕對是他在食物中放了什么奇怪的東西，她一定會找出來。

謝衣看長生一時之間沒說話，想想，又抱歉的看著長生說：“若是姑娘實在喜歡我做的食物，我可以多做一些送給姑娘……嗯，但是幾天吃不完也會壞，這樣姑娘想吃的時候也沒有了，不如我為姑娘做一個偃甲，使食物能保存的更久……這樣的偃甲似乎聽起來不錯，我以前怎么就沒有想到，要做出這種保存效果，應該是需要用到上次那個材料……”

還沒來得及說什么的長生眼睜睜的看著他從食物說到偃甲，而且越說越有興趣，似乎有把她遺忘的趨勢，連忙出聲打斷。

“師父？”長生直接張嘴就叫師父，一下子就把四處找紙筆記材料的謝衣驚醒了。

“嗯？啊，抱歉，一時有些入神。嗯，姑娘，謝某何德何能當姑娘的師父，姑娘現在應該回家去了，否則姑娘的家人會擔心的。”謝衣繼續好言好語的勸長生。

“可是，師父如果不收留我，我就無處可去了。我的家在一個很遠的地方，我是因為親人曾經犯錯，所以被趕出來的，可能回不去了。”因為長樂這個姐姐所以被桐梧趕下來查看她的境況，可能短時間內回不去了，這么說也沒錯。

長生毫無騙人的羞愧感，面帶憂傷又故作堅強的說：“我找不到我的親人，只能一個人四處走，好幾次遇到危險……昨天也是因為誤食……了一些東西，才會暈倒在那里……”她確實沒有找到鸞來琴靈長樂和鳳來琴靈長琴，也是一直獨身一人行走，危險是遇到過，不過都很輕易的解決了，至于誤食的東西，呵呵……

長生想到這個誤食不由得胃中抽搐了一下，那肉的味道為何如此獨特，簡直讓人無法想象。

謝衣聽到長生說的話沉默了良久，不知道聯想到了什么事，最終幽幽的嘆了口氣。再看長生時眼中帶著憐惜的說：“同是天涯淪落人，想不到姑娘身世如此畸零，為難姑娘年紀小小便要遭遇這種事。若是姑娘不想離開，我這處姑娘盡管安心住著就是，若有何事只管與我說，也不用拜我為師了。”

“可是，我非常敬佩師父能做出如此獨特的食物，請讓我拜你為師吧，不然我一定不會住得安心的。”長生笑得柔柔弱弱，眼神純澈期待的看著謝衣。

“這……”看樣子要相處一段時間，沒有個正經關系也挺麻煩，這么說師徒倒也是個好說法。謝衣想到這一點，便點頭同意了長生的叫法：“既然如此，姑娘就叫我師父也好，只管安心的住在這里。既然是我的徒弟，日后師父也會好好待你，不會再讓你遇到危險。”

長生忽然莫名有些感動。她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要保護她。從小桐梧說的最多的就是“長生有那么厲害的哥哥姐姐，肯定也是很厲害的~”“長生長得柔柔弱弱倒是兇悍的很，怎么可能要人保護~”。所以她一直在努力的學習很多東西，法術還有其他的，所有能學的她都會學。

“日后想吃什么盡管與師父說，師父做給你吃。”

長生感動不起來了，任誰聽到他笑成那么溫柔地說要給□□【…】自己吃，都不會覺得感動吧喂= =

“啊~你剛才說餓了是嗎？看為師這記性，我這就去幫你做些吃食。你看起來臉色還不太好，快些睡下吧，多休息一會兒。”

這么溫柔又好騙的男人難怪要一個人住在深山老林里，住在外面很容易就會被人騙走吧= =說了這么久連她的名字都沒問過就這么收留她，還讓她做徒弟，并且馬上就迫不及待的對她這么好……真的沒事嗎萬一她要是個壞人……

長生看到自己新認識的師父這么說著就要帶上門出去給她做吃的，不由得暗暗腹誹。

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叫住了一只腳踏出門外的謝衣。“師父，我叫長生。你還未問過我的名字……就這么答應讓我留在這里，萬一我要是個壞人，師父可怎么是好。”

“呵呵~傻孩子，你怎么可能是壞人~”謝衣心中好笑，這新收的徒兒眼神澄澈通身靈氣，怎么也不像是險惡之輩，他這幾十年也不是白活的，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長生？是個好名字，有這么好的名字，長生一定能活得長長久久。”

