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點 補給點鐵絲網(wǎng)以北200米 斜坡
天‘色’漸漸的有些亮了,斜坡上的薄霧開始散去,黑澤悄悄的從藏身的灌木叢中爬了出來,一邊四處張望,一邊小心翼翼的尋找著下一個能藏身的地方。 他落單了,周圍都是屍體或是低聲呻‘吟’的傷兵,像他這般活動自如的士兵是看不到的。黑澤很害怕,可是他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更不敢去碰那些傷兵,昨夜裡的一切給黑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敵軍把潰散至這段斜坡的日軍堵在這裡以後,根本就不衝鋒,也不急著打掃戰(zhàn)場,只是把這裡死死圍住,只要聽見斜坡上有動靜,直接就是一串子彈打過去。昨晚和黑澤躲在一起的有好幾個人,就是因爲‘弄’出的動靜太大了,被對方的衝鋒槍給打成了篩子。幸好黑澤聰明,死死的趴伏在灌木叢中捂緊了自己的嘴,要不然他那能活到天亮。
薄霧還沒有完全散開,黑澤看不清楚周圍的情況,只好貓著腰靠著自己的記憶在斜坡上竄行。他還有一支步槍和幾十發(fā)子彈、一顆手雷和一些食物,黑澤想要藉著還沒有散開的薄霧逃進叢林裡去,只要能鑽進林子,黑澤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竄行出去了幾米,黑澤從一具屍體上爬了過去,把自己的軍裝前襯糊了血跡,必要的時候黑澤還要靠著這些血跡裝死。血跡有些刺鼻,黑澤這會子已經(jīng)顧不上那麼多了,順手從旁邊的屍體上掏出幾塊粘著血跡的飯糰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裡。這會子不是斤斤計較的時候,多一口吃的,就會多一分活下去的動力。
連著搜刮了幾具屍體,黑澤的口袋裡裝滿了食物,身上也多了兩個裝滿水的水壺,他照著原路慢慢的退回了自己趴伏了一個晚上的灌木叢。窩在灌木叢裡,黑澤就著水一連吞了幾個飯糰,黑澤不敢仔細的咀嚼,那樣會發(fā)出聲音。其實黑澤的心裡很害怕,他的害怕是可以原諒的,他只是一箇中學(xué)生,只是簡單的訓(xùn)練了三個月就被送來了緬甸,加入了這支該死的搜索部隊。
搜索隊裡像他這樣的學(xué)生兵一共有10個,嚴格的講他們還只是孩子,幾乎沒有超過18歲。黑澤還沒有開槍殺過人,敵人對於黑澤來說,還是一個模糊的概念。黑澤曾經(jīng)見過在山林裡被搜索隊打死的遠征軍士兵,都是一樣的黃皮膚,一樣的黑頭髮,唯一不同的就只是身上的軍裝和語言。
軍官們?nèi)粘=淌诘氖且换厥拢鎸γ娴膹P殺又是另外一回事,雖然在戰(zhàn)場上殺掉敵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黑澤一直下不去手,他覺得殺掉這些和自己一樣的人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此刻他的腦子裡沒有去想敵人會不會殺死自己,他只是想著如何能安全的逃進叢林裡去,憑著自己身上的食物應(yīng)該能在叢林裡躲很長一段時間吧。
一陣微風(fēng)吹過,斜坡上殘存的一絲薄霧終於散去,斜坡上的一切很清晰的顯‘露’在黑澤的眼睛裡。“嘔”黑澤忍不住把剛纔吞進胃裡的飯糰又吐了出來,眼前的一切太可怕了,對於一個17歲的少年來說,這一切幾乎就是地獄裡纔有的景象。
薄霧散盡的斜坡上到處都是屍體,趴伏著的、仰面倒下的、被一槍斃命的還好,還有一些屍體明顯是被機槍‘射’過的,整個身體都爛成了一團,要不是要依稀可見的軍裝碎片,黑澤簡直就不敢相信,那是自己曾經(jīng)的同伴,是搜索隊裡的戰(zhàn)友。視線的盡頭出現(xiàn)了幾頂鋼盔,黑澤知道,那是敵人,他們就要打掃戰(zhàn)場了,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黑澤小心翼翼的躺在草地上,拽過一具‘胸’部被擊碎了的屍體壓在了自己的‘腿’上,把自己沾滿了血跡的上半身‘露’了出來。趴著還是仰躺,黑澤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如果是趴伏在地上裝死,那敵人清理戰(zhàn)場的時候勢必會用刺刀扎屍體,這也是日軍經(jīng)常用到的打掃戰(zhàn)場的方法。躺好之後,黑澤忍著噁心,從旁邊的屍體上抓過一團碎‘肉’扣在了自己臉旁,咋一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被子彈擊中了上半身和頭部的屍體。
