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裝素裹的世界妝點(diǎn)著片片紅色,大紅燈籠掛在古銅色的房梁上,順著抄手游廊一路延伸到外院,烘托出沖天的喜氣。
“才五個月,肚子已經(jīng)這么大?!?
正房內(nèi)地龍燒的暖,笑怡踩在阿瑪送來的踏步車上,由鼓瑟扶著上下活動。
“雙胎都是這樣,主子不用太過擔(dān)心?!?
笑怡皺起眉:“你也別勸我,你跟我一樣,都沒親眼見過那雙胎長什么樣。我倒不是覺得辛苦,而是看醫(yī)術(shù)上說,雙胎不太好活。稍有不慎,一個都活不下來?!?
“奴婢是沒見過雙胎的孕婦長什么樣,但奴婢知道,像主子這般心善之人,肯定有老天庇佑。”
鼓瑟笑著說道,眼中全是感激。笑怡從踏步車上下來,看著桌上的密信。這是趙嬤嬤匯報的鈕鈷祿府的舉動,因?yàn)閷m中的金珠有孕,全府充滿了盼頭??蛇@也抵不上接連而來的厄運(yùn),自鈕鈷祿福晉賣掉最后一個莊子。繼府里斷了經(jīng)濟(jì)來源后,棱柱在六部開年辦差頭一天,就因記錯了城門燈籠數(shù)量,而被徹底罷官。
這一切雖然她沒出手,但阿瑪四爺他們,都是為了圖她開心。
“我是心善之人?”
“主子自然是,您對奴婢們好,對身邊的人也很好。”
鼓瑟的話說到了她的心坎上,她并沒有主動去傷害過無關(guān)人?,F(xiàn)在做的這些,都是為前世的自己報仇而已。圣人都說過“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她這是謹(jǐn)遵圣人之言——以直報怨。
“就你嘴巧,今天剛好出正月,你和吹笙再叫上春杏,我讓小廚房給你們單獨(dú)做桌子菜。忙活了一個月,也要吃點(diǎn)好的?!?
鼓瑟喜不自禁,他們?nèi)怂闶侵髯由磉呑钣蓄^臉的,全都沒嫁人。春杏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她和鼓瑟卻是因家里那寵妾滅妻的阿瑪而絕了那念頭,那頭倒是想讓他們照拂那些姨娘生的弟妹,可那無異于癡人說夢。還是主子了解他們,開誠布公的談過一次后,就從不恩賜他們的家人,而是改為賞他們好吃好穿,給他們做臉面,讓他們過得舒服。
“奴婢謝主子賞賜。”
打發(fā)走鼓瑟,笑怡倚在窗前,看著庭院中的雪景。撫摸著肚子,突然腹部傳來了反應(yīng)。
比起前三胎,這次的胎動要明顯許多。
“想開窗就把地龍燒暖和些?!?
“啊?!?
笑怡一哆嗦,聽出聲音之主后舒了一口氣:“爺怎么總是這樣,進(jìn)來也不打個招呼,一次又一次簡直要嚇?biāo)梨怼!?
邊說著她還邊撇起嘴,自打四爺節(jié)節(jié)退讓后,她也一直得寸進(jìn)尺。幾次之后她摸到了脈門,這位爺就是個你強(qiáng)他弱的主,所以她也放心大膽起來。
“火氣怎么這么大?”
看她撇嘴臉色有些不耐,四爺忙堆起笑改了口:“火氣大就要及時發(fā)出來,悶在心里不舒服可不好?!?
他生氣還好,這般小媳婦作態(tài),就讓笑怡想起前世自己忍耐的那四十年。四個月比起四十年,簡直是不值一提。
“先前也沒見爺這般有耐心,你是有了新的孩兒,就把妾身娘四個忘到了云邊兒去。”
越說越不忿,她干脆捶打起了他的肩。本來是想鬧著玩,但說著說著,她的情緒被無限放大,忍不住悲從中來,眼眶竟然開始發(fā)熱。
“一定是這樣,妾身以前有孕的時候,也沒見過爺這般盡心。懷晨兒時還好,瑤兒是第一胎爺也算盡心??蓱z最苦命的暉兒,兩輩子托生在妾身肚子里,就沒被他阿瑪太多注意?!?
