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著唐昱霖槍指的方向看過去,在少年班三輛車的后面,停著一輛黑色轎車,此時一個男人正在上車,男人頭戴一頂老年款的灰色毛呢的帽子,雙鬢露出來的頭發是灰白色的,戴著一副有顏色的老花鏡,身穿著灰色的針織毛衣,完全是一副老人的裝扮。
只看外表,連我都認不出那是陸如卿。
當然,哪怕是現在我也認不出,但我卻十分確定的知道,那就是他。因為車旁邊,不遠的地方站著兩個人。
是李瑩雪和小峰。
李瑩雪用手捂著嘴,眼眶泛紅,滿眼的愛意溢于言表。小峰緊抿著雙唇,一副倔強的樣子,看著陸如卿的背影。
也許剛才三個人見面說了什么。李瑩雪和小峰都是一臉的動容。這是小峰出生以來,陸如卿和小峰的第一次見面,想必三個人的心都不平靜。
我不知道李瑩雪為什么會拉著小峰出現在這里,但我知道,憑李瑩雪和小峰的表情,唐昱霖就能肯定,那個人一定是陸如卿。
車子距離唐昱霖有段距離,唐昱霖跑過去攔車,肯定是來不及了。
“媽的!把李瑩雪和小雜種叫來,還真叫對了!”唐昱霖低罵一聲。
原來李瑩雪和小峰是唐昱霖叫來的,估計他也料想到喬煦白不會讓他那么容易就抓到陸如卿,所以給自己準備了這么一個后手。讓李瑩雪和小峰幫自己認誰是陸如卿。
唐昱霖端著手槍,瞄準陸如卿,握著手槍的手緊了緊,手指扣動扳機。
“小心!快上車!”我大喊,同時向著唐昱霖沖了過去。
陸如卿和李瑩雪聽到我的喊聲,同時轉頭看向我。
看到對準陸如卿的手槍,李瑩雪神色一驚,片刻的猶豫都沒有,松開小峰的手,跑向了陸如卿,“如卿,小心!”
在我將唐昱霖推開之前,槍響了。
我站穩身體,轉頭看向陸如卿。
這一秒似乎變得格外的漫長,我的助聽器好像壞了,人們聽到槍響后的尖叫聲,我完全聽不到。
我緊張的,全身每一個細胞都緊繃著,看著陸如卿,以及拼命跑向陸如卿的李瑩雪。
子彈打入人的身體,受傷的人應聲倒地。
“瑩雪!”
陸如卿的吼聲傳入我的耳朵,時間正常流動。人群在尖叫著逃命,遠處傳來警報的聲音,機場的安保部門很快就會到。
李瑩雪為陸如卿擋下了那顆子彈,她穿著寬松的米色針織長衫,心口處中槍,血很快染紅她的衣服,鮮艷的顏色,像是素雅的衣服上綻開的一朵妖冶的花。
“上……上車!”李瑩雪倒地前,對著陸如卿說道。
陸如卿沒聽李瑩雪的,而是蹲下身子,將李瑩雪抱到了自己懷里,他低頭看著李瑩雪,頭上戴著帽子的帽檐遮擋住了他的臉,讓我看不到他此時是什么表情。
小峰在一旁完全嚇呆了,他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的。
“媽……”
“上車……”李瑩雪推著陸如卿。
陸如卿搖頭,聲音顫抖著,帶著一股強忍哭意的腔調,“真笨!跟當年一樣笨!不知道子彈打在身上會死人么!笨死了……”
李瑩雪看著陸如卿,雙唇顫抖著,唇角努力的勾出一個弧度,“是啊……這么多年……我也沒長進,我還是喜歡你。不過,真好……”
李瑩雪抬起手,撫上陸如卿的臉,眼中泛著淚花,同時也充滿了滿足的笑意,“真好啊……我看到了你老去的樣子……你知道我有多想……多想和你一起變老,不過……不過沒機會了……”
陸如卿抓住李瑩雪的手,緊貼在自己臉上,“有機會的,我們兒子都那么大了,我們一家三口剛團聚,不分開了!你堅持一下,不要說話了,醫生很快就會來的……我們要在一起,要彌補我們這十年來的分離……”
“咳咳咳……”李瑩雪突然咳血,大口大口的血從她嘴里往外涌,她的下巴,牙齒,唇瓣都被血染紅。
陸如卿手足無措,想伸手去護住她的傷口,可又害怕再次傷到她。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起頭,大喊道,“喬煦白!你給我出來,救人了!喬煦白……”
“別……”李瑩雪手貼在陸如卿臉上,聲音越發的微弱,“別叫人……我就想和你說句話。”
“你說。”陸如卿哭了,他低著頭,淚珠低落下來,落到李瑩雪臉上。
李瑩雪努力保持著微笑,“我……我就想……知道,上學的時候,你和我在一起……有沒有……有沒有喜歡我?你是不是因為喜歡我了……才跟我在一起的?”