“來了,來了”黑澤緊張到了極點,他的左耳就貼在草地上,能聽見軍靴踩踏的聲音,分明就是向著自己這邊走來的。“要忍住,自己已經(jīng)是死人了”黑澤在心裡不停的嘀咕著,漸漸的放鬆了身體,緊握著的手卻還在微微的抖動。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昨夜裡的發(fā)生的一切令黑澤終身難忘。他是一直在後隊裡的,就是跟著笠下一直蹲在物資堆後面的那個小隊。槍聲和後來的爆炸,他都聽見了,可是心裡的緊張和恐懼讓他不敢擡頭去看,戰(zhàn)況的慘烈他並沒有看見。黑澤只是知道被敵人打了伏擊,隨後便是跟著軍官們一路從補給點裡原路撤回。
就在撤退的途中,黑澤纔算是見識到了戰(zhàn)爭的殘酷,無數(shù)飛蝗般的子彈‘射’來,軍官們已經(jīng)無心抵抗,只顧著拼命的奔逃,不時的有人被子彈擊倒慘叫。和黑澤在一起的十幾個人就是那樣一個個的倒在路上的,最可怕的就是重機槍的掃‘射’,那沉悶的槍聲簡直就是催命符。機槍子彈打到那裡,那裡就是一片血霧,經(jīng)常還有子彈能擊爆士兵腰間的手雷。
撤退時已經(jīng)毫無隊形可講,每個人都是埋著頭只顧跑了,大家?guī)缀蹙褪菙D在一起的,被機槍子彈擊中發(fā)生殉爆的手雷便發(fā)揮了平時2倍的威力。與黑澤關(guān)係最好的高木就是被手雷炸死的,當時高木就跑在黑澤前面不到5米的地方,手雷爆開時,與高木擠在一起的4個人哼都沒有哼一聲,就齊齊的被彈片和火焰給吞沒了。
幾米外的黑澤也被殃及池魚,他被爆炸的氣‘浪’頂了出去,正好就摔進了他藏身的那處灌木叢裡。在那一刻,他沒有慶幸,也沒有絲毫的猶豫,只是立刻趴伏了下來,就躲在了那株灌木叢裡,直至天亮。忍著飢餓,忍著口渴,黑澤捂緊了自己的嘴,不敢發(fā)出任何的聲響,默默的等著天亮。
“咔”一隻軍靴落在了黑澤的腦袋邊上,正好踩斷了一支灌木的枯枝,黑澤心裡一驚,自己居然會在這種時候胡思‘亂’想而放鬆了警惕。他不是怕死,只是不想這樣被敵人不明不白的打死或抓成俘虜,他真的不捨得就這樣死去,他想家裡的‘奶’‘奶’、母親和幼小的妹妹,他想家鄉(xiāng)美味的海鮮拉麪和鹹魚飯糰。
許是對親人的思念讓黑澤平添了許多的勇氣和求生的力量,耳邊聽著敵人的腳步聲,黑澤暗暗的屏住了呼吸,讓自己緊張的心跳平靜了下來。雖然自己還是害怕,可是比剛纔已是好了很多,至少他已經(jīng)放棄了要馬上起身逃跑的念頭。
“噗”黑澤的‘腿’一陣刺疼,應(yīng)該是敵人用刺刀紮了趴伏在他‘腿’上的那具屍體,鋒利的刺刀扎穿了屍體又刺破了自己的大‘腿’。周圍不時的有刺刀扎進‘肉’體的聲音傳進耳朵,下一個該輪到自己了吧,黑澤將全身放鬆下來,迎接著即將刺來的刺刀。
“噠噠噠 噠噠噠”黑澤的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激’烈的槍聲,幾聲夾雜著日語的慘叫隨即響起,一定是還有裝死的同伴被敵軍發(fā)現(xiàn)了。一陣有力的踩踏聲響起,剛纔還在黑澤周圍的那幾雙軍靴已是離開了,黑澤暗暗鬆了口氣,看來是自己那幾個裝死的同伴救了自己。由於他們的突然復(fù)活,使得打掃戰(zhàn)場的敵軍都聚集到了那邊,反而放過了黑澤。終於在一陣急促的哨聲之後,打掃戰(zhàn)場的敵軍匆匆翻揀了一些戰(zhàn)利品便離開了,黑澤緊繃著的心落了地。
斜坡上只剩下了風(fēng)聲,黑澤還是不敢‘亂’動,10分鐘,20分鐘,半個小時過去了,黑澤聽的沒有動靜了,這才慢慢的側(cè)著腦袋向周圍看去。打掃戰(zhàn)場的敵軍早就撤走了,斜坡上除了大片的濃重的血腥味就只剩下了屍體、殘肢和一股還未散去的硝煙味。
