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少爺應該走遠了，我猶豫了一下，掀開了被子。本以為會是一片狼藉，血肉模糊，可沒想到的卻是干干凈凈的。傷口都處理過了，隱隱有些痛，上過了藥，纏著紗布，衣服也替我換了一身干凈的，卻寬寬松松的并不合身。
我輕輕的用手指撫摸著袖口，看著微微閃光的祥云暗紋，這是少爺的中衣。衣服干凈柔軟，帶著那熟悉的淡香味，是少爺的味道。
我想我真的是病糊涂了，這時候想到的竟是好幾年前，少爺帶著我逛花柳巷，朝著我靠過來時那一開一合，被酒水浸得水潤的薄唇，想來一定比這衣服還要柔軟。如果兩年前，我真趁少爺睡覺偷吻了少爺，會怎么樣？或是再久之前，我便坦言告訴少爺我其實不是一個啞巴，又會怎么樣？
少爺會惡心我嗎？會要我走嗎？
我心口揪得生疼，即使我一句解釋都沒有，如今少爺待我就不好了嗎？
蘇九，這些年你到底在糾結什么？少爺明明從來沒有說過要你離開蘇府，你卻一個勁的暗暗揣測，擅自下了定論，再擅自的憂愁悲傷。
九年了，我到底看到了少爺什么？
門被輕輕推開，少爺端著食盤走了過來，瘦肉粥的咸香氣味里帶著一股苦澀中藥味。
少爺熟門熟路的坐到了床邊，把食盤放在了旁邊的小桌子上，然后端起了碗，舀了一小勺，遞到了我嘴邊。
“張嘴?！?
我不敢瞧少爺，不知為何沒來由的一陣心虛，順從的微微低著腦袋悶聲吃了。
“唔！”好燙！
我立馬吐了出來，不停的呼氣吸氣，舌尖卻依舊又痛又麻，真是……
“燙……燙到了？”
肯定是燙到了才吐出來??！我別過頭去瞧少爺，他一張俊俏的臉上竟大寫著無辜二字，果然還是做慣了少爺，不會照顧人。
我依舊張著嘴，疼的厲害，不想說話，便點了點頭。
少爺怔怔的瞧著我，喉結一動，眼睛了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然后就把那勺粥吃了。
“……”他吃了！
“還好……也沒有很燙?！?
“……”我不敢再瞧少爺了，我怕我真的忍不住，更不敢讓少爺喂我喝粥了。
“我自己吃……”舌尖還麻著，講起話來就軟軟糯糯的，我自己聽到都嚇了身冷汗。我急忙從少爺手里奪過了粥，一聲不吭的一小勺一小勺的往嘴里送。
“……”
少爺不說話，卻也不走，依舊坐在床邊。
等我吃完了粥，藥也正好放涼了些可以入口。少爺接過的我手里的碗，便把藥給了我。我瞧著那藥卻犯了愁，實在是不想喝，便開了口。
“……我是睡了幾天了？”
我本想隨便說點什么，拖延時間，沒想到少爺竟一臉悲傷自責起來了。
“不知幾天了，少說也有四天了。”少爺低聲道，言語里有些難過?！拔夷翘鞆膶W堂出來之后就去了酒肆，醉了兩天才回來，可回來之后，我哪里都找不到你，哪里……都找不到。”
“……”我憋著氣，悶喝了一大口，咽下之后一吸氣，嘴里到喉嚨都好苦，真的好苦。
“……沒想到你是被那個老女人關在了柴房，她叫了兩個不懂事的下人守著，被我打了一頓還不肯開門，我是去廚房找了把大菜刀才把那鎖給劈開，那個時候你已經昏過去了，渾身燙得厲害?！?
