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皇兄,臣弟率大軍奉旨回朝,平南將軍和衆將士已經在城外等候,請皇兄示下。”
突然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蕭雅和赫連淳轉頭望去,便見一身戎裝的赫連燁出現在了門口。
阿燁?蕭雅脣邊的笑容瞬間凝住,忽然感覺有一抹說不清的紊亂從心底繚繞而起。
他一身戎裝還未換下,便先回了府裡,定是來見她的,只是沒想到赫連淳也在這兒,他不會看見了剛剛那一幕吧。蕭雅心虛地悄悄望向赫連燁,擔心他誤會。
赫連燁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臉色,可縱然是相隔了一段距離,蕭雅還是能感受到那源源不斷的怒氣從那人的身上散逸開來,似是要凍住一切。
“原來是九弟,平身吧。此次出征,辛苦了。回宮朕一定好好賞你。”
“臣弟替衆將士謝聖上隆恩,這本就是臣等份內之事,今日打擾到皇兄的雅興,是臣弟冒昧了。若皇兄真不計較,要嘉獎臣弟,還請皇兄答應臣弟一件事。”
赫連燁自始自終都沒有看蕭雅一眼,和赫連淳說話也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很不對味兒,陌生得可怕。蕭雅心口陡地微微一漲,而後猛然向下一墜,扯得有些輕微的抽痛。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叫她一時之間無所適從。
“什麼事?”赫連淳自然看出了赫連燁的異樣,不過,他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坦蕩地順著他的話問道。
“父皇曾下旨爲臣弟和雅雅賜婚,雖然考慮到岐樾戰亂,沒有及時完婚,不過雅雅已經是臣弟的人了。如今天下大定,臣弟請求退出朝廷,和雅雅隱居山林,過平凡的生活,還請皇兄恩準。”
赫連燁說完,朝赫連淳跪了下去,態度堅決,眼睛一直盯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麼。
蕭雅被赫連燁突然的動作驚了一下,雖然之前他對她有過這樣的承諾,可她沒想到他會在此刻當著她的面向赫連淳提了出來。至於他所說的她已經是他的人了,被蕭雅直接過濾掉了,他一向這麼霸道。
赫連淳怔了怔,他實在沒想到赫連燁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猝不及防,彷彿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離他而去,而他卻無能爲力。他袖袍裡的手緊了緊,許久,才聽他慢慢地開口。
“準了。”
在最終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一陣突如其來的絞痛猛地向他的心臟襲來,差一點站立不穩。
“謝皇兄。”
赫連淳穩了穩身子,沒有再說話,望了蕭雅一眼,隨即轉身,大步朝外走去。
赫連燁起身,沒有回頭,緊跟著赫連淳的步伐很快也離開了園子。
蕭雅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剛剛她聽到什麼了?她和阿燁很快便可以歸隱,過著平淡的生活了嗎?蕭雅的心久久未息……
赫連燁隨著赫連淳進宮覆命去了,蕭雅吩咐膳房,晚膳準備了赫連燁最愛吃的菜餚,還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小菜。
可眼看著已是戌時,還不見赫連燁回府。按理說,班師回朝,在宮裡最多就嘉獎一下,然後交接好工作,就該早點放回家的嗎?
“蕭雅姑娘,這飯菜還要接著熱嗎?”
“不了,阿燁應該在宮裡還有些事沒處理妥當,晚點才能回。”
“那好,我先讓他們撤下去。”
蕭雅沒有說話,月兒識趣地命人進屋子將飯菜撤了下去,隨後自個兒也退了出去,房間裡只剩了蕭雅一人。
入夜,蕭雅很早就上牀睡下了,她心裡也有一團無名之火,感覺很委屈。正發著呆,身後聽得房門開了,蕭雅立馬閉上了眼睛,假裝睡著了。
“雅雅,你睡了嗎?”赫連燁脫下外袍,走近牀邊,輕輕地喚道。
蕭雅背對著他,一動不動,並不理睬。赫連燁嘆了口氣,也上了牀,坐在了外側,並沒有睡下,而是沉默了一會兒,又像是自言自語地開口。
“當初在小山上初見,我便被你靈動的身影吸引。那時的你,如同誤入凡間的仙女,在溪流中旁若無人地嬉戲,嘴裡還唸叨著我不太明白的話語,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詞都不及那一刻眼前的畫面所帶來的震撼。”
赫連燁嘴角輕揚,眼眸中流動著溫柔,彷彿那一刻又跳出了腦海一般。
“之後我叫你‘雅雅’,看著你瞬間僵硬的身子,還有透過我不知看向何處的眼神,便起了一股強烈的佔有之心。那時候,我就對你說過,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雅雅。”
赫連燁眼中泛起了笑意,也爲當時那麼霸道的自己感到好笑。
蕭雅緩緩睜開了眼睛,雖然沒有轉過身,可心中的不平彷彿在他的低訴中緩緩歸於平靜,靜靜地聽著他接著說。
“再然後,在杬京城與你重逢,我看見你親自爲皇兄下廚,一種前所未有的嫉妒瘋狂地啃噬著我的內心。那一刻,我便知道,我完了,這輩子,你註定是我割捨不下的存在。”
蕭雅聞言,嘴角悄悄地浮上了笑意,也許,他們的緣分早就註定。
“我知道皇兄一直對我很好,他是這個勢利爲先、風雲詭譎的宮中除了父皇,唯一真心對我好的人。我也知道他對你的心思,只不過,皇兄那麼清絕的人,即使喜歡,也不會熱烈地表達,他會尊重你的意思。雖然我從小便專橫跋扈,我看中的東西必須得到手,可你不一樣,我決定跟皇兄公平競爭。所以我一有空就去皇兄府上找你,無論你搭不搭理我,都纏著你。呵,我第一次發現,我還有這麼無賴的一面,不過,對你,我不會放手。”
蕭雅眼睛微瞇,偷笑了一下。看來,他也知道自己是個大無賴,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索性這個看似笨拙的辦法還挺管用,你終於接受了我,當你輕輕對我說出‘阿燁’這兩個字,眼裡只有我的時候,那一刻,悸動了我十多年來都未曾感知的整個世界。那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你只能是我的雅雅,我的一生將爲你守護。”
蕭雅眼中閃過感動,心裡默默地念著“阿燁”,對於他的不理睬和晚歸,早已生不出半點氣,心裡只有身後自言自語的那個人。
“後來雖然經歷了那麼多事,好在我並沒有弄丟你。這次出征,一去便是兩個多月,每日每夜我都在想你,想著等戰亂結束,我就可以拉著你的手,過只屬於我們兩人的平淡生活。所以,當得到退兵的旨意,我便馬不停蹄地往回趕。眼看著馬上進入杬京城了,我興奮地直想大聲呼喚你的名字。於是我丟下大軍,交給司馬卓,一人先行一步,回了府上來見你,因爲我第一個想見的只有你。”
蕭雅神色斂了斂,白天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果然還是介意嗎?