看著喋喋不休的笑怡,四爺完全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果然醫(yī)書上說得對,懷孕的女人性情不穩(wěn)且易暴躁。雖然一早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但好多時候,他還是束手無策。
“別哭,爺錯了還不成?!?
抓過一旁放著的手絹,他幫她擦拭著眼淚。初時覺得她胡攪蠻纏,但現(xiàn)在仔細(xì)想想似乎也有道理。孩子們中,弘暉不是唯一的女兒,不是他得知笑怡重生真相想瘋狂補(bǔ)償時降生的弘晨,更不是現(xiàn)在被他寄予全部希望重新贏回笑怡心的胎兒。
懷胎十月關(guān)心不算多,降生后爺倆多數(shù)時候更是互相捉弄。最要緊的是,身為長子,他背負(fù)著全府的希望,從懂事起就接受著最嚴(yán)格的訓(xùn)練。
“那你……你說說……你錯在哪兒了?”
笑怡抽泣著,搶過帕子退到離他最遠(yuǎn)的床邊。撫摸著肚子,她感覺現(xiàn)在的自己有些奇怪,明明不想這般過分,但大多數(shù)時候她總是忍不住。
“爺該多關(guān)心些弘暉,還有笑怡?!?
“還有呢?”
說完她低頭,掩蓋住自己羞愧的表情。四爺讓到這一步,已經(jīng)比前世的她姿態(tài)要低。不過她還是期待著,他可以做到什么程度。適可而止還是得寸進(jìn)尺,兩種截然不同的選擇在她腦海中打開拉鋸戰(zhàn)。
“爺最關(guān)心的是你,因?yàn)楦怪械暮⒆邮悄銘训?,所以才這般上心?!?
聽到這話她心中的不快神奇的飛速消失,抬眼正看到往床邊走的四爺。他眼神一瞬不瞬的望著她,而后張開雙臂,彎腰抱住了她。
“不要再生氣,這對你的身子不好。你已經(jīng)給爺生了三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有兒有女。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比起前世爺存活的孩子加起來,都要優(yōu)秀好幾倍。爺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知足,孩子多一些更好,不多也沒關(guān)系。之所以讓你多生,一是為了爺?shù)乃叫?,二也是想讓弘暉將來輕松些?!?
雖然以前一直有這種意思,但四爺還是第一次這么開誠布公的說出來。笑怡趴在他懷里,撩起他官服的寬袍袖擦了下眼角和鼻水。臉上終于恢復(fù)干爽,她抬頭對他露出笑容。
“爺這么想,妾身很高興?!?
四爺長舒一口氣,總算把小福晉給哄好了。雖然他很喜歡她現(xiàn)在這幅嬌蠻模樣,可如今她大著肚子,完全沒法拆吃入腹。如此誘|惑在前,天天看著簡直是在挑戰(zhàn)他的定力極限。
“你高興爺也就放心了?!?
“爺真好。”笑怡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剛才妾身有些過分,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說,我是不是該找個太醫(yī)來看看,是不是得了什么?。俊?
“呸呸呸,你這烏鴉嘴。爺特意問過李太醫(yī),他說過這是正常反應(yīng)。再說上輩子你不也一直對爺忍著,如今爺這樣也算不得什么?!?
笑怡詫異的看著四爺,最后這句話是出于什么目的,幾個月積累的怨念還是真心實(shí)意?盯著他的臉看了又看,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口:“爺可是惱了妾身?”
“怎么這般敏|感,爺今日的句句話出自真心。如有作假,就讓我多幾個弘歷那樣的兒子。”
“切,你這是在懲罰妾身,還是罰你自己。”
四爺有多討厭弘歷,她可是一清二楚。一言以蔽之,弘歷是他兩世人生中最大的恥辱,沒有之一。撇嘴佯怒的說著,笑怡心中的疑惑卻是完全解除。
“咱們是夫妻,自該禍福同擔(dān)榮辱與共?!?
