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恍惚間，她似乎回到了那一年。

年幼的女童蹲在地上抽泣，粗布麻衣，辮子間戴著白花。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哭泣？”穿著錦服的少年路過，看到便好奇停下腳步。女童抬起臉，淚意朦朧，有些哽咽的說道：“我母親不在了……阿嬤也不在了……”

“他們都不疼我，要把我和妹妹帶回明城，我怕那個地方，就是他們害死的母親……”稚嫩的聲音，卻能感覺到痛徹心扉。

少年伸過手，溫和的說道：“站起來。”

女童怔怔的看著少年，將手伸過去，握住了少年的手。

“他們打你，你便打過去，他們害你，你便百般的還回去，他們使你母親喪命，你便讓他們付出代價！”少年溫和，但語出凌厲，笑著的眸子卻是一絲冰冷，如同絕世兇獸一般。

女童看著少年，最后點了點頭。

少年揉了揉女童的頭發，便轉身騎上馬，不回頭的離開。

女童站了許久，直到感覺腳發麻，動了動腳，才發現地上有掉落的東西。一個木刻的牌子，她彎下身，撿起來。

“姑娘，快回去吧，這里風大，受了涼就不好了。”

女童將牌子給婢女看，問道：“你可知這上面寫的是什么？”

婢女看了一眼，說道：“是‘睿’字，跟當今五皇子殿下的字是一樣的呢……”婢女牽住了女童的手，慢慢走向宅子。

怎么又想到那件事呢……

云亦錦睜開了眼睛，一想到她服下了毒藥，整個五臟六腑都要燃燒起來，她無法再保持平靜，開始痛的在軟榻上打滾。指甲死死的扣住榻角，最后崩斷。

到底是為了什么，最后落得如此下場。

是她一廂情愿，是她錯了。

“阿姐。”柔弱的聲音傳來，云亦錦抬臉看向正前方，那是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女童，此刻正怯懦的看著她，目光擔憂。“阿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

云亦錦愣愣的看著女童，聽她喊自己阿姐，這個稱呼塵封已久。她還記得兒時在金州時，不是孤身一人，她的身后總是有一個叫她阿姐的小跟班。不過在六歲那年，母親逝世，她們二人被接回陽城云家的時候，途中遇到流寇，妹妹死于流寇的刀下。

“阿姐生病了，快停車！”

女童掀開車簾，大聲喊道，但是沒有一個人理會她。

“阿姐面色蒼白，而且流了很多汗……你們找個大夫醫治阿姐好不好？”

馬車還在行駛，所有人都充耳不聞，繼續趕路。女童遮擋住車簾，一副委屈的神色，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但死死的咬住下唇不讓自己落淚。

云亦錦心一軟，想要去揉揉女童的頭發，抬起手臂，才發現手臂很短，手很小，非常白嫩。

她站起身，向上望去，與馬車頂棚還有一段距離，也就是說她現在的個子也就跟五六歲的孩子一般高。

這是夢嗎？

夢里回到了六歲之年，妹妹阿禮還在。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的解開領扣，將銀鏈拿出來。那里鑲著一顆溫潤的石頭，一股冰涼之意傳來。蝕心還在，她還未服下蝕心。

“阿禮也想母親了……”云瑜禮紅著眼眶，指了指石頭，說道：“母親送給阿姐石頭，但是沒有送任何東西給阿禮，阿禮就沒辦法看到母親了。”

云亦錦握住石頭，這才不是什么思念之物。

這是母親留給她的最后一條路，里面藏有劇毒藥丸，服下立刻死亡。母親知道她們二人去了云家后會兇多吉少，云家的人過于絕情，若是得不到丹女之位，只能一輩子充當畜生的角色。

母親是要告訴她，豁出去生命也要保護妹妹。

不過她卻食言了。

六歲那年，云家車馬晃晃悠悠的走過二頭峰的時候，一大群流寇蜂擁而上，燒殺搶掠。她與妹妹戰戰兢兢的躲在馬車內，當滿頭是血的云家侍衛伸過來手時，她抓住了侍衛的手，三人一同逃跑。

流寇追的緊，她們才六歲的年齡，怎么會跑得過身強力壯的成人。

妹妹踩到枯枝，摔倒在地上，臉上被劃出一口子血。她大聲哭泣，伸出手，喊著：“姐姐……姐姐……”

云亦錦回過臉，看到的是流寇舉高的刀，還有妹妹哭泣的臉。

“不！”她想要去救妹妹，不過突然間身體騰空而起，侍衛抱住了她，迅速的往林子里跑去。就這樣她被侍衛救走，而妹妹慘死于流寇的刀下。

云亦錦握住了拳頭，神色冰冷。她上一世沒有保護好妹妹，這一次她就算是拼盡性命，也要保護妹妹周全。

“阿禮……”她坐到位置上，語氣柔和。“就算阿姐不在你身邊，你也要活下去。”

“阿姐要去哪里？”

云亦錦沒有說話，單手掀開車簾，看到太陽西下，紅色的夕陽拉長了山頭的影子，已經隱隱約約的能看見二頭峰了。在此地他們會駐地休息，明日清早就繼續趕路，也就是那時，遭到了流寇的攻擊。

“阿姐要走的話，阿禮也要走，阿禮不想去云家，云家姐姐不喜歡我們，她還說過我們去云家的話就會讓我們后悔，阿禮很怕……”

“阿禮不要怕。”

云亦錦握住云瑜禮的手，眼神認真，漆黑的眸子有特殊的蠱惑力。“到了云家后要聽小金氏的話，她是母親的親妹妹，從今以后會成為我們的母親，她會保護我們的。”

“小金氏怎么可能會成為我們的母親呢？”云瑜禮詫異。

云亦錦沒有說話，她知道大金氏病逝之后，小金氏替代了大金氏。她極其的排斥奪了母親位置的人，所以沒有給小金氏好臉色看，成為丹女之后，更是明里暗里針對她，最后小金氏郁郁而終。

但是現在想起來，小金氏是真心的寵愛她，甚至十年來都未生女兒，膝下只有一個長她三歲的兒子。小金氏說過，她就是她的女兒，只有一個就夠了。

在她爭奪丹女之位的時候，小金氏也是在暗中出了不少力，更是將唯一的兒子送到西域經商，為云亦錦提供金錢。現在看來，如此好的母親，她卻親手使她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