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請用茶。”
長孫無忌很客氣,甚至可以說客氣到了恭謙之地步,不單大開中門迎接李貞,更是爲(wèi)其親手斟了碗茶,臉上的笑容和煦得就有若是鄰家翁一般。
“使不得,使不得,舅父,您這可是折煞甥兒了。”
李貞說起來也是長孫府的常客了,不過麼,以往來此,大體上都是以晚輩的身份前來向長孫無忌請安的,儘管談不上遭冷遇,可不怎麼受待見卻是不爭之事實,這冷不丁被長孫無忌這麼一捧,自不免有些個暈乎不已,不過麼,好在頭腦還算清醒,倒是沒敢真在長孫無忌面前拿甚親王的架子,客氣的話語也自不絕口地謙遜個不停。
“該當(dāng)?shù)模摦?dāng)?shù)模钕氯缃窨墒枪苤鴥刹苛耍藚峭醯钕拢蛯俚钕履鷻?quán)重了,便是老朽,那都須得聽殿下之調(diào)遣了的。”
長孫無忌一邊將茶碗擱在李貞的面前,一邊半真半假地說笑著,只是這話怎麼聽,都帶著股怪異的味兒。
“舅父,您這話可就愧煞甥兒了,說實話,今早詔書一下,甥兒整個人都懵了,這會兒都還在暈乎著呢,舅父,您是知曉的,就甥兒這麼點不堪之本事,哪有能力去管著兩部啊,哎,父皇這可是將甥兒架上火爐了,急得甥兒可是一天都沒用膳了,就盼著舅父給甥兒指條明路來著。”
李貞在來長孫府之前,早跟自家智囊蕭德琮反覆推演過了太宗的心思,對朝局的可能之演化也已是有所猜測了的,之所以還會前來長孫無忌府上求教,自然不是真的要聽聽長孫無忌的意見,只不過是想利用長孫一系的力量罷了,當(dāng)然了,這麼個想頭,李貞自是斷然不會有絲毫的表露的,說出來的話語麼,自然是要多謙遜便有多謙遜了的。
“殿下言重了,言重了,老朽於朝中不過就一邊緣人而已,哪有甚能幫得了殿下的,慚愧,慚愧啊。”
長孫無忌可是老狐貍一隻,又豈是李貞幾碗迷魂湯便能哄得住的,哪怕是有心要“提點”李貞一番,他也絕不會急著道破,表現(xiàn)出來的麼,依舊是一派的謙和之狀。
“舅父說笑了,誰都知曉您纔是我大唐的中流砥柱,甥兒是實在沒辦法了,這纔來求您幫襯的,還請您不吝賜教則個。”
在太宗諸子中,李貞無論是才幹還是能力,都屬出類拔萃之輩,也就僅僅只比李恪要差上一線罷了,活脫脫小狐貍一隻,自然也不是啥善男信女,該裝可憐之時,裝得比誰都像。
“嘖,殿下如此說法,老朽可是承受不起啊,此事……,呵呵。”
以長孫無忌之能,幾番周旋下來,便已從李貞的細微表情之變化上猜出了其此來的真實用心之所在,不過麼,卻也並不怎麼在意,左右他可是從來就不曾信任過李貞的,此番也不過只是想著將李貞當(dāng)棋子來用罷了。
“舅父有甚吩咐只管直說,但消甥兒能辦得到的,斷不敢有違焉。”
長孫無忌扯了大半天,依舊不肯說上句實的,兀自在那兒說半截留半截地吊人胃口,然則李貞不單不惱,反倒是賭咒般地表態(tài)了一番。
“罷了,罷了,既是殿下如此厚待,那老朽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嘿,依老朽看來,陛下之所以將此二部交給殿下去打理,要的便是個‘鬧’字!”
