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架一直吵到司命敲響亭臺小榭的大門。
司命老頭敲完門后就趕緊跑進來,又趕緊拉過喬墨,一臉焦急地說道:“我說瓊文仙君,你再不去投胎可就趕不上時辰了,上頭怪罪下來,那就不單單是經歷個情劫就能了事的了。”
喬墨吵架正吵在興頭上,冷不防被地被司命打斷,心中是更加不悅。他眉頭一皺,衣袖一揮,白蒙蒙的身子飄遠一些,語氣甚是堅決地說道:“如果不給我個男兒身,我是寧可不要這魂魄也不會去投胎。上頭怪罪?”他冷笑一聲,“上頭要怪罪那就怪罪好了!反正這出了閻王殿我也沒什么好留戀的!”說完,他冷冷掃了金美貌一眼。出了閻王殿,喝了孟婆湯,他便什么都不會記得。
所有人都看出來,這一回,喬墨是真的生氣了。
大廳里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受驚后躲在角落的閻王痛苦撓墻的聲音。
宋白先是囧了囧,然后更加深刻地覺得自己倒霉到底。
莫名其妙地來趟地府,又莫名其妙地見到閻王大人,竟還莫名其妙地碰上人家正為家務事吵架。這樣的經歷實在讓她驚悚,驚悚之余又更加覺得悲哀——她被招來究竟是為了做什么這件事情,到現在她還沒得到個答案。
白眉頭皺著,將在一邊丟人的金美貌給拎回來,嚴厲說道:“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宋白對他投去崇拜的目光,妖孽白的這個動作實在太帥了!
金美貌領命,立刻屁顛顛跑到喬墨身旁。
喬墨還在氣頭上,看見他跑過來,扭過頭就飄遠一些。
金美貌再追,喬墨再飄。
飄了幾次喬墨也就懶得再飄了,停在一處,留給金美貌一個微微透明的背影。
宋白炯炯有神地看著金美貌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邊吹了吹,然后伸出去戳了戳喬墨那飄渺的后背。
喬墨當真能感受到,身體抖了抖,卻再沒別的動作。
金美貌臉皮厚,抓緊機會開口勸道:“小墨墨,人家錯了嘛,人家這就重新給你找個身體嘛,你就不要生人家的氣了嘛。”
宋白退后幾步,鼓了鼓臉頰,接下來的動作沒敢做出來。
可是這閻王發嗲的功力實在是讓她措手不及。
喬墨果然受不了金美貌的誘惑,略微側過頭看看他,問道:“真的?”
金美貌看見自己的小情人回心轉意,趕緊點頭。
本來喬墨就只是不想投胎成為女人,要真跟這閻王生氣,他倒也做不出來,誰讓他丟心在先?
司命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說道:“好了好了,這回解決了,瓊文仙君,那我們就趕緊先回去吧,耽誤了時辰……”司命掐著時間的手突然頓住了,隨后他那張滿布皺紋的臉完全繃緊。
司命的身體突然劇烈地抖動一陣,接著他顫巍巍開口道:“時,時辰,這時辰它,過了……”
客廳又安靜幾秒,幾秒后,金美貌突然醒悟般炸開了鍋,一會拉著白問怎么辦怎么辦,一會對著笑容從未變過的黑發一會呆,察覺到跟他抱怨是不會得到任何結果的,就又跑到司命跟前怒斥他不敬業。
司命淚奔,這根本不是他的錯嘛,明明是你家瓊文不聽話私自下來的嘛。
金美貌沒有聽到司命內心的吶喊,罵了會就跑到喬墨身旁抱著他大聲哭喊,比死了爹娘還悲痛的樣子。
白懶得理他,走到司命跟前問道:“司命星君,可有補救的方法?”
司命看到是白,大約覺得眼前這人還算正常,恢復一些神色,客氣說道:“也不是沒有補救的方法,就是這有那么些難辦。”
“如果能夠做到,金白夜自當會全力做到。”
金白夜?宋白瞄瞄白,原來他的全名叫做金白夜,這跟金美貌這個名字真是有著天與地的差距。
宋白很囧然地想:這兩個孩子不是一個媽生的吧?
