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爾曠回頭看著眼前這個似乎永遠不會驚慌,永遠掛著戲謔笑意的男人,一字一句道:“你知道你娶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子嗎?她是最危險的狼,最驕傲的鷹。那個女人,孤身一人在大漠中潛伏月余,割下了我爹的頭顱并帶走了。雖然我對我爹并無什么感情,可是那也是我爹,作為部落首領候選人,我只有手刃仇人才能坐上那個位置,而我必須坐上那個位置。只有坐上那個位置,我母親和我妹妹,甚至是我才能更好地活下來。”
莫離又抬頭看看漆黑的夜空然沒有說話,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才對著一片荒原悠悠說道:“在你們眼中她是兇殘的冰冷的,是因為你們接近不了她。可是在我眼中,她只是我的妻子,會驚訝,會賭氣,會手足無措的女人。”
木爾曠看著男子半邊臉上溫柔的表情,突然有點不愿意承認,自己在嫉妒,嫉妒這個廢掉雙腿現在是自己綁票的男人。自己在嫉妒他能用那樣溫柔的語氣寵溺的神情去談論那個雄鷹般的女子,偏偏自己還從心底認為只有他般配。
木爾曠咬咬牙狠狠道:“毒蛇永遠是毒蛇,雄鷹永遠是雄鷹。別忘了你們祖先早就告訴過你們農夫救蛇的故事!”
莫離看向木爾曠,眼神中透露出坦然的憐憫:“如果有一天你和你的母親妹妹走上了逃亡這條路,那就來莫家莊,我護你們。”
木爾曠一怔道轉而好笑道:“你。。。。我現在是準備殺你的女人,而你還是我手上的誘餌,你就要收留我?”眼前這個男子,雖然文弱,可是卻有一種信服力,他說的話那樣理所當然,可是卻那樣能讓人不由自主的信服!
莫離慢悠悠的說道:“是的,因為我知道你是殺不了云兒的,不管怎樣,你都是一個不錯的人。”
木爾曠冷聲一哼。
莫離抬手撿起一根木棍撥了撥剛扔進火堆的兔腿骨頭,又淡然說道:“不信,你們試試,你們是不是已經無法動彈了。而云兒,她已經來了。”
木爾曠猛然想起莫離扔進火堆里的那根兔腿骨頭,心中大驚立馬想坐起來,可是身體已經軟綿綿的沒有半分力氣,其他人也東倒西歪的倒下。
夜幕中,一個消瘦修長的身影已從暗處慢慢走了出來。代云手持短刀一步一步走來,陰冷似地獄修羅。木爾曠身體不能動,只能眼睜著看著這個凌冽的女子踏著死神的步伐走過來。
而在莫離眼里,那一刻,去如同救贖!在黑暗中劈開一道光亮的戰神,踏著步子一步一朝自己走來。在快要走到自己身邊色時候突然咧嘴一笑,出聲問道:“你沒事吧?”
而另一邊的木爾曠在這一刻才明白莫家為什么在江湖上有那么大的勢力,只因為有這個男人。
這個總是掛著慵懶戲謔的笑意的男人是多么可怕。即使他沒有武功,沒了雙腿,總是疾病纏身,可是他比任何一個四肢健全武功高強的人更可怕。
木爾曠突然吃吃的笑起來,:“莫家家主果然不是好對付的!我以為是只軟弱的兔子,其實是頭狡猾的狼。是我看走眼,我也認了,栽在你手里,確實該死。只是你怎么確定穆代云已經來了?”
莫離道:“莫家人,都會有莫家令牌,莫家的令牌是莫家特制,制作時混入特殊香料,有著特有的香味,一般人是聞不出來的,可是莫家自己人都是能辨別出來的。”
“所以,你早就察覺她來了?你和我聊天只為散我的注意力?”
莫離點點頭:“有種迷藥遇火才能生效,木少主生性警覺,我自然是不能大意。只能牽動你的情緒才能不讓你察覺。”
木爾曠大笑起來:“好!好一個莫家家主!”語氣中居然有些許敬佩!
代云走過來并沒有搭理躺在地上的那些人,而是直接走到莫離身邊問道:“你沒事吧?”
莫離難得真誠的笑那么一回:“沒事,木少主對我很好!”
代云仍然不放心,利落的檢查了一遍莫離渾身上下,并未發現傷痕,才放下心來。然后代云并手吹起一聲口哨,追風就歡快的撒蹄子跑了過來。
代云把莫棄扶上馬背,自己躍上馬背,然后才回頭對木爾曠道:“你爹作惡太多,燒殺搶虐,擾民奪財。即使我不殺他,自然會有其他人殺他。我現在不殺你,但希望以后也不要讓我動了殺心。你們部落崇尚武力,你若手段強硬,自不會有人敢反抗你!要護得你母親妹妹安全,就要讓自己足夠強大,讓其他人害怕你!”
說完這些,一拍馬背,消失在黑夜之中,剩下木爾曠躺在地上長長吐了口氣,這條命是在修羅手上撿回來了嗎?
