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小心點,咱們進瓷都了啊!”看見道路邊進入瓷都的標志之后,大巴車駕駛員眼睛瞪得溜圓大聲提醒,王堯感覺他不僅精神顯得高度緊張,行駛速度也比之前明顯慢了下去。
進入瓷都范圍之后,大巴車其實仍是在山區里行駛,這般慢慢吞吞的,竟又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泥山縣城。
泥山縣歸瓷都管轄,王堯之前就聽說過許多關于瓷都的傳聞。
瓷都顧名思義,就是這里山區產出的瓷土極好,是人界瓷器的制造中心,據說瓷都除了一幫專心燒瓷的匠人,其他居民中有八成都喜歡沒事拎個瓷瓶子在街上逛蕩。
這些人便是瓷都的瓷器收藏愛好者,畢竟瓷都歷史悠久,歷代燒出的名貴瓷器數不勝數,瓷都的各個名窯也都有自己的獨門特點,所燒瓷器除了實用價值以外,還特別值得收藏把玩。
因此瓷都的瓷器收藏愛好者們沒事就會拿出自己鐘愛的瓷器藏品,約上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品評一番,那是一種瓷都人歷來特有的雅事。
瓷都人還特別愛較真,孰優孰劣總要爭個輸贏,這在瓷都又叫做“品瓷”。
懂行的人自然有無數門道來“品瓷”,可不懂行的就只能在瓷器的價值上論個高低了,你把自己的瓷器說得再好,不值錢還不是屁也不是?可一件瓷器到底值不值錢,值多少錢?卻又難說得緊。
畢竟專業有公信力的古董商、拍賣商不多,他們也沒那個精力天天幫著瓷都人去“品瓷”,所以很多瓷器收藏愛好者的藏品價值就只能是收藏者自說自話。
于是瓷都又流傳著所謂“完器無價,器碎價出”的說法,也就是說一個完整的瓷器你愛說值多少錢都行,沒個準價,可一旦這瓷器被打碎了,那損失多少,你心里自然明白,于是價值也就出來了。
這里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如果打碎瓷器的不是瓷器的主人,而是其他人該怎么辦?那當然得賠償啊,賠償多少?就只能是肇事者與瓷器主人相互商量了,這樣一來瓷器的價值最終也能得到確定。
所以“完器無價、器碎價出”就成了瓷都的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自己手里的瓷器到底值多少錢?打碎了自然就會知道。
可自己打碎自己的藏品畢竟肉疼,所以瓷都人為了衡量自己所收藏瓷器的真正價值,都不約而同選擇了讓別人來替自己打碎。
于是乎瓷都街上那些拎著瓷瓶的家伙,他們究竟是想要賣弄自己的無價“完器”,還是想要別人替自己來個“器碎價出”,可就特么不太好說了。
有一陣子,瓷都街頭砸爛瓷器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兩人一照面,就看誰手快,一旦誰的反應慢了一些,他就得幫著別人“器碎價出”,那價還得他掏自己的荷包來賠。
結果自然是瓷都人人自危,有一陣子都沒人敢隨便上街。畢竟你想讓別人替你碎瓷,別人還想讓你替他去碎瓷呢,這種事情鬧大發了,誰也不能獨善其身。
后來勤勞智慧的瓷都人就想出了種種辦法來回避替人“碎器”的尷尬,譬如出門時自縛雙臂,另在身上貼一告示“本人雙手已縛,如遇器碎概不負責”云云。
還有那無論男女,每次出門時都帶一只鋪著厚厚棉布的籃子、簸箕不離身,一見有需要“器碎”的找上門來,立刻眼明手快用自備的工具接住,說不得手里還有一個瓷器乘機砸碎了它。
總之,瓷都在“器碎”上的強烈需求導致每年都有許多新辦法、新設備問世,攻防手段不斷翻新升級。
一班希望通過“器碎”給自己藏品定價的主兒,也漸漸地不再把目標放在左鄰右舍身上了,畢竟這樣做的難度越來越高,代價也越來越大。
他們開始越來越多的尋找外地人替自己“器碎價出”,外地人畢竟沒經過這種歷練,思想上缺乏準備,身手也遠沒有本地人靈活,而且他們終究身在異鄉,“器碎”后的議價能力也相對薄弱。
因此上每年外地人為了替瓷都的瓷器定價,都要在瓷都留下極大的一筆錢,據說都快趕上瓷都一年的GDP了,如此一來,瓷都的“瓷”在外地人眼里也就逐漸改變了它原本的意義,變成了碰瓷的“瓷”。