司命與喬墨私下也有些交情,對于瓊文文采始終保持著欽佩,否則也不必冒險從天上下來,這可算是私自下凡,若被上頭知道,少則被萬惡的資本家剝削幾個月俸祿,多則降幾個等級,或許就這么丟了工作,步喬墨的后塵。
未免發生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種要人命的事情,司命立刻老實答:“其實,我事先已經安排了一個鬼魂,將其變為瓊文仙君的模樣……”言辭間略微還是有些閃爍。
“哇哇,司命老頭!你真奸險!”未等司命說完,金美貌拉著喬墨跑過來打斷他。
司命再次淚奔,那還不是太過了解某些人的性格,未免投胎這事出岔子才出此下策嘛。
白橫掃一眼金美貌,后者立刻躲到角落。
白輕輕咳嗽一聲,說道:“司命星君,請繼續。”
“我想這情劫便給這假冒的瓊文仙君來歷吧。”
白皺了皺眉頭:“那這鬼魂原來的……”
司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嘆息說:“如今的天庭哦也不是往日的天庭了,玉帝他天天忙著給人做媒,王母一天到晚就頂著張面膜跟仙子們嘮嗑。經常會有很多個魂魄給忘記了登記處理,幸好青綿那孩子幫我忙,否則我不給忙死……”終于意識到自己失言,司命停止抱怨,白眉毛抖抖看著白。
白沒明白,默不作聲,黑立刻接上笑嘻嘻說:“司命星君請放心,這里的人嘴巴都很緊。”這里人都懶得打小報告。
宋白頓時覺得這兩個鬼差真是絕配。
司命笑得五官都快擠到一處:“夜先生您說笑了。”
宋白差點噴出來,這司命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頓時一落千丈。
司命繼續說道:“這鬼魂他原是個百千個鬼魂中的一個,少了這么一個,還有千千萬萬個,上頭他根本查不出來。況且我給了他這么一個好面皮,讓他也就經歷這么一世的情劫,也不算虧待他了。”司命說得振振有詞,一邊說話小胡須還一邊抖著。
“那他如何處理?”白瞥了喬墨一眼。
司命又拉下張臉:“這就是難辦之處了。”
“啊啊啊!怎么難辦怎么難辦?”金美貌湊上來,結果被白一掌按回去。
司命嘆口氣說:“這瓊文先君已是魂魄之軀,天上那是回不得,這地府也不能久留。”
“這是為何?”喬墨飄過來。
“你想啊,瓊文仙君你就這么待在這地府,地府里人口混雜的,指不定哪天就有人把你這檔子事給捅了上去,更加不湊巧的是王母娘娘可能還會帶上你那個素紫老婆過來鬧上一鬧,如果能藏得住瓊文仙君,那倒是件奇事。”
“所以……”黑突然出聲。
見眾人回頭,黑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所以,司命星君的意思便是將瓊文先君擱在凡間,待那人百年之后再混上天庭?”
司命點頭:“正是。這最后剩下的一個問題便是,這瓊文仙君魂魄之軀要如何躲過眾多鬼差眼睛,他又要附身在何處才能平安度過這百年?”
這倒的確是個問題,大廳里又安靜下來。
宋白眨了眨近視眼,開口道:“不能做具身體嗎?或者讓他附身在什么什么剛死去還很新鮮的尸體上。”小說上不都這么寫的嗎?這幫人在這邊為難個什么勁?
一群人立刻對她投去鄙視的眼神。
金美貌不客氣說道:“你以為寫小說呢?!”
宋白的身子扭了兩下,很想學剛剛的金美貌撓墻。
“啊!”鬼哭狼嚎似的的喊聲,那是司命叫出來的。
司命叫完后,全體人員立刻呆住,呆住的同時每個人的目光都跟隨著司命,跟隨著他狂奔似的奔到宋白跟前。
司命一張滿是皺紋白胡須的臉湊到宋白面前,炯炯有神的雙目與她對視。
司命抓起宋白的雙手,高呼:“沒想到啊沒想到!竟然會是你!”
宋白驚了,剛剛回神后全體人員除了司命之外全部驚了。
白皺眉,隔會問了個連自己都要鄙視自己的問題:“她是誰?”
司命松開宋白的手,一邊捋著胡子一邊搖頭晃腦說道:“天機,不可泄露。”
“噗。”忍了很久的宋白終于噴出來。
司命沒理會宋白的不文雅,仍舊一臉興奮,轉頭對喬墨說道:“瓊文仙君,你以后就跟在她身旁,保你百年無恙。”
司命是誰?司命知曉天機,這說出來的話自然分量極重。
一瞬,一干人等將宋白圍了個水瀉不通。
宋白淚奔了,這是要做什么?她可不是觀賞動物。
司命說:“我一會給你件玉什,瓊文仙君附在上頭,你要時時刻刻都將他戴在身上。”
宋白想了想,然后囧然問道:“時時刻刻?洗澡上廁所也帶著?”
司命嗆到了,咳嗽一陣。
喬墨臉一紅,身子的顏色又淡些,干脆飄到金美貌身后。
金美貌瞪著宋白,眼里冒火。
宋白看看笑得狐貍的黑以及面無表情的白,縮了縮脖子,心想,她不過問了個實際上的問題,為什么這幫人反應要這么強烈嘛。
司命咳嗽完,繼續說道:“這個嘛,當然不用咯。這玉什在一天之內可以有一個時辰不依仗著你,其余時間你便要帶著他。”
宋白點點頭,小心翼翼又看了看圍過來的眾人,往司命那廂挪了挪,輕聲問道:“我是個什么東西?”又指指喬墨,“為什么他待在我身邊就能平安無事?”