莫離坐在代云后面,挨著代云極近,兩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可是腳又使不上勁,馬一跑起來,就要點掉下馬背時,一只纖細卻有勁的即使手提住了他的衣襟,才避免莫家家主遭受落馬的命運。
代云不輕不重的說了句:“抓住我!”莫離看著身前女子的身軀,手不知抓哪里,最后只能說了一句:“冒昧了。”然后環住代云的腰。
代云一怔,身體一僵。可是轉而一想,這個人是自己的丈夫,這點親密又算什么,只是想的明白,臉卻有點泛紅。
其實剛才莫離和木爾曠的對話代云大部分都聽到,想起莫棄那么溫柔的說出自己只是他的妻子時,即使明白那是莫離為了分散心木爾曠的注意力而故意說的。但是心中仍然止不住的異樣。
代云輕聲問道:“他們沒傷到你吧?”
“他們不曾傷我,木爾曠那人很有意思。”莫離在他身后懶洋洋的答道,微吐的氣息輕輕吹著代云的脖子,這下代云連耳朵都有點發燙了,幸好是在黑夜中。代云不再說話,輕輕拍了下馬頸,追風跑的更賣力,飛奔而去。
夏天的天氣總是很任性,讓人捉摸不透,隨時就能閃電雷鳴狂風暴雨,在這寂靜的夜里更顯得觸目驚心。海東青也降低了高度,在代云的頭頂低低盤旋。
代云感覺到身后貼著自己的身軀有點微微顫抖,莫棄不是練武之人,身子骨比起常人都還要弱幾分,本來就經不住這深夜涼意,又加上這瓢潑大雨,估計會引發腿疾。
代云問道:“你怎么樣了?”
“我沒事!”身后傳來莫離微弱的回答。雖極力控制,代云仍聽出聲音里面不住的顫抖。
代云思索了一下,策馬奔至山腳。勒住韁繩,果斷下馬把莫離背在背上。代云雖然強悍,可畢竟是女子,莫離又是男人,所以代云的步伐不由得有點踉蹌,她咬咬牙艱難難的離開小道,向半山坡爬去,一般山洞都在山腰處,只有尋得一個山洞才能避雨,休憩。
雨越下越大,代云背著莫離手腳并用的爬著,身上的人也抖得越發厲害。代云一咬牙,抽出匕首用力扎進土里,借力向山腰爬去。終于在半山腰找到一處隱蔽還算干燥的山洞,莫離已經抖得說不出話來。
代云扶著莫離坐下,手掌貼在莫離后背給他輸進一點內力,直到莫離不再顫抖,渾身有點暖意才收手。雨越下越大,代云只能尋來一些半干的柴火折騰很久生起一堆火。代云把莫離移到火邊,又找來一堆濕柴火堆在火邊烘烤,自己才坐在火邊開始休息。
莫離靜靜的看著熟練忙碌的女子,他臉色一直不大好,白如一張紙,幸好腿疾未在此刻發作。直到代云坐下來,莫離才輕輕說:“是我拖累你了。
代云靠近莫離坐下,幫他把早沒有知覺的腿放直,然后幫他脫下鞋子放到火堆旁,說道:“他們本來就是沖著我來的,怎么又是你拖累我。你的腿會知道冷嗎?”
莫離咬牙搖搖頭:“不知道,膝蓋以下已經完全沒感覺了。”
代云又問:“那膝蓋會疼嗎?”
莫離一頓,臉色更白了幾分,說道:“現在沒事。若是濕寒太重,會紅腫。”
代云看了看莫離,在莫離身邊坐下,伸手把莫離的膝蓋放到自己腿上,掌心貼在莫棄膝蓋上緩緩把內力輸過去。曾經夜里代云也給他揉過膝蓋,可是那是坐在床邊,從未有這般把自己的雙腿抱入懷中一般。
莫離頓時又有點無措,用力想把腿收回來,代云輕輕摁住說:“別動,淋了雨,你的腿恐怕會腫痛。”
莫離一字不知道怎么反駁,只能道:“謝,謝謝!”
外面雨下的太大。海東青也不知何時飛進了洞里,在莫離身邊慢慢的踱步
火光暖暖的,偶爾帶點愉快地跳躍。這樣的夜,也許可以再長點,帶著溫情,患難與共,莫離感覺到這一刻自己離她那么近,其實這一刻他很想像一個丈夫一樣去環住她,去感受她女子該有的柔軟溫暖,可是手指動了好幾下,就是無法舉起來,只能感受到她的溫度透過膝蓋穿過下半身蔓延到心窩里。
洞外雨還在下,雨很大,打在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夜這般美好,哪怕是在狼狽逃亡的夜里也是極美的。
可是就是有人見不得這般靜謐溫情,火堆里火苗突然猛地一跳。
代云反應極度敏捷,迅速的撲在莫離身上,抱著他就地一滾,就在剛才莫離坐的地方已經插上一支三寸左右的小箭,上面泛著青光,看樣子是淬了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