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連城微微扯了扯嘴角，擡眸看了眼門口處的臉上帶著悲傷地看著自己的鐘傑。
他滿意地眨了眨眼皮。
“嘟嘟呢？”
“嘟嘟在家裡呢，媽媽在照顧他，你不用擔心。”
霍連城點點頭：“我更擔心你，昨夜你操勞了一夜，回去好好休息吧，有肖克和鍾傑他們在就好。”
“不，我要陪著你。”她倔脾氣地說，想也沒想。
興許是察覺自己態度有些偏激，她立馬又說：“媽媽呆會就帶嘟嘟過來。”
霍連城深深看她一眼。
她直直地與他相對視，眼裡盡是溫柔與濃濃的愛意。
他向牀邊挪了挪身體，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上來。”
語氣柔和，卻不容拒絕。
方可晴乖乖把鞋子給脫了，坐了上去。
“睡下。”他又說。
她終於開口了：“我不困。”
“不困也得睡，乖，在我身邊好好睡一覺。”他心疼地說。
方可晴躺到了他的身邊，感受著他強烈霸道依然的男性氣息，她往他身上貼了貼，想要更真真切切地感受著，感受著他的存在。
他不會離她和嘟嘟而去，絕對不會的。
她的神色，難以避免地蒙上一層悲傷的色彩。
男人輕輕將她的臉捧起，讓她的頭枕到他的大腿上，撫摸著她如絲的秀髮，他說：“閉上眼睛，好好睡吧。”
方可晴微微一笑，窩在他的身邊，慢慢地睡了過去。
等到女人睡著，男人臉上的笑意漸漸淡下來。
忽然暈倒，這是一個警示，而視力比平時明顯要迷糊，更是一個可怕的警示。
他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臉蛋上，遲遲捨不得移開。
“總裁。”
“少爺。”
在門外守候的肖克和鍾傑見到霍連城從裡面走出來，均上前去。
霍連城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們不要太大聲，吵醒他的女人。
二人都明白過來，肖克默不作聲地跟隨在霍連城的身後，往醫療會議室走去。
此時，那幫醫生已經聚集在一處，一個個大傷腦筋地研究著他的病情。
等聽聞腳步聲走遠，病房裡本應該是睡著了過去的人兒，一雙眼睛竟然睜了開來，眼裡帶著淚光。
霍連城，你又騙了我。
可是，這一次，她卻沒有任何要怪責他的意思，他爲了愛她、保護她、令她無憂，實在太不容易。
既然，他費盡心思想要隱瞞住他嚴重的病情，免得她日夜擔心，那麼，她就接受他的好意，裝作不知道。
而另一邊廂，醫生會議室裡。
“霍總裁，您的情況，實在不宜再拖，做手術吧。”老教授鄭重而又語重心長地說道。
“對的，手術纔是最好的治療手段。”
“霍總裁，請您三思呀。”
“再拖下去情況就越來越嚴重不可收拾了，霍總裁，您要衡量衡量。”
醫生們一個個輪番“轟炸”，全都是勸他做開顱手術的。
霍連城面無表情地聽著他們的鄭重而又急切的建議，彷彿他是個局外人……
表情平靜，可是他的內心，卻是猶豫與掙扎的。
忽然暈倒，醒過來之後視線模糊了起來，這樣的癥狀，正正代表著，保守治療並沒有起到作用，他的病情，在不斷地惡化。
在他醒來的那一瞬間，當他見到面前那模糊的人影的時候，他的心一下子就跌至谷底。
藥物治療沒有效果，他的視力開始下降，退化。
也許不用過多久，他就會失明……
當他看清楚她憔悴的臉容、紅腫的雙眼、關切的眼神時，他的心如刀割。
心疼她在他身邊日以繼夜的等待和侍候，只要想到以後的日子，她都得這樣過，他的心就痛得無以復加。
他深知道自己瞞不了多久，也許，方可晴已經察覺出了些什麼。
他的謊言說得最完美，最密不透風，可是他的身體狀況，始終也難瞞他身邊最親近的她。
難以想象，她知道他的病情時候的傷心欲絕，她的痛苦、她的難過，比起他的痛苦、他的難過都要來得更讓他重視與心疼。
霍連城沉默了良久，他一個人沉思著，似乎絲毫沒有察覺，會議室裡的所有人都已經停止了討論和說話，一個個正在等他的答覆。
手術，還是不手術？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
等他把神思抽回來，以一貫淡定並且睿智的目光注視著眼下的每一位醫生：“手術的成功率，現在還剩下多少？”
那位老教授垂垂眸，臉色凝重地說道：“百分之四十。”
“如果要手術，什麼時候最好？”
“三天之內。”
他表情平靜，想了想，一句不吭，從椅子上立了起來。
“霍總裁……”老教授叫住他。
“還有一個情況，極大可能會出現，手術後，您失明的概率是，百分之七十以上。”
……
霍連城身子一顫。
失明，失去光明，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除了事，就是不能再見光明瞭吧？