黑澤慢慢的將身體坐起,看著鋪滿了斜坡的屍體,他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麼。“黑澤?是你嗎?”一聲低呼響起,黑澤左後方的屍堆裡翻出了一個身影,是岡本,第二小隊的岡本,亦是黑澤在搜索隊中爲數(shù)不多的朋友。見黑澤把視線放在了自己身上的血跡上,岡本的臉有些泛紅,“這不是我的血,我是躲在了屍堆下面的,要不然也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殺掉”
黑澤有些想笑,可又覺得現(xiàn)在不是應(yīng)該笑的時候,於是他的臉上就出現(xiàn)了一副有些僵硬的表情。“走吧,咱們看看有沒有和咱們一樣活著的同伴”岡本伸手把黑澤拉了起來,率先在屍堆裡翻看著,看看是不是還有活著的同伴。果然,黑澤和岡本在滿坡的屍體中又發(fā)現(xiàn)了十幾個受傷未死的士兵,他們都是受傷昏厥過去的,可不像黑澤和岡本一樣是裝死‘混’過來的。
在屍體上翻揀出了一些食物和飲水,大家便相互攙扶著高一腳淺一腳的下了斜坡,雖然敵軍已經(jīng)打掃過戰(zhàn)場上,但不代表他們不會再來,還是先離開這裡會好些。黑澤和岡本救出來的又都是傷兵,這就無形之中拖慢了他們的速度,短短200米的斜坡就用去了近20分鐘的時間。
傷兵們?nèi)讨弁矗哌M了叢林,岡本辨別了一下方向,帶著大家向著記憶中的一座山頭走去,沿著這個方向翻出幾個山頭就是搜索隊的營地了,那裡還駐守有一個緬甸中隊。來的時候還不覺得山路難走,可是這會子大家拼命的挪動著腳步確是越走越慢。太陽已是升起老高,明晃晃的很是耀眼,有一個失血過多的重傷員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次休克現(xiàn)象。
黑澤和岡本不停的來回的穿梭在隊列中,他們需要攙扶傷員,還要前出探路。好在傷兵們都知道停下來會遇到怎樣的後果,都是相互幫忙著拼盡的全力在前進。進入?yún)擦轴崆闆r好了些,輕傷員會用樹枝做成的簡易擔(dān)架配合著黑澤將重傷員合力擡著走,雖然這樣會消耗掉輕傷員們的體力,可這畢竟是加快了行進的速度。
太陽越來越毒,黑澤的軍裝早就被汗水浸溼了,可是他不敢太往叢林裡面走,傷員太多了,要是直接走叢林中間穿過,大部分傷員都會死在毒蟲嘴裡,黑澤只好帶著他們貼著叢林的邊緣行進,這樣會保險一些,至少這樣對傷員的傷勢會好些,不會由於叢林裡的溼熱引起傷口的感染惡化。
忽然吹過一陣涼風(fēng),黑澤昏沉沉的腦袋頓時清醒了許多,一定是有水源,是山溪或是水潭什麼的。大量失血的傷員們早就把水壺裡的水喝完了,黑澤和岡本已經(jīng)半個小時沒有喝過一滴水了,他們倆把自己的水都給了傷員們。前面是一塊草地,是一道向上的緩坡,剛纔那股清涼的風(fēng)應(yīng)該是從草坡的另一面吹過來的吧。
從草叢的倒伏情況來看,這片草叢還未有人走過,顯然它是安全的,黑澤對著走在隊尾的岡本打出了停下的手勢,他要自己先上去草蛉看看。踩著草叢裡的獸跡,黑澤緊張的端著步槍慢慢的‘摸’上了草蛉,果然,在草蛉的另一面出現(xiàn)了一條山溪。寬度足有2米多的一條山溪,黑澤‘舔’著乾裂的嘴‘脣’彷彿已經(jīng)嗅到了山溪的甘甜。
拔出腰間的刺刀,黑澤順著原路返回了隊列隱蔽的地方,沿途的茅草都被他砍到,開出了一條1米寬的山路。又是一陣揹負搬挪,所有的傷員都被轉(zhuǎn)移上了草蛉,看著下方的那道山溪,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意。雖然他們已經(jīng)意識到已經(jīng)是‘迷’路了,畢竟來的時候沒有見過這條山溪,可是在難耐的乾渴之下,所有人都無一例外的刻意迴避了這個問題。
“我先下去看看”黑澤領(lǐng)先衝下了草蛉,就只帶著兩隻水壺,此刻他的眼睛裡就只剩下了這條溪水。“嘭”“嘭”草蛉下突然傳來了兩聲沉悶的槍聲,剛纔還是狂奔著的黑澤此刻已是大張了雙臂仰面倒在地上,那兩隻水壺也被摔出去了老遠,一直滴溜溜的滾進了草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