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出于保護族群的所謂大義,還是出于奪取王位的絕對私心,狄義無法拒絕鹿笙提出的建議。思考良久,狄義終于做出決定:“一切就按你說的做——我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你一定要保證我本人的安全,否則你即使折磨我、殺了我,我也不會配合的。”
所謂只有一個條件,那就證明談判已經跳過諸多扯皮爭論,直接到了最后。
鹿笙彈拂衣服上看不見的灰:“我只能保證,我本人以及苗疆所有的巫師和蠱師不會為難你——當然,前提是,從現在開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至于你們火蟻族和靈界其它勢力結下的梁子,恕我幫不上忙,我也不想摻和。”
狄義再次頹然坐地,鹿笙的語氣太果斷太自信,這完全就是不對等的談判。先前,蟻后將未來的一切描繪得太好,所有火蟻妖都為此而狂熱戰斗,其實狄義已經隱隱感覺到事態不妙,只是他沒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早。
火蟻妖族四處出沒被人發現不可怕,火蟻妖族的最終意圖被人看破才最可怕。以一族之力,妄圖稱霸整個靈界,這無異于以一國之力妄圖統治整個世界。
狄義的腦子里先是混亂,然后空白,再又混亂。他自己也搞不懂,族人當時為什么一致附和蟻后的決定呢?管事的公子和公主們沒有一個理智的么?議事的長老們沒有一個對未來表示憂慮的么?
在劉星宇看來,狄義此時閃爍的眼神和陰晴不明的表情帶著失心瘋的前兆。他倒不是可憐狄義,他只是想學鹿笙把話說明白:“歸根到底,還是你們火蟻一族濫用‘天機石”那種邪物,以致整體獲得力量的同時,也整體喪心病狂。”
“天機石?對,天機石!”狄義仿佛遺忘過那種跟火蟻妖密不可分的奇特石頭,“蟻后……我有好久沒有看過到蟻后的真容了。每次接見我們,她都坐在簾子后邊!”
鹿笙眼看狄義的情緒有點兒失控,上前一把拉住:“我要的人被你關在什么地方,快說!你所轄區域的地圖交出來,趕快!”
其實,狄義之所以如此一驚一乍,是因為他并沒有完全從“幻彩萬蝶蠱”制幻中清醒過來。說得明白一些,鹿笙這個狡猾的大巫師正在巧妙利用“虛實相生”套取狄義的對話。
事實上,火蟻妖的命運哪有那么悲觀和不堪一擊?數以百萬計的火蟻妖涌出流入人界造成的損失,靈界和人界哪一個家族哪一方勢力承擔得起?只要蟻后不死,以她的繁殖能力和“天機石”的特殊功能,補充戰死族人的數量相對容易;反觀靈界和人界,育才短則十數年、長則數十年,如若相持,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
狄義之所以順著鹿笙的“指導”而思考,正是因為鹿笙用“幻彩萬蝶蠱”暫時破壞了他的心智和思維。被大巫師鹿笙“牽著鼻子走”,不是狄義智慧和本事不夠,而是巫蠱之道太難測。
“幻彩萬蝶蠱”要達到此種效力,一定要求施蠱的術者對此蠱掌握無比純熟。催蠱的力道輕了,中蠱者心智不會被迷惑;催蠱的力道重了,中蠱者會在幻覺疼痛和真實疼痛交織之中徹底變成傻子,一問三不知。
反正,劉星宇是看不出來,鹿笙竟然于無形之中使用了如此高端的手法。高人和菜鳥之間,實力差距大到不可想象。
鹿笙太聰明,他游刃有余地將虛實結合誆騙狄義,他所說種種的結果會不會最終出現暫且不說,他所說種種的原因卻是有理有據。狄義上當,其實不冤,誰讓他遇到這樣的對手,誰讓他的對手掌握的本領如此奇特?
狄義交出了地圖,并且詳細講述了劉暢和杜恒被關押的地方。如同對待先前那位倒霉的待女,鹿笙沒有立刻為狄義解去蠱術,辨路之后就直接向地牢走去。狄義已經無法厘清現實與幻覺,在原地愣了好一陣子,這才失魂落魄前往蟻后所在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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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清了路線,又有完美的喬裝,劉星宇和鹿笙這一段路程可謂順利。劉星宇頗有點洋洋得意,忍不住說了許多贊美鹿笙的話。鹿笙則只輕輕巧巧地回應:“蠱能強迫別人做出決定,卻不能完全控制他人的心思,我們不能高興得太早,萬一狄義突然改變了想法……結局也難說。”
“既然這么麻煩,為什么不直接殺了他?”
