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月朝著妍華福了下身子,速速退了出去。
宋氏咬牙切齒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回頭看到貞月還在那里發(fā)愣,便不悅地連瞪了貞月好幾眼。她最滿意的還是惜云,心夠狠,膽子夠大,若不是惜云當(dāng)初生了勾引胤禛的心思,她也不會送她歸西。
她被冷落了幾年,已是受盡了苦楚,可身邊的這個貞月卻是越發(fā)膽小怕事了!
“姐姐若是無事,便回去吧。”既然李氏走了,妍華便也不再對宋氏客氣了。看來當(dāng)初的要挾還是頗為管用的,最起碼宋氏這幾年并未再為難她們?nèi)f福閣。
宋氏見妍華如此不客氣地攆她走,面色頓時有些難看起來。她干巴巴地笑了一聲后,很快又調(diào)整好了面上的神情:“妹妹,我不過是想過來提個醒兒罷了,至于好歹妹妹自會分辨。我聽說綠萼苑的雅晴時常三更半夜地跑出去呢,至于她偷跑出去都做了些什么,我便無從得知了。只不過良辰將雅晴叫去問過話后,側(cè)福晉便將雅晴罵了一頓呢。”
她的話點到為止,聽在眾人耳中,卻是當(dāng)即便了悟了什么。
她說罷,看到妍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滿意地攜了貞月離開。
待她們主仆二人走遠(yuǎn)后,靈犀才沖著門口啐了一聲:“呸!狗咬狗!”回過頭來,見妍華還在沉思,便疑惑道,“格格不是真信了錦繡軒的那一位吧?她做過什么好事格格不是都清楚嗎?斷不得輕信了她們。”
妍華收起思緒,微微搖了下頭:“我不過是在想,為何只有她們二人過來。她們的話只信一半便可,我自是不會全信。靈犀,你去探探良辰的口風(fēng),是不是錦繡軒與綠萼苑最為可疑?”
她說罷便嗤笑了一聲,這兩個人也不傻,不去找良辰反而來找她,畢竟她這個受害者說話最為管用。
要讓她們失望的是,她誰也不信。
這件事情斷斷續(xù)續(xù)拖到四月初,那一日天氣陰沉沉的,悶得人心里發(fā)燥。妍華從書房出來后,抬頭看了看,便加快了步子往回去了。
今天胤禛有事,還未下朝回來,她在書房里候著時,順手鋪了張紙準(zhǔn)備再寫一張小札,卻在紙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香囊。香囊小喬精致,透著女子身上的香氣,她拿起來嗅了嗅,只覺著有些熟悉。抬眼看到阿梨慌慌張張地走進(jìn)去時,她斂起眸子將香囊放了回去。
她約莫知道這個香囊是誰的了,至于為何會在這里,她有些不想知道。
所以她也不愿意再等下去,待阿梨向她行過禮后,她便神情淡淡地走了出去。走出去幾步時,回頭一看,她果然就看到阿梨將那個香囊捏在了手中。
她輕嘆了一聲,掩去心頭的不爽,加快了步伐。
以免下雨,她與芍藥繞道從綠萼苑福晉的長廊里去了。途徑綠萼苑的時候,她聽到里面?zhèn)鞒隽藥茁曕枥锱纠驳捻憚樱菛|西被摔碎的聲音,持續(xù)了好一陣子才漸漸止住。
她疑惑地看了芍藥兩眼,芍藥那張木然的臉上也露出一絲困惑,搖頭表示不知:“格格,可是要進(jìn)去看看?”
妍華搖了搖頭,抬腳往萬福閣去了。
她們前腳剛進(jìn)屋,外面便開始起風(fēng)了。妍華看到外面的天色,惶惶有些不安。眼前又浮現(xiàn)起阿梨找到香囊后的那一顰一笑,她無端有些煩躁起來。
靈犀不在,屋里頭的丫鬟說她去了雍華殿,說是良辰有事找她。
妍華也沒心思多想,走進(jìn)去展開一張紙便開始作畫。以前她一提筆想作畫,腦子里便不自覺地想起那個背影,如今卻已然戒掉了那個毛病。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該畫些什么,腦子里又浮現(xiàn)起那個香囊,便順手將香囊的模樣畫了下來。
畫完后,她越瞧越覺著無趣,便擱了筆去逗四碩兒。
胤禛下午回來的時候,魏長安早已候在了書房外:“爺,指使奶娘的人,查出來了。”
胤禛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fā)地走進(jìn)去坐在了書桌前。他抬手揉了揉額角,長長地嘆了一聲:“讓人去趟綠萼苑,把芊萱叫過來。別的事情,過會兒再說。”
魏長安偷偷抬眼瞄了一下,沖著旁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忙訕訕退下往綠萼苑去了。他也不知道胤禛在宮里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看他沉著個臉,便知道定是遇到讓她憂心的事情了,所以也不敢多話,只安靜地立到了一邊。