“嗯……”我瞧著剩下的半碗藥出神，似乎也不覺得那么苦了。
“我守了三日，我本想著你若是今日沒醒，我明日就去拆了王大夫的招牌，不過還好你醒了，我便饒他一回。”少爺說著又神氣起來，瞧了我一眼。
我無力的笑了笑，仰起頭把剩下的藥都給喝了，還行，不算苦了。
少爺幫我把空碗放好之后，低聲呢喃了一句：“阿九……”
“謝謝少爺救了小的一命。”
“……”少爺沉默了一會，冷聲問我：“你為何總冷言冷語，把尊卑主仆分得那樣細，動不動就是‘少爺說得是’，‘小的記住了’……我們一同長大，朝夕相處九年，你便是這樣看我的嗎？”
“……”
“你見過哪個主子會給下人喂粥？會讓他睡在自己的房間里？還會在他生病的時候寸步不離的守在他身邊？”
“阿九，你覺得我待你，像是一個少爺待一個書童嗎？嗯？”
“少爺……”我雙手緊緊揪著被子，心口隱隱作痛。
原來我和少爺之間厚厚的墻壁，是我一手筑起來的。
“算了?！鄙贍攪@了一口氣，眉眼間一下子黯然無光?！澳阈菹伞！?
“……”
我微微抬眸，瞧見了少爺單薄消瘦的背影，他正要離開。我心肺炸裂，再也忍不住了。管他會不會被少爺討厭，會不會被少爺惡心，這兩年來的朝夕相處，心卻各自天涯的日子，我再也不想體會了。
我想把所有一切都告訴他，不想再當個啞巴了。
我踉蹌起身下了床，身上的傷起身已經無礙了，只是微微有點痛，身體發(fā)虛，卻讓我更加深刻的意識到，我還活著。
而我這命，是少爺的。
“蘇沅，你站??！”
我大吼了一聲，沒想到竟不爭氣的一陣哽咽，喉間一痛。
少爺回頭，瞧見了我竟下了床，上前來攙扶我，我便順勢抓住了他的手腕，站穩(wěn)了腳。
“你瘋了嗎？你還病著！”少爺怒目圓睜，吼回了我。
“我早就瘋了……”
我的腦袋輕輕抵在少爺的胸膛，自顧自的說：“蘇沅你聽著，我不管你如何瞧我，不管是下人還是兄弟什么的我都無所謂。騙你我是啞巴，是我的錯，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無心隱瞞，我真想瞞你的，不是這件事?！?
我深吸了一口氣，眼淚就掉了。我抬頭對上了少爺深邃的眼眸，他正等著我的下文。
“少爺啊，你就不該待我這樣好，人都是貪婪的，你怎知你把我當小弟的或是書童的時候，我又在想些什么。你剛剛竟還喂我喝粥……真是……”
“你不是問我為什么冷言冷語的嗎？你曾說過‘這世間存活的方式有千萬種，何必非要想去追求那些得不到的？徒傷悲而已，是傻子行徑?！?。既然我如何都得不到你，我又何必做個傻子。這是你教我的。”
“可你又為何偏偏這般好？好到讓我覺得，當個傻子也無所謂了，只要能在你身邊……隨便什么都無所謂了……”
少爺眉毛微微皺起，攙扶著我的雙手不自覺用力。
“你說什……”
“我喜歡你！”
“……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你，可我又算是個什么東西？所以，這種喜歡很可笑吧，我的少爺?？晌疫€是忍不住的，喜歡……唔……”
少爺堵住了我的嘴，粗暴的撬開我的牙關，柔軟濕滑的舌頭在我的口中肆虐，我一下便城池失陷，**蔓遍全身，腿腳開始發(fā)軟，不由自主的緊緊摟住了少爺。
“少……唔……唔……阿沅……”
少爺一手摟著我的腰，一手壓著我的腦袋不讓彼此的唇齒分離，迫切得像餓了好多天沒吃飯，突然得到了一個香餑餑一樣，要把我給生吃了去。
“不……唔……”
我想起了夢里的那塊雪白的花狀點心，柔軟纏綿，帶著清香，醉了我心。
而這個吻，我已經不知肖想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