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弟也真是胡鬧!哎,四哥如今是皇上,他竟是如此抗旨,只怕這一次是逃不過了。”八爺焦急地在府里頭徘徊不已,英俊的面龐早已皺成了一團(tuán)。
“我瞧他如今每次提到皇上還滿口不敬之語,提醒他也不聽,我看他遲早要遭禍,早晚而已。八哥該怎么做就怎么做便是,如今之計(jì),能自保便自保吧。皇上如今是巴不得將我們兄弟幾個都打散,哼,這點(diǎn)心思,誰看不出來。若不是心里頭有鬼,這般怕我們做什么?”老九冷笑出聲,眉心的那顆美人痣隨之抖動,襯得他俊美的容顏如同有毒的罌粟花,妖嬈又讓人移不開眼。
“對了,九弟你何時動身回西寧?此番回來當(dāng)真是得了圣旨才回的?”八爺不放心地再度同他確認(rèn)一遍。老九已經(jīng)被皇上派去代替十四駐守西寧,可兵權(quán)實(shí)際上早已交派到年羹堯手中,老九去了也不過是形同虛設(shè)。
老九不自在地別開了眼,不太有底氣地說道:“我早就遞了折子給皇上,要回京取東西的。”當(dāng)初離京,阿梨沒肯跟他一起走,他去了沒多久后又折了回來,想著這一次勢必要將阿梨給一起帶過去。
八爺扶額,頭疼地將他從椅子上拉了起來:“你怎得也不讓我省心,快回府去收拾收拾,最好趕緊離京!如今他當(dāng)了皇上,我們行差一步,只怕就會粉身碎骨!你啊,當(dāng)初那么胡鬧,再不小心著些,豈不……”
“八哥這么怕是做什么?他不是封了你做廉親王嗎?巴結(jié)你還來不及,又怎得會粉身碎骨?再說了,我額娘好歹是先帝的宜妃呢,我們好歹都是皇阿瑪?shù)膬鹤幽兀賲柡Γ€能干出弒兄這樣的事情來不成?皇阿瑪省錢最重親情,他若是敢做出那樣的事情,只怕也愧對先帝吧。”老九無所謂地睨了廉親王一眼,時至如今,他還是不服氣,何故讓胤禛坐了那皇位!
“廉親王……呵呵,你當(dāng)這個親王那么好做?還有,你額娘只怕也自身難保了!你莫要什么事情都依仗著她,今非昔比了!你沒見皇上冊封太妃時,壓根沒有提及你額娘嗎?你可知在給皇阿瑪守靈時,皇上已經(jīng)對你額娘動了怒?你再如此恣意妄為下去,如何是好。”八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老九一眼,如今他只盼著幾位兄弟都能看清楚形勢,莫要再讓他操心了。
“他何故對我額娘動怒?”老九方才一直仰躺在椅子里,聽到這話,才端正好了坐姿,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八爺沉重地嘆了一口氣:“我之前便想著你許是沒注意,原來你果然沒放心上。第一天給先帝守靈的時候,德妃娘娘還未上前跪拜先帝呢,你額娘就搶著第一個沖上去了。哎,你當(dāng)時沒注意到皇上臉色多難看嗎?”
“哼,我道他為何不冊封我額娘,難道是因?yàn)檫@個?”老九冷哼了數(shù)聲,不悅地沉默了半晌,最后在八爺?shù)拇叽傧拢s緊回府收拾東西,再度動身前往西寧……
四月中旬,老十被逮捕回京,胤禛讓八爺給老十議罪,八爺按著祖宗規(guī)矩將老十欺君罔上之罪下了定斷后,還是忍不住為其求情。胤禛未予理睬,奪了老十的爵位,并將之拘禁。
胤禛這一次行事果斷,未再理會皇太后的求情。先帝梓宮運(yùn)送到景陵下葬之事,他直接交給了十四。如此一來,十四也不得不離京。
當(dāng)初支持八爺?shù)膸孜换首樱绱艘粊肀阆?shù)被隔散,一時間再無興風(fēng)作浪之可能。
十四離京之后沒多久,皇太后憂郁成疾,竟是連地都下不了。
胤禛知道她心中惦念的是十四,只當(dāng)她又在用苦肉計(jì)好誑他讓十四回京,只吩咐太醫(yī)勉力醫(yī)治,對皇太后整日惦念十四的言語只充耳不聞。皇太后的病卻一日重似一日,不見半分好轉(zhuǎn)。
四月底,尚書房建成,弘歷弘晝?nèi)肷袝孔x書,弘時雖然年已十九,卻也被胤禛要求每天上午去尚書房讀書。弘時對這個安排自是十分不滿,卻也不敢忤逆,只得將悶氣憋在了肚子里。而自打上一次弘歷未能幫他糊弄住胤禛后,他便對弘歷有了些許意見,以至于讀書的時候,每次聽到師傅夸贊弘歷,他便忍不住嗤之以鼻。
對于這一切,妍華與李氏并不知情。
五月初五,年貴妃的產(chǎn)期將至,胤禛為其祈福,讓人請了岫云寺的大師傅們?nèi)雽m做了一場法事,以求年貴妃與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康健。此舉做得尋常,并未扯出大動靜來,但年羹堯聽聞此事后仍是感恩戴德,私下里向胤禛道謝多次。
祈福過后,皇后將妍華叫至永壽宮,臉上的神情頗有些耐人尋味,妍華自是不知發(fā)生了何事。