王堯倒是不怕瓷都人“碰瓷”的,他畢竟是仙人,身手比之一般凡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語,既便瓷都人“碰瓷”的手段、設備再高明,王堯也自信能及時掐滅任何想要由他來“器碎”的可能。
不過進入瓷都他也得做些準備,譬如那“好人”當然不能再用,因為“好人”雖是意在防身,卻極有可能導致別人有意投向他的瓷器不受他身體的控制。
一旦瓷都那些瓷器收藏愛好者的藏品滑過他的身體摔碎了,那可就說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替別人碎了器,所以仙人到了瓷都,如果不想惹麻煩,恢復身體的控制能力就會很重要。
泥山縣雖然是瓷都下面的一個偏遠郊縣,但好瓷之風絲毫不弱于瓷都,進入縣城以后,王堯在車上就能看見車外拎著瓷器的家伙比比皆是,一個個都對著大巴車虎視眈眈。
不過此時大巴車上早已響起了喇叭聲,“本車車速30邁,如遇碎器,概不負責……”。
興許是知道這車是定點跑泥山縣的班車,應該對“碰瓷”早有準備,所以道路兩邊泥山縣的瓷器收藏愛好者們,倒是沒誰上來碰瓷大巴,只是一個個隨著大巴在那里緩緩移動,仿佛一伙準備圍獵的狼群。
待得大巴車一停,周圍的人便立刻蜂擁圍了過來,王堯還沒下車,只聽下面“噼里啪啦”的,已經“器碎”了好幾件,緊接著便傳來了在他前面下車的乘客與瓷器收藏愛好者們熱情洋溢的議價聲。
王堯腳步一落地,立刻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他身前是剛剛下車,只顧激情議價,渾然忘了走開的同車乘友,周圍擁擠著廣大的泥山縣瓷器收藏愛好者們,當真是人頭攢動,聲浪嘈雜。
同時更有七八件瓷器不約而同,從一個個叫人意想不到的角度,擦著他的身體往地上落去。
即便他早有準備,但事情發生的如此混亂、密集、突兀,還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特么的就算是仙人,面對這樣復雜的情形,恐怕也沒辦法顧得周全吧?
關鍵時刻還得說是王堯,他不僅及時關閉了“好人”,還施展了一個能在這里派上大用場的仙術。
那就是仙術“御土”?!坝痢边@個仙術可以控制任何土系物質,王堯以前通過它操控過地面,此刻卻是用它來吸引住身周所有的土系物品。
瓷器由瓷土燒制而成,本屬土性,所以這些瓷器一碰著王堯身體,便立刻停止了下落之勢,就像黏在了他的身體上一樣,王堯就那樣身上粘著七八件瓷瓶、瓷碟、瓷碗、瓷盆之類,緩步向前走去。
這下子,那些企圖讓王堯替自己“器碎”的瓷器收藏愛好者,一個個可都傻了眼,他們卻不知道王堯是仙人,這是仙術,只覺王堯的手段深不可測,妥妥的同黨啊,而且絕對是出身瓷都的此道高手!
畢竟就連他們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象,自己的瓷器仿佛長在了對方身上,這位眨眼間就變成了一支遍體生滿了花朵的仙人掌,大巴車門前隨著這位仙人掌款款而去,頓時空出來一大片。
“那個……誰知道落云山在什么地方?”王堯牢牢地粘著周身的瓷器,離開車站,走到了一處相對僻靜的所在,方才微笑著回頭,問向那幫仍然跟著自己的泥山縣瓷器收藏愛好者。
雖然意識到這位可能是瓷都來的前輩,但泥山縣的瓷器收藏愛好者們仍是硬著頭皮跟在王堯身后,沒辦法,自己的瓷器還完好地長在對方身上呢,“完器無價”,他們哪里舍得輕易放棄。
“額……是瓷都……?”一位愛好者越眾走向王堯,雙眼晶瑩閃亮地顫聲詢問。
他似乎意識到這位擁有先進“碰瓷”手段的前輩對自己恐怕意味著巨大的機遇,畢竟“瓷都”碰瓷業的發展速度極快,他們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見識到碰瓷業最新的技術成果。
“落云山在瓷都方向?”王堯愕然,根據信件上的提示,落云山是在瓷都與夢都交界處,應該往夢都方向去才是,往瓷都去豈不是南轅北轍了?