活下來的機會只有百分之四十，重見光明的機率不足於百分之三十，從生意人的角度看，這樁“交易”，一點都不劃算。
“如果，我不做手術呢？”
老教授默了默，語氣沉重地道：“這個很難說，以我們的判斷，繼續堅持保守治療，能問你痊癒的機率，絕對比手術要少，甚至沒有。”
“讓我考慮考慮。”他說完，快步而去。
老教授看著他的背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這麼出色的年輕人，真的不應該得這樣的絕癥。
若是這一關不能過……
“把外國全出色的腦科醫生給我全部請過來。”霍連城有點煩躁地哈嘍肖克。
肖克眼底掠過憂傷：“總裁，趙教授就是我們從美國請回來的最權威的腦科專家，還有其它好幾位。”
“夠了，這些我都知道，再去找找看，看看有沒有更利害更權威的，我要一天之內得到結果。”
肖克沒有多說什麼，重重點頭，應了一句便立馬去辦。
出去的時候，正正碰上了明浩。
肖克扯出微笑，對明浩彎了彎身，明浩點了點頭。
“連城，不要再拖延下去了，手術吧。”明浩進入院長辦公室，便說道。
這裡本是院長辦公的地方，因爲有些話霍連城不方便回病房裡去說，所以院長連忙讓出了這個地方。
霍連城微微側臉，眼角餘光掃到明浩的身上：“你可對她說過什麼？”
明浩沉默了。
霍連城撥地而起，掄起拳頭就往明浩臉上招呼過來。
院長辦公室裡傳出來一些動靜，好多人衝了進去。
真是活久見，眼前的境況，真的震驚了所有人，也嚇壞了所有人。
霍連城與明浩這兩個自小一起玩到大的死黨，竟然滾在地上扭打了起來。
終於被拉開，倆人臉上都掛了彩，明浩傷得比較嚴重，嘴角有血絲。
“霍連城！”正在這個時候，一把女聲憤怒地自辦公室的門口處響起。
這辦公室裡的人均是一愣，剛剛大打出手的倆個男人也消停下來，臉色怔住，同時回頭，看著聲音的來源處。
見到方可晴帶著怒氣的表情，他們倆個臉色各異。
保鏢、醫生、護士、保安，統統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路來，方可晴徑直走進來，走近他們倆個。
視線，一直盯在霍連城的臉上，眼中有淚。
“可晴，我。”
“啪”地一聲，她一巴掌落在了霍連城的那張俊臉上，讓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爲什麼要打自己的老公？難道是因爲幫明浩出氣嗎？
只有霍連城和明浩知道，並不是。
“霍連城，如果你不做手術，我們就離婚。”方可晴咬著字，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句話。
她忍不住，再也忍不住，本以爲，她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可以順著他的意，扮作不知道。
但她實在爲他的情況而焦急。
明浩昨天晚上將一切都告訴她了，他的情況，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此言一出，整個院長辦公室，幾乎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見，平靜得可怕。
而他，卻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個主動對他提出離婚，他此生最愛、最重視的女人，臉色看不出悲或是怒。
方可晴眼圈兒紅紅，狠狠地咬住牙，忍住即將傾盆而下的淚水。
她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痛，她只知道，不能放棄，她和他，都不能放棄。
他的生命，等同於她的生命，如果他不在了……那麼，她該如何活下去？
她需要他，嘟嘟需要他，霍傾城需要他，霍夫人需要他，太多人需要他了。
再不手術，哪怕連那不到一半的機會都沒有了。
明浩回過神來，將所有人都請了出去，最後，他關上門，把這個空間留給互相對視著，情緒複雜的倆夫妻。
他們需要好好地談一談。
他與她，對視了良久，倆個人的內心，都同樣的煎熬，同樣的難受。
生與死的選擇，分與離的抉擇，不是說斷就斷的。
當“離婚”這兩個字說出口時，她的五臟六腑都在痛，但她深知道，如果不是這樣逼他，他不會走那一步的。
“或許，我會失明。”他終於開口，語氣平靜得可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