聽得李貞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長孫無忌似乎是真被感動了,搖頭感慨了幾句之後,也就真給了李貞一句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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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這……”
長孫無忌這話一出,李貞的瞳孔立馬便是一亮,沒旁的,概因在來之前,蕭德琮的分析也同樣提到了這麼個意思,當(dāng)然了,李貞卻是斷然不會跟長孫無忌說實話的,也就只是裝著糊塗狀地沉吟著,似乎沒搞懂長孫無忌此言之意的樣子。
“呵。”
饒是李貞裝糊塗裝得挺像是那麼回事的,可惜長孫無忌卻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並不出言解釋,僅僅只是戲謔地一笑了之。
“讓舅父見笑了,甥兒對此一字實有些拿捏不定,還請舅父明言則個。”
見得長孫無忌不肯開口,李貞心中暗罵不已,可也沒轍,畢竟他可是來求援的,人在屋檐下,又豈容得他不低頭來著,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卑謙地再次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鬧麼,有大鬧、小鬧之分,鬧得大了,陛下自然好著手,只是殿下自己麼,呵呵,至於說到小鬧麼,以殿下之聰慧,應(yīng)是無須老朽多言囉唣了罷。”
長孫無忌油滑得很,雖是要利用李貞,卻斷然不肯留下絲毫的話柄,說來說去麼,全都是雲(yún)裡霧裡的玄乎話語,根本不曾有半句明確的實話。
“舅父所言甚是,甥兒知曉該如何做了,只是甥兒人單力薄,卻恐獨木難支啊,若是舅父能從旁幫襯一二,甥兒可就感激不盡了。”
眼瞅著繞來繞去都繞長孫無忌不過,李貞也自沒得奈何,只能是試探著提出了要長孫無忌從旁援手之意圖。
“殿下放心,但消能大利社稷之事,老朽自當(dāng)鼎力支持。”
見得李貞終於透露了真實之來意,長孫無忌心中暗笑不已,可表起態(tài)來麼,卻是半點都不含糊的,只是這話怎麼聽,都透著股怪味。
“有舅父這麼句話,那甥兒也就安心了,天色已晚,甥兒就不打攪您休息了,告辭,告辭。”
儘管長孫無忌到了底兒還是在那兒說著套話虛言,可內(nèi)裡的暗示卻已很是明顯了的,對此,李貞也自是能心領(lǐng)神會得了,眼瞅著難以從長孫無忌處得到進一步的支持,他也自不願再多糾纏,這便起了身,恭謹?shù)刂x了一聲,便即就此走了人……
“舅父,小八那混賬東西是啥意思麼,來舅父這兒顯擺麼,當(dāng)真小人一個!”
李貞要走,長孫無忌自然不會多加挽留,很是客氣地親自送其出了二門,這纔剛回到書房,早已從密室裡走出來的李泰便已是氣急敗壞地罵開了,顯然不止對李貞不滿,連帶著對長孫無忌的態(tài)度也有著頗多的怨氣。
“呵,顯擺倒是不致於,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儘管李泰的態(tài)度甚是惡劣,然則長孫無忌卻並未計較那麼許多,並不曾呵斥其之無禮,僅僅只是戲謔地一笑了之。
“裝糊塗?這……”
李泰自幼被人稱爲(wèi)聰慧之輩,可實際上麼,也就只是小聰明罷了,於文學(xué)上或許有那麼點能耐,可在政治智商上麼,其實就一庸才而已,根本就沒搞懂長孫無忌先前與李貞之間的那麼些對話之內(nèi)涵所在,哪怕是長孫無忌都已將關(guān)鍵點破,他兀自在那兒懵懂著。
“嗯……,陛下要收權(quán),卻又沒個正當(dāng)?shù)慕蹇冢瑩Q了是你,又當(dāng)如何處之?”
見得李泰如此不開竅,長孫無忌實在是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眼下還需要其嫡子的身份,長孫無忌真想一腳將這蠢貨踢出門去。
“原來如此,可父皇的龍體不是……”
李泰好歹不曾笨到家,一聽長孫無忌這般說法,立馬恍然大悟地醒過了神來,可最後那半截子話還是暴露了其愚鈍的本性。
“哼,陛下的龍體如何,你知我知大家知,唯獨陛下自己不知罷了,這有甚奇怪可言的。”
見過笨的,還真就不曾見過似李泰這般愚鈍的,長孫無忌當(dāng)真被氣得個火大不已,忍不住便出言訓(xùn)斥了其一番。
“舅父息怒,是甥兒愚鈍了些,今,父皇既是要收權(quán),那小八勢必要跟李恪那廝狠鬥上一場,若如此,似大有可爲(wèi)處也,不知舅父可有甚教我者。”
李泰左右已是被長孫無忌給訓(xùn)慣了的,心中雖是悻悻然不已,可到底是記掛著渾水摸魚之事,認錯起來麼,倒是自覺得很。
“走一步看一步罷,嘿,陛下自以爲(wèi)聰明的安排其實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以陳曦那廝之狡詐,又豈會看不出此點,要想趁機拿下吳王殿下,難噢。”
長孫無忌之所以鼓動李貞去鬧事,並非指望著其真能將李恪火拼掉,左右不過是想著趁機漁利罷了,至於說到成事的把握麼,其實長孫無忌自己都沒多少的底氣可言,又哪可能在此際給李泰甚實話的。
“這……,也罷,就先讓小八動上一動,即便不成,噁心一下老三那廝也是好的。”
李泰原本還想著推波助瀾上一番,最好能令李恪與李貞兩敗俱傷,可這一聽長孫無忌這般說法,心氣頓時便消解了大半,只是心中的不甘反倒是就此更濃了幾分。
“此事,姑且先坐看便是了,再過些日子,薛萬徹也就該到京了,殿下該用心的就多用些心思好了。”
長孫無忌明顯是不願再跟李泰多囉唣,交待之言裡的逐客之意味已是明顯表露無遺了的。
“舅父放心,甥兒知道該如何做了。”
聽得長孫無忌這般說法,李泰心中雖是不爽至極,卻也沒好意思再多遷延,丟下句場面話之後,便就此悻悻然地走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