赫連燁苦笑了一下。
“當我在門口看見你爲皇兄起舞,皇兄爲你伴奏,你們眼中似乎只有彼此,也不知道怎麼了,心裡酸楚得難受。我第一次開始懷疑我自己,也是生平第一次那麼不自信。如果是別人還好,可是那人若是皇兄,我真的沒有把握,我怕你會從我身邊溜走,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搬出父皇的聖旨。”
蕭雅心裡瞭然,看來他真的是吃醋了。
“不過,不管你怎麼想,我不後悔。我已經進宮跟皇兄說好了,皇兄也已應允。即使你不同意,我也不會放你離開。”說到後面,赫連燁又恢復了以往霸道無理的樣子。
赫連燁低頭,輕輕撫上蕭雅的頭,低低地說道:“永遠不會。”
看似平常隨意的四個字,從赫連燁口中說出來,帶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壓迫感。
蕭雅撇撇嘴,轉過身,迎上了赫連燁的目光。
“說完了?”
“咳……說完了。”
赫連燁雖然知道蕭雅沒有睡著,可她突然的轉身,讓他也有點尷尬,清了清嗓子。
“那輪到我說了?”
“雅雅請講。”赫連燁不知道蕭雅要幹什麼,不過,還是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蕭雅坐起身,赫連燁立馬將被子拉了拉,替她蓋上。
“我發現,你這趟出去,膽子見長啊。第一,回來居然都不看我一眼,也不聽解釋,就莫名其妙在那兒吃飛醋,還毀我清譽。第二,我特意讓膳房爲你準備了你喜歡的晚膳,還親自下廚做了幾樣小菜等你回來,你居然敢這麼晚纔回。第三,明明就是你有錯在先,先入爲主,還弄得好像我犯了什麼天大的罪。我青天白日的,就不過是跳了一支舞,怎麼招,是犯了楓敕律法了還是怎樣,認個錯還這麼霸道。你說吧,該怎麼懲罰你?”
蕭雅一口氣說完,聽得赫連燁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回過神來。看著蕭雅委屈成一團的小臉,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他的雅雅實在是太可愛了。
“你還笑?”蕭雅無語地輕捶了赫連燁一下,試圖用眼神告訴他,她現在很嚴肅很不開心。殊不知這樣的表情有多惹人注目。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行了吧。雅雅想怎麼罰就怎麼罰,反正我人都是你的了。”赫連燁無賴地說道。
“你……”蕭雅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說不過他,只得作罷。反正她實際上早在他開口就已經不生氣了。
“算了,看在你好手好腳回來的份上,原諒你了。”蕭雅故作大度地說道。
“真的?這麼容易就放過我了,雅雅果然還是心疼我的。”赫連燁不要臉地湊過去。
“一邊去。”蕭雅嫌棄地推了推。
“諾,我已經兌現了我的承諾,好好地回來了,雅雅你的承諾呢?”
“什麼?”
赫連燁見蕭雅裝糊塗,從身後拿出當初蕭雅給赫連燁的荷包,在她面前晃了晃,指了指上面的“an”,微微挑眉。
“什麼啊?就是平安啊,睡覺啦。”
蕭雅也耍起了賴皮,縮進了被窩,背朝著赫連燁,假裝睡了。
“還裝,說不說,不說你可別想好好睡覺。”說著,赫連燁便朝蕭雅腋下攻去。
“停……停。”蕭雅立馬求饒,她最受不了別人撓她癢了,只得繳械投降。
“說吧,還想在我面前耍賴,我可是鼻祖。”赫連燁得意地說道。
蕭雅翻了個白眼,這有什麼好炫耀的,估計也就他會因爲耍賴而得意洋洋。
蕭雅接過荷包,指著上面的“an”,一句一句地解釋道:“這個‘a’和‘n’,分開,還可以代表兩個字,表示‘愛你’。”
輕輕的兩字,讓赫連燁心裡蕩起一片柔軟,嘴角的笑容在臉上一點點化開,直至最大。
赫連燁緊緊抱住蕭雅,在她額上輕柔而專注地印上一吻,隨即亦輕輕地說道:“愛你,雅雅。”
蕭雅把頭埋在赫連燁的懷裡,笑意從心底蔓開,悄然爬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