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 劉星宇被丟回了自己臥室。身上傷被簡單清洗了一來,沒有誰把他送到醫院,就讓他昏趴在床上, 死活不論。
劉媽想打電話叫醫生來著, 卻被劉爸一把搶過電話去:“這小子哪有那么容易死?我看皮帶上的熒光不弱, 想來他瞞著我們修煉已有小成。如果挨了一頓打就要了命, 那還是什么修行者?不要管他, 不吃點兒苦頭,他長不住記性!”
劉媽心疼也沒辦法,她知道劉爸這是為了劉星宇好。劉家一脈的修行者, 時不時會冒出一位“炎陽體質者”。這種體質,修行是一塊好料, 卻也同時是人人覬覦的雙修之寶。若是遇上名門正派, 不過是施壓強行聯姻, 若是遇上邪道,從此淪為禁*臠。
劉星宇剛生下來時, 劉爺爺就發現孫子體質特異。彼時劉家在靈界的勢力早已經衰敗,如果被人發現劉星宇體質的秘密,只怕劉星宇終生都要受苦。于是,劉爺爺在世時一再對劉爸劉媽叮囑,千萬不能讓劉星宇邁入修行之途。在蠱神香球向大巫師鹿笙道破劉星宇體質秘密之前, 世上知道劉星宇體質的, 只有劉爸劉媽兩人而已。
只是, 世事難料, 明明已經過了男孩子修煉入門的最佳時間段, 沒想到劉星宇還是……唉,人算不如天算。
“暫時讓他在家里養著, 學校那邊請個病假。以后的打算,以后再說吧!”劉爸做了決定,就把劉星宇臥室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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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拉長了陽光在房間里的觸及規范,窗簾開著,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到床上,照射到劉星宇不堪的后背。
暈死的少年,氣若游絲。
修行者,心脈未損、丹田未破,確實死不了。但,劉星宇畢竟只是人類,縱然體質特殊,卻并沒有強大的自愈之力。然而,冥冥之中似有天佑,譬如斷角之龍入水、譬如折翼之鳳浴火,借助本身屬性相親,總有重生奇跡。
西曬,使得屋內溫度升高,陽光的能量無論何時都不應該被忽視。劉星宇左手食指動了一下,并非是他機體復蘇,而是那枚翠云宮指環受了陽光之能而發生靈力脈動。
“阿彌陀佛!”脆生生的一聲佛號,房間里多了一個七八歲的小沙彌,僧衣僧鞋干凈,圓溜溜一顆小光頭,“啊吼,打成這個樣子,果然只有親爹才能下這樣的重手,罪過啊罪過!”
和尚雖小,站在陽光里卻不失寶相端莊:“這傷,只怕十天半月也養不好呢!”他結印之后,掏出一個小缽盂,雙手在陽光里東扯西扯。說來也怪,虛無之光在小沙彌的動作之下,竟然被擠出一滴滴的液體落在缽盂里。
忙了快半個小時,缽盂里的水也才剛剛見底,小沙彌卻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小光頭顯得格外光亮:“地藏王大菩薩說了,世上只有陽炎體質者才能做我的主人,既然主人的水月大巫師不在,我就要努力一些!”
用手指沾了缽盂里的液體細細涂抹在劉星宇背部的傷口,只聽得嗤嗤聲響,像是濕柴被燃燒的聲音,又像是皮革被快速腐蝕的聲音。就見傷口的破皮壞肉速度發黑炭化,最后化成汽態消失在陽光里,與此同時,傷處迅速生出新肉和皮膚,粉嫩鮮活與周圍的古銅色形成明顯的對比。
忙完這些,小沙彌收了缽盂擦汗,對著劉星宇左手的指環指了指,一顆亮晶晶的“月滴”就跳出來了。隔空施法把“月滴”送到劉星宇的嘴里,小沙彌終于舒了一口氣:“月滴雖然神妙,但主人暫時沒有力氣運化消化,見效肯定慢一些。經過我這一番內外兼治,主人一定會飛快好起來的!”
“小和尚!你是戒靈么?”
“嚇!”小和尚回頭,就見窗臺上蹲著一只半大家貓,灰毛黑紋,妖瞳幽幽,“你是……天狐大人家的……喵妖苗曉?”
灰貓歪頭:“你認識我?”
“是吶!主人天天帶著我,主人認識的人,我也都認識啦!不過,我能不能現身是和主人的修為和意志有關的,這一次是主人遇到危險昏了過去,所以我才主動現身噠!”
灰貓朝床上望了一下:“劉星宇他沒事吧?”
“沒事了!外傷有我處理,內傷有月滴,大概晚些時候就能醒過來。”
灰貓的長尾巴甩了甩,抖了抖一對尖耳朵,抬起右爪揮了揮:“這房間的結界,是你布下的么?”