“噗。”這一回噴的是金美貌。
金美貌一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一邊伸出手指戳戳宋白的胳膊,說道:“你是個什么東西?你是個什么東西?噗……”
宋白沉默了。
司命又咳嗽一陣,說道:“天機,不可泄露。”
好吧,宋白放棄尋根究底,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吧。
司命從懷里掏出一枚翠色的玉戒指,遞給宋白。
宋白的眼睛直了,長這么大,第一次看見這么漂亮,這么通透的玉石,青翠的顏色放佛能夠滴出水來。這玉石摸起來也特別的光滑,水晶似的透心涼。即使玉指環上毫無裝飾,宋白也覺得這枚戒指華美非常。
司命說:“這枚戒指名喚莫言,是一位故人暫存在我這里的。這制作莫言的玉石在山間小林中吸收自然精華有上千年,后又被制成這戒指供在天上,吸足了仙氣。這件稀世的寶物,瓊文仙君躺在這里頭那是正好。”小白胡子得意地抖三抖。
黑湊過來:“這別人的東西,司命老頭,你倒是用得挺順手嘛。”
司命臉色變了變,忘了身旁還有這夜先生,委實悔恨自己掏戒指掏得太迅速。擦把虛汗,他立刻陪笑道:“哪里哪里,這不是正好碰上有用的地方了嗎。我的那位故人知道了也會贊同我這么用的嘛,您說是吧,夜先生?”
黑沒答話。
宋白不樂意:“這又不是你的,你著什么急?”
黑橫掃她一眼,宋白馬上將手里的戒指塞給黑,躲到白身后。
金美貌伸手,從黑手里頭奪過莫言,送到喬墨面前討好說道:“小默默,來來來,進來吧,快試試這玉戒指它舒不舒服,合不合身。如果不好,咱跟司命再要個好的。”
司命淚奔,這是他收藏的最好的一枚玉石了,再讓他掏那還不如給他一刀。
喬墨受用,身形一晃,便進了那莫言。
司命問:“瓊文仙君,如何?”
隔會,莫言里頭的喬墨回答:“恩,靈氣與仙氣都非常充足,非常適合修煉。”
司命呼出口氣,心想終于解決了這難辦的問題。
瞅瞅這一群不能用正常思維來揣測的家伙們,司命覺得自己還是快點逃遁的好。于是他說:“那這莫言便放在宋小姐身上吧,不要離身啊!那瓊文仙君也就沒事了。我便先告辭了,諸位再見……”司命發“見”音時,身形已經飛出幾丈,真真的逃也似。
剩下的五只,三只相互瞅著,一只躺在莫言里頭不知在做什么,任由最后的一只無論如何呼喚,呼喚地聲淚俱下也堅決不出來。看來這莫言里頭的環境委實很好。
宋白想了想,決定問道:“還有什么事嗎?”沒事的話她要趕緊回地面呀。
白說:“當然有。”一把將金美貌提過來,“他要看你。”
宋白看看金美貌,對白講:“我覺得他不會看我的。”
白回頭,眉頭皺起,金美貌此刻的心全在如何哄得喬墨現身,根本沒空理會宋白。
白一把躲過他手里的莫言,咬牙道:“正事!”
金美貌看看白,不敢發怒,只好可憐兮兮瞅一眼莫言,再低頭對宋白講:“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
宋白一愣,那他們把她帶過來干嘛,專門看吵架的?
當事人宋白只是有些疑惑,妖孽白倒是生氣了,他語氣冷冷問金美貌:“那你讓我們把她帶來做什么?”
金美貌往后縮了縮,他實在很沒骨氣,很怕這個晚了他三百年生出來的弟弟,趕緊討饒:“不,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嘛。”
“那是什么意思?”白并不吃他的這一套。
“唔,人家沒想到司命會來嘛,司命一來人家也知道原本想知道的事情了嘛。”金美貌開始打滾。
黑的眼睛瞇了瞇。
白繼續問:“什么事?”
金美貌看看宋白,又往后縮了縮:“我說了,你別打我。”
白頭疼,點頭。
金美貌下定決心:“唔,就跟司命說的一樣嘛,天機是真的不可以泄露的,會害人的,所以,小白白你就別問了啊。”
“你……”白往前一步,金美貌立刻飛逃到隔壁房間,砰地將門帶上,在里頭喊:“你說過你不打我的嘛!”
沒再理會金美貌,白長長呼出口氣,將莫言遞給宋白說:“我們走吧。”
宋白啄米,接過莫言就往衣兜里塞。要知道她等妖孽白這句話等了很久很久了,久地花開了又謝了,謝了又開了。
白轉頭問黑:“走嗎?”
黑笑嘻嘻:“當然。”不走難道還留下聽閻王大人發牢騷啊。
隨即三人沿著原路浩浩蕩蕩離開。
隔壁房間的門打開一條縫,金美貌探出他的頭。
原先的嬉皮笑臉已經不見,金美貌走回閻王殿,看著消失在黃泉路上的三人,心里是說不出來的情緒。
宋白是個什么東西,他倒是真的很想說出來,可是說出來后,有些事情就避免不來了。
如果他能走出這閻王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興許就能阻止這心里頭的不安。
不過如果,它只能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