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moshaocong兄弟的一波打賞。)
從秦國夫人府中告辭,一上午的折騰和酒桌上的討價還價讓王源覺得甚是乏累。回到府中,和阿蘿打了個照面便倒在牀上呼呼大睡。來京的主要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王源心中最大的石頭落了地,所以睡得安穩(wěn)。
王源這一覺直睡到傍晚時分才醒了過來,睜開眼睛時,見夕陽透過廊下長窗照射進(jìn)來,在屋內(nèi)的地面上投射下斑駁的金光。靜謐之中,阿蘿在窗前正托腮呆坐的身影落入眼簾。
王源起身的動作驚動了阿蘿,阿蘿忙站起身來回身道:“二郎,你醒啦。”
王源揉著有些酸脹的太陽穴啞聲道:“口有些乾渴,幫我沏杯茶水來喝。”
阿蘿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輕手輕腳倒了杯茶走到牀沿邊遞給王源,王源接了茶盅在手,無意間看見了阿蘿臉上的淚痕,心頭一震,詫異問道:“你怎麼哭了?”
阿蘿忙伸手將臉上尚未乾涸的淚痕擦掉,低聲道:“沒什麼,是迷了眼,並不是眼淚。”
王源皺眉將茶盅放在牀頭的小幾上,伸手拉著阿蘿的衣袖,讓她坐在身旁,低聲問道:“到底怎麼了?”
阿蘿低聲道:“沒事。”
王源道:“是我怠慢了你是麼?帶你來了京城,卻讓你呆在宅子裡,比之成都還嫌氣悶。那個……我是去辦事,沒法帶上你一起去……今日事情都解決了,明日我便帶你出去遊玩,你不要著急。”
阿蘿搖頭淡淡道:“我沒有著急,你不必管我。只管和那秦國夫人喝酒談事去,只管留我一人在家裡呆坐好了。”
王源拉起她的手道:“你是不是心裡不開心了,我承認(rèn)今日是去找了秦國夫人,但有些事沒有楊家的支持我是辦不成的。很多時候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我知道和秦國夫人之間的事情讓十二孃和你們心裡都不痛快,但目前我不能失去楊家的支持,否則我將舉步維艱。你也要理解我。”
阿蘿嘆了口氣道:“我明白你說的話,我也並不是拈酸吃醋,只是覺得心裡氣悶難受。你和那國夫人的事情在認(rèn)識我之前就有了,我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十二孃她們都忍受了,我有什麼不能忍受的?你們大唐男子三妻四妾實屬平常,我既跟著你便從沒有過這方面的想法。我只是覺得你沒把我的事放在心上,所以有些傷心罷了。”
王源道:“什麼事我沒放在心上?”
阿蘿道:“我阿兄呢?你不是說帶我阿兄來見我麼?怎地毫無消息?你知道我多擔(dān)心他,多想念他麼?”
王源恍然大悟,原來阿蘿是爲(wèi)了這件事而責(zé)怪自己,確實自己路上許諾來了之後立刻讓他們兄妹團(tuán)聚的,難怪阿蘿不開心。
王源攬住阿蘿的腰肢笑道:“卻是爲(wèi)了這件事,你可錯怪我了。你阿兄的消息我已經(jīng)打探清楚了,只是午間喝了些酒回來昏昏欲睡沒來得及告訴你罷了。”
阿蘿喜道:“真的麼?阿兄在何處?帶我去見他啊。或者請他來家裡啊。”
王源呵呵笑道:“今日見不著了,不過明日上午或許我們能見到他。你阿兄在大明宮裡。”
阿蘿楞道:“阿兄怎地住在宮裡?難道不是住在京城中我爲(wèi)我南詔國國主專門闢出的館驛中麼?”
王源嘆了口氣道:“我也是聽了楊國忠今日所言才知道他住在宮裡,不但住在大明宮裡,而且是住在當(dāng)今太子在宮中的居處西少陽院中。你阿兄來京謝恩之後,據(jù)說和當(dāng)今太子一見如故,被太子請到他的少陽院中歡聚。這一住便是快一個月了。看來是有些
樂不思蜀了。”
阿蘿驚訝道:“大唐太子麼?在弄棟城分手之際,你不是告誡阿兄來到京城後不要和任何人過從甚密麼?阿兄怎麼和太子搞到一起了。”
王源皺眉道:“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禮節(jié)性的交往無可厚非,但住進(jìn)太子少陽院中近一個月,這便有些過了。作爲(wèi)一個屬國的國主,這種行爲(wèi)是不恰當(dāng)?shù)模@不是給自己拉仇恨麼?不過你也不要擔(dān)心,你阿兄也許是心不由己不想得罪太子。太子若是故意示好,他不迴應(yīng)的話也很不好。總之,我回京的消息今日之後朝廷上下都該知曉了,我相信明日太子一定會宣我覲見。你阿兄得到消息也一定會來找我們的。”
阿蘿道:“你難道不能主動求見太子麼?”