小沙彌露出愁苦之色:“這結界是劉爸爸弄的。劉爸爸雖然是個凡人,但劉家祖上似乎傳下了不少好東西。也不知劉爸爸在房間外面擺了些什么玩意兒,整個房間看似沒事,其實已經完全隔絕了外部的感知。麻煩你回去跟大巫師說一聲,劉爸和劉媽反對主人跟大巫師在一起,還有,主人瞞著爸媽修煉的事情……”
小沙彌一五一十全跟貓妖苗曉說了,他自己出不去,苗曉進不來,只能將消息口耳相傳。
夜晚將至,黃昏陽光已是強弩之末。小沙彌交待完畢,連句招呼都來不及打就原地消失了。事實上,以劉星宇目前的修為并不足以支持戒靈現身多久,要不是這一抹西曬給力,今天發生了什么事,連一絲消息都傳遞不出去。
灰貓四肢發力,縱躍之間,身體就從二樓陽臺跳到了不遠處的樹上。眼尖的路人發出一聲驚嘆,灰貓再縱,終于只剩下路人跺腳懊惱:“哎呀忘了拍下來,剛才那只貓簡直太神了,距離那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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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請了病假,這太反常。
監視甲蟲回報,丁香下午翹了課去找那個小混混,剛剛翻過學校院墻,她就被人刺成重傷。甲蟲們沒有看清刺人者的面目,不過,現場還有另外三名目擊者。
其中兩名目擊者是環衛工人,年紀有些大,他們只看到有個穿校服的女學生從墻頭掉落下來。另一名目擊者就是貓妖苗曉——H大和H大附中相距不遠,容玉曜的私宅就在學區附近,苗曉今天照例出來巡視,剛好看到這一幕。
羅素要為丁香受傷做善后處理,鹿笙就找到機會詢問苗曉。苗曉一雙妖眼,當然比人類目擊者和甲蟲看得清楚,他告訴鹿笙,是另一個穿校服的人刺傷了丁香。不過,那人蒙了面且戴著頭套,苗曉沒有看清那人的長相。
線索頗多疑點,鹿笙來不及細問,忽然覺察到自己和劉星宇之間的感應中斷了。權衡之下,鹿笙只能拜托苗曉去劉家打探消息。學校這一塊的事情,還是由他自己立刻處理比較好,趁著花將離和容玉曈都還在。
可是,聯合花將離、容玉曈調查,一無所獲。倒是苗曉返回之后,將一個很有挫折感的消息帶給了鹿笙。
一時之間,鹿笙也感覺無措。丁香受刺之事他想不明白,劉星宇被劉爸毒打對他來說更是一種無言的痛苦。顧不得容玉曈和花將離的勸阻,更顧不得再追查刺傷丁香的兇手,鹿笙即刻前往劉家。
天色已暗,人類早已經摒棄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傳統。華燈初上,正是某些人一天生活真正精彩的開始。紅的綠的黃的霓虹,金發銀發紫發的男女,白的黑的棕的皮膚……所謂都市,不過是另類的人間魔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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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劉媽正端了粥一勺一勺喂兒子。粥碗不大,劉星宇只吃了小半碗就不再吃了。劉媽唉聲半天,好歹看到兒子后背的傷恢復奇速,只好端著剩下的半碗粥出去了。房門咔噠幾聲響,又一次被鎖死。
了無生趣,劉星宇閉起眼睛數綿羊。出不去,醒著煩惱太多,不如睡去。只是,腦中的綿羊實在太活潑,蹦蹦跳跳從這邊到了那一邊,過了不多大會兒它們又原路蹦回來。而且,這些綿羊還會變身,嘭一聲就變成羊駝,它們在劉星宇腦子里擠啊擠,終于擠滿了草泥馬。
人類很容易就被自己打敗,劉星宇終于放棄了入睡,睜開眼發呆。
房間里的一切都是靜止的,靜得讓劉星宇心慌。他想聯系鹿笙,手機卻被沒收;他想感應鹿笙,神識卻被隔絕。當思念即將入魔之際,房間里的靜止終于被打破了。
一只五彩蝴蝶,輕靈舞翅飛動。它沒有亂撲亂撞,而是直接飛往劉星宇床頭,繞著床頭燈上下翻飛。
劉星宇狂喜:“鹿……”扭頭,正看到鹿笙懸停在臥室窗口之外。鹿笙食指豎放在唇前做了個噤氣的動作,劉星宇就硬生生把半截話給吞了下去。
鹿笙不是進不來,劉家家傳的那件隔絕臥室的法器根本禁不住他全力一擊,他只是不想再給劉星宇增加麻煩。同樣的,恢復之后的劉星宇不是沒有辦法逃出去,以他現在的奔跑速度,完全可以趁著劉媽送飯的時機沖出臥室,但他也想明白了,硬著干只會讓事情更糟糕。
待劉星宇走到窗前,鹿笙輕聲問了一句:“傷……不要緊了吧?”
“已經好了!”劉星宇轉身讓鹿笙看后背。
劉星宇是為了讓鹿笙安心,鹿笙卻看到新生皮膚和老皮膚之間的色差。皮肉之痛,過了也許不算什么,但痛感是真切的,當時生生受了痛苦是難言不堪的。安慰、后悔、氣惱……各種情緒堵在鹿笙心里,最終只從嘴里蹦出兩個字:“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