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十二月,議政大臣列舉了年羹堯九十二條大罪,其中三十多條,每一條都足以讓年羹堯得死刑。議政大臣向皇帝提交此結果后,請求皇上對年羹堯立刑裁決。
胤禛念及對皇貴妃的承諾,決定緩年羹堯幾個月,所以遲遲未下旨。
但是,雍正四年正月十五剛過的時候,新年的喜氣仍舊留著殘余的熱鬧,皇上卻做了一件讓群臣費解和異議之事,那便是他突然下了一道圣旨,革了九爺的黃帶子,除了其宗籍!除此之外,胤禛還下旨將其圈禁于刑部大牢,放在眼皮底下看著,還命其改名。
老九自改了名字后,胤禛不滿,最后親自將之改名為“塞思黑”。
老九非但是塞思黑,簡直就是天底下最讓他深惡痛絕的那一個塞思黑!
群臣沒人知道九爺犯了什么錯,竟是得此結局,一時間朝野喧嘩,卻無人敢求情。
胤禛登基后,便將老九遣去西寧做了個逍遙王爺,說是逍遙王爺,實則一點兒也不逍遙,處處受制時時被盯。
雍正三年九月底,阿梨被老九親手扼死,起因是他允她為自己生孩子的時候,她竟然擅自落了胎。爭吵之余,她道出她最愛乃是當今皇上,服侍他不過是委曲求全。他氣憤之余,死死扼住了她的脖子,待她面色發紫沒了呼吸時,他才驚慌地住了手,可惜為時已晚。
阿梨生前一直勸他莫要跟皇上作對,所以他安分了那么久。只是阿梨一死,他對胤禛的恨意便鋪天蓋地而來。所以他才會將那張背影畫寄給胤禛,才會寫了那樣一封挑撥離間的信。
胤禛胤礽數月,待過了上元節后,便再也不想放任老九繼續逍遙。他每每想起妍華吐血說恨他的情景,心都恐懼到發顫。
這么多年以來,老九一直與他作對,既然祖訓不得弒兄,那么他便圈禁了他,看著他痛苦!他從來都是個記仇的人兒,不介意群臣百姓如何看待這件事。
只是,他并未料到,那幾個自身難保的皇子,竟是都紛紛開始為老九求情。
最先為老九求情的是老十,那個之前經常與老九打打鬧鬧的老十。老十憨直,在求情的奏折上罵了胤禛一通,說他不顧念手足之情,不守祖訓殘害兄弟……胤禛冷著臉看完那個折子后,一聲不響地下了旨:革爵、圈禁。
緊接著,十四與八王爺的求情折子也陸續而至。胤禛一聲不響,下旨圈禁十四,又將老八革爵圈禁。
事情太過集中,一時間朝野上下嘩然,群臣百官惶惶不安,有那不要死的人為老八求情,被胤禛一個眼神便嚇了回去。
十三并不知道妍華被冤枉一事的具體細節,所以看到胤禛前前后后在小半個月內,便先后將四個兄弟革爵圈禁,只怕他意氣用事,壞了綱常。細細思索了一番后,十三還是進了宮,想與胤禛談一談這件事情。
胤禛一看到他,便親自將他迎了進去。十三的腿已然病得不適宜在走路了,他的右腿殘得厲害些,若是走路的話,左腿還能用得上一點兒力,可右腿卻只能跛著。所以十三自去年開始,便坐上了小輪車。
不過他每次到了養心殿,都會將小輪車留在外頭,然后讓人攙扶他走進去。胤禛呵斥了他好幾次,讓他莫要逞強,直接讓人推著他進去就可,可他每次都不聽,一直恪守著君臣之禮。
胤禛苦笑,知道他是因為看到年羹堯落得悲慘結局后,將之引以為戒,可十三的性情他哪曾不了解呢?即便他賜予十三半壁江山,十三也斷不會走年羹堯的老路。因為十三不狂妄。
既然十三不肯坐著小輪車進來,他便決定每次都親自去攙扶十三。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誰擰得過誰。
“皇上,臣弟自己來……”十三再次客套了一番,想拂開他攙扶著自己的手,憑自己坐到那張椅子上去。只不過如今的他儼然是半個廢人了,哪里掙得過他。最后,他只得在胤禛的幫助下順順當當地坐了下去。哎,下次,下次還是直接坐著小輪車進來吧,他瞧著自己的膝蓋暗嘆了一聲。
“十三弟難道也要為九弟……為塞思黑求情?”胤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若無其事似的低頭批閱折子。
“塞思黑……皇上就這么討厭九哥嗎?”十三苦笑,憂心忡忡地看了胤禛一眼。他不知道一向冷靜自持的胤禛何故突然如此乖張,生氣便也罷了,竟是將老九的名字也改成了“厭物”,他是有多厭惡老九啊。
胤禛捏著朱砂筆沉默良久,最后他從堆著的書里抽出一封信來,遞給了十三:“你自己看吧。因為這幅畫這封信,朕害得嬋嬋吐血昏迷。”