砰砰!
突然兩聲的槍響,震得我耳朵上的助聽器發出電流刺耳的聲音。
我尖叫一聲,趕忙將助聽器摘掉。同時,我轉頭看向我身側。
剛剛唐昱霖被我推了出去。他就站在我身后側不遠處,此時他保持著拿槍的動作,槍頭對準的是陸如卿。
不過,扣動扳機開槍的人不是他,他再也沒機會開槍了。一顆子彈從他眉心穿過去,另一顆射入他的心口。
一槍斃命,卻又往要害補了一槍。可見開槍的人對唐昱霖有多大的恨意!
唐昱霖眼睛睜著,還保持著要向陸如卿開槍的姿勢,身體向前栽,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看到唐昱霖在我面前被殺死,一條命就這樣沒了,我竟然沒感覺到絲毫的害怕,相反,我心里還有種暢快的感覺,覺得死得好!
又有人開槍了,又有人死了。現場更亂,逃命的人到處都是,不過我卻什么都聽不到。
摘下助聽器的我,世界一片安靜,耳聾的癥狀沒有任何的緩解。
我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不知是在心疼陸如卿還是在心疼李瑩雪,整個心都在疼。
我擦了擦眼淚,難過的轉回頭重新看向陸如卿和李瑩雪。
陸如卿不見了,車也開走了。李瑩雪的尸體倒在地上,心口綻開的血紅色的花越來越大。
小峰還在跪在一旁,大哭著。我走過去,抱住這個可憐的孩子。安慰他的話如鯁在喉,所有的語言在這一刻,對他而言都是無力的。
小峰任我抱著,在我懷里大哭。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喬煦白拍我的肩頭,我本能的回頭看過去,透過一層水霧,我看到喬煦白嘴巴一張一合的說著什么。
這時我才想起來,我把助聽器摘了。
我重新戴上助聽器。
喬煦白張開手臂,用力的抱抱我,“好了,沒事了,可以回家了。”
“李小姐的尸體怎么辦?”我哭著問道。
喬煦白伸手過來,為我擦著眼淚,“我已經聯系了李家人,我們會處理。余曼和Betty已經上車了,你跟她們一起走。”
說著,喬煦白伸手將我拉了起來。
我抱著小峰,想拉著小峰跟我一起走。
喬煦白攔住我,“他需要留在這里。”
我一愣,然后不敢置信的看向喬煦白,“他還是個孩子!”
他才十歲,讓一個十歲的孩子親眼看到自己的親媽被槍殺,現在還要他守在他親媽尸體旁邊,這太殘忍了。
“李家會來人把他接走,我會把他和少年班成員放在一起。他不會留在這里的。”
喬煦白和我說話的時候,機場的安保人員和醫護人員都來了。
醫護人員確定李瑩雪死后,為李瑩雪蓋上了白布。
小峰看到后,突然推開我,發瘋似的沖到李瑩雪尸體旁,伸手將白布掀開,然后對著醫護人員吼道,“誰讓你們動她的!你們都給我滾!我媽沒死,你們不能救她,你們都是庸醫!一會兒能救她的醫生就來了……你們滾開……我媽沒死,沒死!”
我看著小峰,心酸的落淚。
我走過去,將小峰拉開,穩定了下情緒,道,“你也不想讓別人看到媽媽這樣躺在地上,對不對?我們給媽媽蓋上,等能救她的醫生來了,我們再把白布掀開,可以嗎?”
小峰看著我,其實他已經什么都知道了,他只是不想承認。淚珠從他眼眶里不停的滾落,他點頭,艱難的道,“好。不過請等一下。”
說著,小峰俯下身,幫李瑩雪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又把李瑩雪散亂的頭發,細心的幫李瑩雪整理好,“我媽不喜歡亂,你們給她蓋的時候,不要把她發型弄亂了。要不一會兒她醒過來,會不高興,會發脾氣的。”
醫生們雖見慣了生離死別,但面對孩子不想相信母親已經死掉的固執,醫生們還是有些動容。有幾個年輕的小護士,也偷偷抹眼淚。
“好,我們答應你。”
少年班留下來,輔助機場安保維持機場的正常順序。喬煦白將小峰交給了少年班班長,然后又將我送上車。
余曼和Betty在車上了,但沒看到彭子航,估計彭子航跟喬煦白一樣,要留在現場,畢竟唐昱霖死了,唐顯兵肯定是要過來的,要給唐顯兵一個交代。
余曼皺著眉頭,神情有些慌,一臉的擔憂。看到我上車后,她急忙拉住我的手,“子妍姐,現在唐昱霖死了,他們會不會有麻煩?”
彭子航也在現場,他也是少年班的成員,如果唐顯兵找麻煩,彭子航也躲不掉。
我看著余曼,安慰她,“放心吧,煦白有安排的。”
希望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