“他好歹是幾百萬火蟻妖中為數不多的公子,他每時每刻都要跟其它火蟻妖照面交流。你想想,火蟻妖族就好像一個機器,公子公主顯然是機器里很重要的一個零件,如果狄義莫明其妙消失了,這個大機器立刻就會做出反應。你別忘了,我們身處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蟲妖巢穴,這里生活的每一個看起來像人的生物其實都不是人,他們的行為方式和社會運轉方式跟人類完全不同!”
劉星宇覺得自己又學到了,沒錯,不同種族的行為方式不可能完全相同,就算人類內部,不同膚色不同地域的風俗還不一樣呢,比如非洲大陸有些原始部落,搖頭是肯定,點頭卻是否定。如果總是以自己的立場看問題,常常會有紕漏之處。
據狄義所說,地牢的入口就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院里。劉星宇和鹿笙到達小院,發現里邊竟然無人看守。不說向來謹慎的鹿笙,就是二乎慣了的劉星宇也覺得苗頭有些不對。
這是為了迷惑可能存在的潛入者故意不放守衛,還是,臨時出現了變故?
正想著,墻角忽然飄出一朵妖嬈的綠色火苗,像是夜間唬人的鬼火,卻又沒有鬼火那么虛淡。
劉星宇絕對認識這種綠火呀,因為他親身吃過苦頭。喜悅掛在臉上剛要出聲,三道身影從不同方向飛掠而來,一道襲向鹿笙,卻有兩道襲向劉星宇。
叮叮啵幾聲細微的響,伴隨著劉星宇不敢高聲的喊叫:“自己人呀!花將離你個眼瘸,我是劉星宇!”
花將離的匕首和劉星宇的光刃相抵,元凱的劍尖距離劉星宇的脖子不到一寸。另一邊的兩位對掌之后各自心驚,互看對方的眼神中充滿了疑惑——他倆的本領和靈力運行方法屬于比較稀少的那種,各自沒有想到居然能在蟻巢里遇到同源之道。
再看看,五個人都是全身COS,黃不黃紅不紅的頭發和瞳色、火蟻妖的全套衣服,喬裝太逼真差點兒坑死隊友啊!
最欣喜的是花將離:“你怎么在這里的?你的靈力……”不僅“他鄉遇故人”,并且這位故人長進的速度令人匪夷所思。
“一會再跟你說!”劉星宇拍拍花將離的肩,又快速跟元凱問好,然后立刻轉身把鹿笙拉到身邊,沖著跟鹿笙對了一掌的那位女士說,“前輩,這一位就是本代的大巫師鹿笙;鹿笙,這位就是兩千年前的大巫女姬鳶前輩!”一個學渣、一個從來孤獨的打架王、一個敢于忤逆爹媽的問題少年,真是為了鹿笙這小子操碎了心啊!
氣氛變得微妙,同樣是蠱神大人的首席大祭祀,鹿笙是實權本代,姬鳶卻介于鬼、仙之間。要知道,自蠱神誕生以來,這世上從來沒有過兩代首席大祭祀同時出現的先例,只有前一任亡故之后,眾巫蠱師才會根據蠱神的旨意選出繼任的天資驚艷的孩童。
花將離和元凱對看一眼,走過來卻不敢插嘴,其實他們很擔心兩代“大大”打起來。
對視良久,鹿笙臉上忽然浮出笑意:“什么前輩,姬鳶姐姐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劉星宇你是要把人家叫得多老?姬鳶姐姐,能看到你真好,蠱神大人時常沉醒,縱然醒來也很少管理俗事,我于巫蠱之道還有許多不懂的地方,剛好可以向你請教!”
姬鳶也笑了:“哪里哪里,你我職位相等,談不上請教,那叫切磋。話說,怪不得你是本代大巫師呢,真會說話,姐姐就喜歡跟你這樣的人打交道——爽快!”
畫風突變,跨越了兩個千年素未謀面的“同事”,對掌之后居然不撕,反而自來熟姐弟情深起來。別說劉星宇這種還未真正踏出過社會的菜鳥,就連已經在靈界磨練過一段時間的元凱和花將離也看呆了。
當姬鳶聽說鹿笙是跟著劉星宇一起來營救杜恒時,大巫女直接抱著大巫師臉貼臉蹭了起來:“鹿笙啊,這就是緣份啊,你知道不,杜恒是我的徒弟呢,你是他師叔啊!”
“真的么?恭喜姐姐收得高徒!”
“是吶,長得倒是挺高,就是入門時間短本事不濟,不然也不會被火蟻妖捉走。”
“誰都有弱的時候嘛!劉暢是月亮山的蠱師,自幼跟在我身邊學習蠱術,還不是一樣被火蟻妖捉走了?”
“我就說這是緣分嘛!”
“哈哈哈……就是緣分!”
旁觀的三人根本插不上話,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巫女和大巫師越聊越火熱。同時,旁觀三人組心里又多了一個疑問:大巫師鹿笙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劉暢卻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大巫師卻說劉暢自幼跟在他身邊學習蠱術,那,大巫師的真實年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