自從皇太后與皇后談過養(yǎng)阿哥的事情后,她耳根子軟的毛病便又犯了,反反復(fù)復(fù)思索了三個多月,還是未能將皇太后那一番話給忘干凈,反而將念頭給扎在了心底。
所以,這一日,她便叫來了熹妃,好探探她的口風(fēng)。
妍華趕到永壽宮的時候,皇后正抱著笑笑在逗弄一只小犬,惹得笑笑一直咯咯發(fā)笑。昨兒妍華請安的時候?qū)⑿πЯ诉^來,玩得晚了,皇后便將孩子留在了永壽宮宿夜,所以妍華今兒過來,打算順便將笑笑接回去的。
“額娘,額娘!快看,皇額娘養(yǎng)了一只西施犬!”笑笑一看到妍華,便笑呵呵地拉著她去看那只小犬。西施犬毛發(fā)細(xì)長,皇后為了逗笑笑開心,特意讓人為這只西施犬梳了兩個小辮子,配上它那雙無辜的眸子,著實(shí)喜人。
皇后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妍華說了會兒話,將弘歷要到她宮里養(yǎng)的事情,她卻始終沒說得出口。畢竟弘歷向來都與他生母親近,他如今也長這么大了,突然要過來委實(shí)突兀。即便要過來,日后弘歷逢年過節(jié)只來她宮里拜賀,也增進(jìn)不了多少感情。
皇后心里猶豫不已,遲遲未說出口。眼見妍華要帶著笑笑離開了,這時候木槿走了出來。
木槿被燙傷后,便沒有在眾人面前出現(xiàn)過,妍華看到她的時候禁不住輕顫了下。木槿的左邊臉頰自腮邊開始,沿著脖子往下,布滿了被沸水燙傷后留下的坑坑洼洼傷疤,肉紅色若一條條長蟲,攀附在她臉頰與脖子上,乍一看驚得妍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原來,她的燙傷竟然這般嚴(yán)重!
妍華的面色雖然鎮(zhèn)定如常,可她眼里還是閃過了一絲震驚。
木槿刻意往左偏了偏身子,將左邊臉頰阻于妍華的視線外,然后才想她福了個禮:“熹妃娘娘吉祥,奴婢有句話想與娘娘說,不知可否借一步?”
妍華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回頭看到皇后又將笑笑抱在了懷里去逗弄那只西施犬,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與她走到了一邊。
“傷都好了吧?這傷疤……可叫太醫(yī)瞧過?讓太醫(yī)制點(diǎn)祛疤的膏藥擦一擦,疤痕應(yīng)該會慢慢淡下去的。”妍華關(guān)切地問了一聲,看到她這幅模樣,妍華才覺著裕嬪被罰跪一事委實(shí)叫不出冤。皇后當(dāng)時沒跟著刁難裕嬪,已是懷了仁慈之心啊。
“奴婢謝娘娘關(guān)心,皇后說這幾日便會與皇上說一聲,日后讓奴婢遮面紗以免嚇到娘娘們。”木槿下意識地摸了摸左邊面頰,饒是不照鏡子,她都摸到了那些莫名鼓出來的肉條,指頭輕顫了下后,忙放下了手。哪個女子不愛美,可偏偏她時運(yùn)不濟(jì)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好在她跟著皇后誦經(jīng)念佛這么多年,對這身皮相已經(jīng)看透了許多。
妍華點(diǎn)了下頭,沒再說話。她很佩服木槿,身居要職卻從不恃強(qiáng)凌弱,也無半分私心。她從進(jìn)胤禛的府邸開始,便沒見木槿做過什么逾矩之事——除了她出事的那段日子里,曾在私下里抱著魏長安哭泣之外。
“娘娘,按照宮里頭的規(guī)矩,阿哥們生下來之后應(yīng)交由別的娘娘撫養(yǎng)。”木槿也不與她拐彎抹角,寒暄過后便徑直說出了皇后說不出口的話。
妍華聽到這話,心頭一顫,揚(yáng)起她緊張時擺出的標(biāo)志性假笑:“木槿說這話,是什么意思?貴妃娘娘快生孩子了,你是說,貴妃的孩子需送到翊坤宮之外的宮里撫養(yǎng)嗎?還是……福慧入宮后倒是一直養(yǎng)在翊坤宮呢,這個,確實(shí)于理不合。”
木槿詫異地微微張了張口,她倒是沒想起年貴妃的阿哥。既然妍華提起,她也只好搖頭否認(rèn):“娘娘,奴婢是指四阿哥。”
妍華早就趁著她方才驚詫之際,將心里的浮蕩調(diào)整好了。她淡淡一笑,眨著一雙澄明的眸子不解道:“弘歷一直都在阿哥所里住著,并未放在景仁宮里撫養(yǎng)。算我福氣,當(dāng)初在王府能得以親自撫育他多年。若是生在這后宮之中,只怕我與他也不得這般親近。”
木槿沉靜著一雙眸子,看了妍華一會兒,最后輕輕皺起眉頭:“娘娘可曾考慮過,以后讓皇后娘娘代養(yǎng)四阿哥?”
木槿問得不輕不重,可這句話卻如一記響鐘敲在妍華耳邊,震得她半晌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