看著被關上的門，長生撓了撓自己的笑臉。想起剛才那人轉頭溫和的對她說傻孩子，逆著光的輪廓看起來就像他那個人的感覺一樣無比柔和。

“論年齡，誰才是孩子，姑且就……便宜你了……”安靜的房間里，長生忽然小聲說，說完覺得自己語氣不太對，小小咳了一聲，掀開被子又躺下去。

謝衣一邊走一邊回想廚房中還有多少食材，好像這段日子他因為在附近看到一只失去母親的幼虎，想著照顧一下所以就多準備了些食材，現在做給小徒弟吃也盡夠了。

想到以后要每天準備食物給小徒弟，謝衣心中有些欣慰，人生難得一知己啊~其實他一直覺得自己做的食物味道有些不太對勁，但是既然徒弟這么喜歡，看來是自己的錯覺了，嗯，他有信心了。

長生一直沒有睡著，昨晚上她昏睡的時候一直夢到自己變成了神農，嘗百草，那些草的味道都和昏過去之前吃的烤肉一個味。還夢到去了流月城，吃了流月城的貢品，味道和那烤肉也是一個樣……真是可怕的夢= =仿佛現在嘴里還有那股味道。

長生把臉埋在枕頭里，聞著枕頭上的草木清香，腦子里開始有些迷迷糊糊的，眼皮也開始耷拉下來。

這時候忽然從門外傳來一股香味。聞到這股香味，長生的胃下意識的一抽搐，然后長生就驚醒了。

“長生？為師給你送食物來了，你睡著了嗎？”

“……沒。”長生笑著看到自己那很快就進入角色的師父，帶著一臉慈愛的笑容，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啊~既然身體還沒好，就不用起來了，就在床上吃點東西吧。”搬來一個小桌子，謝衣把手中的菜放上去一一擺好，然后自己搬著個凳子坐在一邊，慈愛的看著長生說：“孩子，快吃吧。不用覺得不好意思，論年齡我都可以當你的父親了。我既然收你為徒，日后我們就好好相處吧，若是不介意，你也可以把我當做親人長輩……”

長生拿筷子的手僵了僵，論年齡……咳咳……

其實小桌子上擺著的菜看上去，意外的不錯，色澤亮麗，不管是切片還是切絲看上去都是一樣大小，擺在一起煞是好看，聞起來也很香。難道昨天吃的那烤肉會暈倒而且味道那么難吃是因為，放在野外被沾上了什么毒草？

帶著這種疑問，長生夾了一口青椒肉絲放進了嘴里，當然按照她的謹慎，只是夾了很少的幾絲。

長生臉上的微笑忍不住擴大，果然……

“如何，味道我自己有些把握不準。我加了些上個月從西南之地帶回來的香料，聞起來倒是香的很。”

果然，被騙了……

“很……美味，師父，徒兒忽覺腹中疼痛，大概是昨日受了風寒。這些食物我恐怕吃不了了，只是，辛苦師父特地做了這么久，徒兒實在覺得過意不去。”

“不舒服？是為師的不對，竟然沒有注意到，受了風寒這些油膩之物還是不要吃比較好，你快些好好休息。”

長生重重點了點頭，她確實需要休息一會兒，還好吃得少= =

“幸好為師剛才也煮了些稀粥，你現在不舒服，喝那個最好，我去給你端來。”謝衣說完，腳步匆匆的走出了房間。

長生的手僵在空中，臉上的笑也碎了。眼睜睜看著謝衣很快端進來一碗粥放在自己面前。

喝還是不喝？長生看著很正常的白粥，湊近聞了聞沒有任何奇怪的味道。

“怎么了？快喝吧，喝完好好休息。”

長生喝了一口……果然……

但是看著謝衣表情高興的背過身去，收拾剛才端來的基本上沒動過的飯菜，長生默默的喝完了那碗粥。

所以，等謝衣收拾好第一次端上來的飯菜，轉身就看到自己的徒弟竟然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一個空碗還拿在手上。

愣了愣，謝衣笑得溫柔，“果然是個孩子，竟然就這么睡著了。唉，想必也是累了，才十幾歲的孩子一個人受了這么多苦，好好休息吧。”

拿下長生手上的碗，再為她蓋好被子悄悄離開了房間的謝衣不知道，長生不是睡著，而是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