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來是要開分號的嘛。”
陳璟說這話的時(shí)候，自信滿滿。
陳七聽了，不由翻了個(gè)白眼，道：“看你小子多能耐！這藥鋪纔剛剛開業(yè)呢，不知道能不能撐過三個(gè)月，你就想著開分號......”
陳七說話，素來喜歡撿難聽的，打擊陳璟。
他就是說反話。
其實(shí)他沒有半點(diǎn)壞心。陳璟好了，陳七既有錢拿，又覺得體面。他兄弟出息，他也覺得風(fēng)光。
清筠卻不懂，她狠狠瞪了眼陳七。
陳七感覺她的眼眸似刀刃劈過來，寒風(fēng)簌簌的，後背微涼。話還沒有說完，就自己嚥了下去，默默低頭繼續(xù)看賬本，不和清筠對視。
“七哥，你帶了自己印章吧？”陳璟問陳七，“若是帶了，今天就蓋個(gè)章，這件事就算定了。”
印章，相當(dāng)於後世的身份證，很多東西都會用到。
但是隨身攜帶不方便，也怕丟了。
“沒帶。”陳七道，“我明日再來。”
“幹嘛拖到明天？”陳璟道，“你現(xiàn)在回去取。把這件事定下來，你安心，我也安心。”
陳七也想定下來的。
往後，他也有錢拿。
這樣，父親和二哥知道他有錢，又不用自己管理藥鋪，必然高興，覺得他有點(diǎn)了出息。今年年底，他要成親了，到時(shí)候有點(diǎn)私房錢，更是好了。
他不好意思主動說去拿，怕陳璟覺得他急切，似沒見過世面。
既然陳璟說了，陳七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我回去取。”
說罷，他下樓去了。
路過聞到這藥香，他也覺得甚好。
陳七去街上。僱了馬車回家。
路過父親書房時(shí)，發(fā)現(xiàn)家裡的長輩。全部積聚書房。他們應(yīng)該是要商量怎麼處置陳璟。
今早陳璟在五房做的事，簡直目無尊長，囂張過分。陳璟那樣行兇，是可以去告他的。但是家庭內(nèi)部的事，鬧到去告官，也是家長無能。
父親和二哥肯定覺得丟不起這個(gè)臉。
估計(jì)，他們打算私下裡解決。
“末人，你過來。”二哥眼尖。瞧見了陳七，喊了他。
陳七不防備，心裡念著去陳璟那邊，慢慢挪步到了父親的書房裡。
“讓你去攔央及，你自己跑到哪裡去了？”陳二問陳七。
“我.....我一直跟著他啊。”陳七連忙道，怕二哥責(zé)備他，“然後，央及他去了縣衙，我就回家了。”
擡出了縣衙，你們自然要猜測央及惡人先告狀。反而擔(dān)心起來，想著怎麼辦，哪有功夫管我？我就正好溜走了。
這是陳七的盤算。
果然。他的話一出口，滿屋子人臉上皆一緊。
特別是二哥，變臉更加難看。
“這個(gè)陳央及，欺人太甚！”這是二叔的聲音，“他打了人，還要去告狀！好啊，既然他告狀，咱們也撕破臉，把五房的人都叫來。咱們這就去縣衙。”
“央及和縣令熟得很。真打官司，咱們非要家破人亡不可。”三叔也開口了。卻明顯幫著陳璟。
不過，他說得也是實(shí)話。
一旦佔(zhàn)了官司。只要不結(jié)案，官司就可以一直拖下去。
陳璟開了藥鋪，縣令去送禮，足見金縣令是巴結(jié)陳璟的。雖然旌忠巷衆(zhòng)人不知道緣故，陳央及的確有他們不知道的本事。
和他打了官司，金縣令又巴結(jié)他。到時(shí)候，這案子不結(jié)，旌忠巷就要不停的填錢進(jìn)去，最後什麼也撈不到。
必輸?shù)墓偎荆?
“他真是反了天！”陳七的父親陳大老爺很憤怒，“無故毆打族叔，這是不孝！去衙門告他不孝，難道也告不到？我就不信金縣令這樣也敢包庇。”
皇帝“以孝治天下”，信奉不孝則不忠。一個(gè)人連長輩都不孝順，怎麼能忠誠君主？
“對啊。”四叔和幾個(gè)兄弟附和。
他們覺得大老爺?shù)脑捄軐Α?