芊萱年已十八,早已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jì),若不是皇帝一直未曾給她挑好對象,也不會拖至今天。李琴語的性子秉直、驕縱,芊萱卻是與她相反,跟胤禛一樣是個沉悶性子,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女子的性子如此,委實不大好。
芊萱很快便隨著丫鬟過來了:“萱兒給阿瑪請安。”
胤禛正手托額角閉目養(yǎng)神,待聽到這個嬌柔的聲音時,睫毛一顫,緩緩睜了開來。
芊萱的性子雖是像他,可模樣卻生得與李琴語很像,尤其是那雙噙著梨花的淚目,無論喜怒哀樂都極為動人。他還記得李琴語剛進(jìn)府時,總是掐著腰故意與他為難,瞪著眼嬌嗔的模樣尤為生動。
只是,他從未見過芊萱生氣,柔滴滴的模樣倒是失了這雙眸子該有的靈泛。可是她的柔滴滴卻與年靜怡不同,年靜怡是弱風(fēng)扶柳,芊萱卻是外柔內(nèi)剛。
芊萱有心事素來都憋在心中,若不是胤禛有一次去綠萼苑無意間看到芊萱在寫字,又無意中看到她寫了些什么內(nèi)容,他也斷不會知道,他唯一存活至今的女兒竟是藏了那么多心思。
她在紙上說她痛苦,總是做噩夢,卻無人訴說。她說府里有太多的黑暗,她不想被吞噬。可是胤禛開口問她時,她卻一如既往地沉默起來。
胤禛自己便是那樣的性子,可他卻不喜身邊的人也是這種性子。他喜歡將人看透。
是以,妍華進(jìn)府后,他會想起讓她每日寫小札給他那樣的法子。他不希望自己的府上再多一個芊萱,他了解不透這個女兒的心思,便希冀能了解透后院女人們的心思。
“你的婚事,今年就會定下來。”
芊萱神色無異,只垂眸淡淡地言道:“全憑皇爺爺與阿瑪做主。”
胤禛暗嘆了一聲:“你自己便全無要求?你喜文人還是武人?”
“只要是皇爺爺指定之人,都可。”她眨了下眸子,神色依舊很平靜。
胤禛噎了噎,這個女兒平日里都養(yǎng)在深閨,極少出綠萼苑。這幾年她又不曾踏足綠萼苑,是以除了每次大年夜的團聚,他平日里幾乎碰不到她。他嘆了一聲,也怪他這個阿瑪疏忽了,從小便不曾與芊萱親厚過,也難怪她會如此疏離。
“萱兒知道此事不得由阿瑪做主,阿瑪不必為難的。”她又極為懂事地言了一句,卻聽得胤禛眉頭顰蹙。
“芊萱,這婚雖是由你皇爺爺指,可這人,卻是可以由我來挑選的。”他有些不悅,盯著眼前已經(jīng)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女兒看了良久才淡淡地出了聲。他有他的宏圖需要實現(xiàn),卻不屑于犧牲芊萱。
芊萱的眸子動了動,微微咬住了下唇,似在隱忍著什么。
胤禛等了良久,才等到芊萱主動抬了頭。她的眼里透著一股莫名其妙的堅定,讓他看不明白。她的嘴巴哆嗦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后,似是下定了決心:“阿瑪,萱兒只盼所嫁之人,莫要有太多妻妾。若是只有萱兒一個,那最好。他若能真心待萱兒,萱兒此生也不會負(fù)他。”
芊萱語出驚人,胤禛不由得為她的話晃了會兒神。
“你皇爺爺已經(jīng)封了你為郡君,再過段時候,我會想法子將你的封號再提一提。”胤禛默了默,還是淺淺出了聲。
芊萱愣了下,她不過是想著遲早要離開這個地方了,便索性將心里的想法說一說。她本是候著胤禛的批評的,沒成想他卻給了如是才承諾。她知道,若是被封了郡主,日后她的夫君便是額駙。她若是不點頭,額駙便不得三妻四妾。
她只覺得心里一暖,鼻子緩緩泛起酸意。
“你也這般大了,日后嫁了人莫要再如此沉默寡言。以后與你舉案齊眉之人,不得猜透你心中所想,便無法與你長久下去。你皇爺爺已經(jīng)有了中意人選,等下個月他來京,我會安排你與他先見上一面。到時你若是不滿,可直接與我講,只要你皇爺爺還未下旨,我便能想出周全的法子換人……”
從小到大,胤禛從未與她一次說過這么多話,聽到他語重心長地勸誡著自己,芊萱的眼里禁不住泛起層層浪潮。她忍住心里的涌動,將眼里的淚水壓了下去:“萱兒多謝阿瑪關(guān)心。”
胤禛的嘴巴動了動,突然無話可說了。明明是父女,她卻總是如此疏離,真的好嗎?
退下之前,芊萱忍不住多說了幾句:“額娘以前做過錯事,但她這兩年也改了許多。萱兒別無他求,只望阿瑪能原諒額娘,畢竟……額娘一心都系在阿瑪身上。”
待看不到芊萱的身影時,胤禛還在感嘆連連,他抬手掀開左手邊的那兩張紙,伸手摸了過去。
他摸了一手空,瞥眸看去時,空空如也。他不禁皺起眉頭,抬頭向旁邊的丫鬟問了一聲:“桌上的香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