“落……落云山啊,出城向東走,在曲水縣那邊,與這里隔著好幾座山,可不近呢,你最好還是坐車過去?!蹦俏粣酆谜呒泵Ψe極地為王堯指路。
“這樣啊,我最好出城去看看再說,謝謝啦!”王堯點了點頭,潛運“御土”,周身瓷器緩緩轉動,一件件穩穩落在地上,竟疊成了整整齊齊地一摞,他沖那位愛好者道了聲謝,舉步向遠處走去。
“喂……”看著王堯并未有交流技藝心得的意思,那位愛好者心下一涼,舉步就打算追上去繼續設法挽留。
“小心……!”周圍的其他愛好者們突然驚叫出聲,卻原來王堯一走,那摞瓷器立刻搖搖擺擺,變得不穩起來,這位有意拜師的愛好者嚇得急忙跳開,生怕一不小心就替別人“器碎”了。
王堯一路又問了幾個行人,當他一再展露出“御土”仙術的神威后,遭遇的那些五花八門的泥山縣瓷器收藏愛好者才紛紛知道自己遇上了高人。
他們無不收起那急于“器碎價出”的念頭,耐心向這位疑似來自瓷都的前輩指點道路,有的也隱晦表達了希望前輩可以為泥山縣碰瓷業發展做些貢獻的意思,當然他們的要求最終無疑都全部落空了。
出了泥山縣,道路上漸漸冷清下來,瓷器收藏愛好者們也終于銷聲匿跡,此時太陽偏西,天光已經非常黯淡。
王堯走了一段進入山區,一位騎著摩托在山道上疾駛的山民突然“嘎吱”一聲,在他身邊急停了下來,王堯便又向他再次確認落云山的位置。
那位山民極是熱情,他手指著遠處一座高聳入云、覆蓋著白雪的山峰直到王堯真正確定了落云山的具體所在,方才放下手來。
“那里你一個人過去很危險的,經常有人在那邊失蹤,你要去玩,最好能夠組個團再過去?!鄙矫裉嵝训?。
“謝謝啦!”王堯點了點頭,離開主路向道邊的密林走去。心道這泥山縣的山民倒是淳樸得緊,完全沒有縣里瓷器愛好者們的奸猾。
“現在時間不早了,進山有危險,你要不先去我家住吧,我家經常有到落云山徒步的驢友借宿,你和他們組團一起進山最是安全!”那山民揚聲在王堯身后叫道。
聽那山民想得周到,王堯心下感動,心道這山民說得倒也是,這個時間自己既便找到了吞云洞,估計也沒仙人大晚上的在那里等著自己,倒不如歇一宿再去了。
“住一晚多少錢?”王堯停住腳扭頭問道。
“包吃包住,包接包送,臨走還送一套泥山瓷的珍品茶具,第一晚只要5800,以后減半?!蹦巧矫窕卮稹?
“多少?”王堯腳下一滑,他可是清楚人界酒店大致價格的,5800一晚,特么的泥山縣豪華酒店的總統套房也就這價了吧?就算第二晚減半,平均下來一天也得4千多,這山里的消費水平不低?。?
再往后?這窮山惡水的誰特么腦子壞了會住那么些天?就算一天2900也不便宜啊。
“我們這里是貧困山區,全都是窮人,窮得連鍋都揭不開的那種窮,需要大家扶危濟困啊,人界規定,我們可以在住宿費里加上一定數量的愛心扶貧費,這樣客人又玩了,又獻了愛心,你說有多好?”
“而且我們做給你吃得可是山里的野雞、野豬、野果、野菜,喝的是山里的山泉水,呼吸的是咱山里純凈的空氣,你住一晚,最起碼能延長一年的壽命,你想想,你多活一年只要3000塊,劃不劃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