陳七撇撇嘴。
陳二還沒有開口。
“你們非要告他，也不是不可。”三叔道，“告之前，先稟明父親，把家分了。我不受你們的連累。”
“三叔，你這樣偏袒央及，奴顏婢膝的，圖什麼？”陳三冷嘲。
“不圖什麼。”三叔對面侄兒的嘲諷，不爲(wèi)所動，“我只是旁觀者清。打官司？且不說咱們和金縣令沒有交情，而央及和金縣令很熟。單單叔父被侄兒打，傳出去多麼體面？你們不要臉，我還要呢。”
三叔覺得，家族內(nèi)部的事，應(yīng)該內(nèi)部解決。
他們沒有本事制住陳璟，反而要鬧到縣衙，叫人笑死了。
官司也要賠。
“我同意三叔的話......”沉吟半晌的陳二終於道，“這事不足以動官司。”
聽到這裡，陳七就知道沒什麼事了。
他們最後也不敢拿陳璟怎麼樣。說起來，陳七一點(diǎn)不同情他的父兄。這件事，就是五叔的錯(cuò)。
陳璟家裡，他哥哥陳璋是家主，婦人、孩子等人他回來。五叔好好的，在背後詛咒陳璋，還教十八，不是欠抽麼？
要管教的話，先教教五叔怎麼做長輩吧！
因爲(wèi)陳二的話，和父親相左，他們又吵了起來。陳七懶得聽，就瞧瞧從門口挪了出去。他回房拿了自己的印章，想到他們都在書房，免得被他們看到，於是從角門繞到三叔那邊的院子，從偏門出去。
他很快到了玉和堂。
陳璟已經(jīng)擬好了合約，把望縣西街玉和堂的二股，給陳七。
“你可以每個(gè)月過來看賬目。如今，你也是東家了。但是，怎麼經(jīng)營，你不能插手。”陳璟對陳七道，“七哥。咱們醜話先說在前頭。”
“我纔不樂意插手你的生意。”陳七白了陳璟一眼，“你以爲(wèi)藥材好聞麼？”
陳璟笑了笑。
陳七拿到了合約，仔細(xì)收起來。
他又把旌忠巷的人商量怎麼處置陳璟的話。告訴了陳璟。
“我知道了，多謝七哥。”陳璟笑道。
“你不用擔(dān)心。”陳七道。“反正你已經(jīng)犯渾了，他們也拿你沒法子。也不敢去告官，也打不過你。”
陳璟笑笑。
送走了陳七，陳璟在鋪?zhàn)友e坐堂，教魏上幸唸書。
剛剛開年，仍是沒什麼病患。
倪先生在旁邊，看出陳璟教魏上幸。
他也漸漸發(fā)現(xiàn)，魏上幸從來不說話。不管陳璟說什麼。魏上幸都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顯得很沒有禮貌。
倪先生蹙了蹙眉頭，想著這是東家的私事，到底不好插嘴，就什麼也沒說。
一直在藥鋪待到了晚上。
晚上回家，陳璟把給陳七股份的事，告訴了大嫂。
李氏有點(diǎn)不懂，但是陳璟行事，自然有他的主張。於是，李氏笑著道：“你的鋪?zhàn)印Ｔ觞N處置你的事，不用單獨(dú)告訴我。”
然後，她從身後拿了個(gè)雕紅漆牡丹花開的匣子。交給陳璟：“這裡是三百畝的地契。你明日去趟旌忠巷，把這個(gè)還給他們。”
今天陳璟打了五叔，是大過錯(cuò)。
李氏覺得，乾脆和旌忠巷一刀兩斷算了。反正早已出了三服。
多少人家出了三服的兄弟，不再來往的？
伯祖父遲早要走的。等他老人家一走，那邊和他們也該斷了。不如趁機(jī)把地契還給他們。以後逢年過節(jié)，祭祖的時(shí)候見一面。
至於錦里巷和陳璟，旌忠巷就別多管。
他們再敢說陳璟兄弟的壞話，照樣收拾他們！
“......還有五十兩銀子的銀票。你和文恭、文蓉都在族學(xué)裡念過幾年書。到底欠了他們的。從明日起，文恭和文蓉就不去了。把這錢給他們。還清了他們的。”李氏又道，“都是你的錢。你別怪嫂子自作主張。”
“大嫂幫我做主，我自是感激。”陳璟道，“家務(wù)事，都是大嫂做主。”
李氏笑了笑。
“......我明日送過去。”陳璟道。
“別親自去，叫小廝送去。”李氏又道，“萬一他們要報(bào)仇，叫了小廝攔你，要打你，你也跑不掉。”
“沒事的。那些小廝，連蠻力都沒有。打他們，跟碾螞蟻一樣。”陳璟笑道，“我還是親自去。既然要他們說清楚，往後他們別以長輩自居，還是當(dāng)面說更有誠意。”
李氏點(diǎn)點(diǎn)頭。
她也受夠了旌忠巷對他們的管束。
要是當(dāng)家做主的大伯，是個(gè)明辨是非的，李氏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但是，那個(gè)大伯，簡直昏聵。他自己連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了，家族內(nèi)的事務(wù)處理得更是失措。
“以後就是兩家人，跟他們說清楚，要清楚自己的分量。”李氏道，“五叔那事，你別道歉。你沒有做錯(cuò)。”
陳璟笑笑。
他沒有打算道歉。
第二天，陳璟起來，果然去了旌忠巷。
這次，他空手去的。
但是，仍叫旌忠巷上下心驚膽戰(zhàn)。
“是來賠禮的？”大伯問，“讓訪裡去同他說話。若是他要賠罪磕頭，再進(jìn)來我這裡磕頭。”
大伯不想見陳璟，免得擡舉了他。
小廝道是，去告訴了陳二。
陳二就出來，在外書房見了陳璟。
外書房進(jìn)門，有一架半人高的什錦隔子，擺放了各種古玩。
靠南的牆壁，一整排的書櫃，堆滿了書。書櫃前，是一張花梨木黑漆書案。書案上擺了幾本書。
沿著書案，有一排椅子。
陳璟尋了張椅子坐下。
“祖父要見你。跟我來吧。”片刻，陳二進(jìn)門，二話不說，只是丟下這句話，又出了門。
陳璟就跟著他，去了伯祖父的松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