本該嚴(yán)肅的話,被他笑嘻嘻的說出來,倒有幾分流氓的意味。伸個懶腰,笑怡躺在床上,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妾身生了弘暉,爺說鈕鈷祿氏肚子里這個,不會是弘歷吧?”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雖然她和四爺?shù)闹厣淖兞瞬簧偈拢陷呑釉撚械娜藚s是一個都沒少。雖然他們的阿瑪額娘有些變化,但總歸與前世的父母雙方有一定關(guān)系。比如恒郡王府的弘晊,本該是側(cè)福晉所出。因?yàn)橐恍┣珊蟼?cè)福晉未曾入府,其生母就變?yōu)榱俗龈x的淑瑩。而弘歷與皇家的牽絆,就在于四爺和鈕鈷祿氏。
這兩個人名放大,在她腦海中不斷地旋轉(zhuǎn)著。不對,四爺。是四爺啊,笑怡大驚失色:“難道,妾身之所以多懷一個,就是為了把弘歷生下來?”
越想越覺得有這回事,她剛平復(fù)下去的淚意再次涌上來:“都怪爺這烏鴉嘴,如果生下弘歷,那弘暉該怎么辦?”
四爺一時有些難以跟上她的腦回路,不過憑借那遠(yuǎn)超旁人的智慧,他還是透過她如天塌下來的表情,將整件事猜得**不離十。
“這……”
攤手,他也有些懷疑。雖然他覺得弘歷這孩子活像鈕鈷祿氏從府外菜市場撿回來的,一點(diǎn)都沒遺傳到他的內(nèi)斂和嚴(yán)謹(jǐn)。可他更清楚,那的確是他的親生兒子。
“是吧,爺也這么認(rèn)為?!?
剛躺下的笑怡,伸胳膊蹬腿,陷入了無限的擰巴中。懷胎十月,一朝呱呱落地,她不可能對那孩子沒感情??伤荒軐Σ黄鸷霑?,心理上更無法接受自己生出那么個玩意。
慌亂之下,四爺迅速拿定了主意。自己心里做最壞的打算,同時也要給笑怡以希望。
“肯定不會的,鈕鈷祿氏犯了那么大的事,這輩子不可能有第二次懷孕的機(jī)會。而且宮中御醫(yī)把脈已經(jīng)確定,她這一胎是個男胎。想來弘歷與她緣分不淺,定是托生在她的肚子里。”
“是這樣么,托爺吉言一定會這樣,我們總不能阻攔人家母子相逢?!?
撫摸著尖尖的肚子,笑怡默默地祈禱:“乖孩子,你可千萬不能是弘歷那樣的。額娘的孩子怎樣都好,就一點(diǎn),千萬不能是弘歷?!?
一下下的撫摸著,腹部再次傳來跳動。
“爺,他在回應(yīng)我,說他不是弘歷。是不是,孩子,如果額娘說的對,你就再踢額娘一下?!?
手上再次傳來跳動,笑怡終于徹底被四爺說服。而再次松了一口氣的四爺,也湊上來,想要提前跟孩子們打聲招呼。
大掌覆上去,那里什么動靜都沒有。他有些疑惑的放開,見笑怡覆上去,再次傳來驚喜的叫聲。
不死心的再次嘗試,還是什么動靜都沒有。
“明明跳的很厲害,難道爺……應(yīng)該不會吧,我什么都沒說?!?
笑怡現(xiàn)在徹底同情起了四爺,按照前兩個兒子的規(guī)律,這個怕是也……。
看她這幅模樣,四爺終于忍不住黑了臉。他有預(yù)感,這次的孩子,不會比暉兒和晨兒好對付。
作者有話要說:情人節(jié)來點(diǎn)甜蜜的內(nèi)容,我就不走劇情了。大家元宵節(jié)快樂,吃巧克力味湯圓,一次解決倆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