十三正欲打開信的手,在聽到吐血二字時,輕顫了兩下。他穩住心神,緩緩垂眸看向手里那兩張紙。一張是個背影畫,畫里是個背影。他認識這幅畫,是妍華畫的,他府上也有一張。當初在雍親王府的花園里,看到那幅背影畫后,他委實很喜歡,便當著胤禛的面要了過去。
待看到那封信上的字句后,他的身子猛地便頓住了:“這……皇上……臣弟與熹妃斷斷不會……”信上所言,叫他驚心動魄,可他還是下意識地開口為自己辯解起來。雖然他十分希望心上所言屬實,可他知道,那些都不過是老九的挑撥。
信上說,他與妍華相互傾慕,畫上的那個背影便是他。妍華因為傾慕他,才將背影畫得惟妙惟肖;而他因為傾慕妍華,才會在她入府后的第一個生辰單獨送了她一幅字畫,畢竟親手所寫的一筆一劃才更見真情。
他的心因為信上的話狂跳起來,雖然那話有半數不對,卻也當真點出了他的心思。他突然覺著有些心虛,更多的卻是羞愧。第一次親手寫下她最喜歡的那首詩,不過是因了與她聊得來,喜歡她的率真,僅此而已。那時候的他,應是沒有多余的綺念的。可是……當真如此嗎?
其實他壓根不知道她是何時走進他心里的,也許是她騎在馬上颯爽英姿的時候,也是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醉酒的那一次,也許更早。
“哼,這種無稽之談,朕怎會信?”胤禛頭也未抬,只哂笑了一聲,仍舊在批閱折子。
十三斂好心神后,緊緊握了會兒拳頭,才收拾好心里的動蕩:“皇上說,熹妃因為這封信吐血了?”
他明明早就告誡過自己,妍華早已尋得自己的良人,他不該再掛記她了。可方才聽到胤禛說她吐血,他的心還是沒來由地緊緊揪了起來。
他安慰自己,說是將她當成老友,所以才會如此緊張。
胤禛停下筆,長嘆了一聲,自責道:“太醫說她是氣急攻心,也怪我,是我傷了她的心。幸好她眼下已經大好,也沒有落下別的毛病。”
十三松開緊握的拳頭,將那封信和那張畫遞給了蘇培盛。蘇培盛忙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收好,重新裝進了信封。
“九哥這次太過分了,他好端端地做這樣挑撥離間的事情做什么,哎。”十三輕輕搖頭,為其惋惜。可是如今傷及熹妃,可嘆他也幫不了老九了。不是他求不了情,而是他不愿意求。一個大男人,總是在與一個女子為難,算什么?
“阿梨死了。”胤禛淡淡地回了一句,突然記不起來那個叫阿梨的女子究竟長什么模樣。他的心是狠的,對于他不愛的女子,他可以做到絕情如此。
也許,假若讓阿梨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四爺,竟然連她的模樣都忘得一干二凈了,也許她便不會對四爺這般死心塌地了,也許她會定定心心地伺候九爺,從此對四爺不想不念。
十三愣怔了下,沒想到那個留戀于花叢中的老九,最終會敗在一個不愛他的女子身上,還敗得這么慘。情之一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皇上,三阿哥來了。”
“傳。”胤禛頭也未抬。
十三見狀,用手撐住身子想要站起來:“皇上,既然三阿哥求見,臣弟還是先回避一下吧。”
“不用。”胤禛的臉色有些發沉。他在想,弘時許是為了老八過來的,倘若弘時又惹他動氣的話,十三在這里也可勸他兩句,免得他一怒之下做出傷害弘時性命的決定。
十三聽他真說,垂眸思索了下,復又默默地坐下:弘時的性子太過直白,這次前來,會不會與八哥有關?他……不會過來給八哥求情吧?
思及此,他禁不住皺起了眉頭,斜眼睨了胤禛一下,見他若有所思地在發愣,心里的不安愈加凝重起來。胤禛畢竟是他的四哥,他自然是念著他四哥好。
“皇阿瑪吉祥!”弘時尚且穿著一身的侍衛服,他如今在乾清門行走,性子養得比之前野了些。
“你不在乾清門當差,跑來這里做什么?”胤禛那不輕不重、不緩不急的聲音,冷當當地竄入弘時耳中。
弘時一頓,繼而擰起了眉頭:“皇阿瑪,兒臣剛被換下來,眼下真要回去讀書。”
“那便回去讀書吧。”胤禛冷冷地睇了他一眼,不想與他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