王源搖頭道:“我不可能去主動見太子,我的身份不允許我那麼做,除非是太子召見。你放心,我不去見他,他也會找我,他好不容易等到我回京,怎會放過這個再一次拉攏我的機(jī)會。”
王源的後一句話阿蘿並沒有理解,因爲(wèi)她並不知道王源和太子之間以前的那些事情。不過從話音之中,阿蘿也體會到了些什麼。二郎和這太子之間一定是有著什麼瓜葛和故事。阿蘿很聰明,他絕不會強(qiáng)行要求二郎去做自己要他去做的事情,因爲(wèi)在她看來,王源在行事謀略上顯然要高出自己許多,她不會當(dāng)那個礙手礙腳多嘴多舌的枕邊人。
“我聽你的,這事兒你放在心上就好,是我錯怪你了。”阿蘿將頭靠在王源的肩頭低聲道。
王源摟過她來親熱安慰一番,這才穿衣起牀。從得知王源回到京城時開始,前來拜訪的官員以及一些意圖投機(jī)的文士們便絡(luò)繹不絕的前來,但因王節(jié)度使醉酒酣睡,全部被擋在門外。此刻雖然傍晚,依舊有人堅持不懈,王源也不能全部拒而不見,於是去前廳見那些來訪之人,與他們虛與委蛇一番。
次日清晨,是個秋高氣爽的大好天氣。吃了早飯後,王源帶著阿蘿帶著幾名隨從便裝出行,王源要帶阿蘿去見識見識京城的氣象。從東城一路逛向西城,阿蘿對於東城的豪門大戶高大宮殿沒什麼興趣,和在南詔一樣,這個親民的公主對於西城的普通院落和普通百姓反倒更有興趣。當(dāng)聽說王源便是出生於西城的永安坊時,阿蘿立刻要求去永安坊逛一逛。
王源拗不過她只得無奈的答應(yīng),而且永安坊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回來了,也確實想回來瞧瞧,回憶一下當(dāng)初居住的地方。雖然這裡給自己帶來的都是些不好的回憶,自己對這裡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情,但畢竟自己從此處起步,在這裡認(rèn)識了黃三兄妹經(jīng)歷了上元夜的那件事情,認(rèn)識了十二孃,乃至一路坎坷纔有了今日的局面。
進(jìn)入永安坊熟悉的南坊門,王源特意撫摸了幾下厚厚的坊門,自己曾經(jīng)便和黃三使出吃奶的勁頭將這些厚厚的坊門無數(shù)次的打開關(guān)閉。當(dāng)時覺得人生無望,此刻卻覺得那是一種美好的回憶。
沿著坊間街道往裡走,王源低聲和身邊依偎而行的阿蘿指點(diǎn)著周圍的店鋪和房舍一一介紹給阿蘿聽。在通向自己曾經(jīng)居住的小院的岔路旁,王源看到了一名身著坊丁號衣的年輕人靠在路旁的樹幹上。那青年面色枯黃,神情落寞,眼中滿是不得意的迷茫。
王源停住了腳步,他似乎從眼前這個青年坊丁的身上看到了當(dāng)初自己的影子。自己曾經(jīng)也和這青年坊丁一樣覺得前途渺茫人生百無聊賴。
“阿蘿,當(dāng)初我便和那人一樣,穿著那樣的號衣,每日在坊中巡查。你能相信麼?”王源輕聲道。
阿蘿笑道:“當(dāng)真難以想象,我實在很難想象你
穿著這樣的號衣站在這街坊中當(dāng)坊丁的樣子。二郎你當(dāng)真非池中之物,出身如此貧寒,卻能達(dá)到今日的成就,我以你爲(wèi)驕傲。”
王源笑道:“你不會因此看不起我麼?”
阿蘿睜著大眼睛奇怪道:“爲(wèi)什麼要看不起你?你們大唐不是有句話叫做‘英雄莫問出處’麼?我們南詔國也有句話叫做‘雞窩裡也能飛出金孔雀’便是這個意思呢。”
王源微笑道:“可是我大唐很多人以出身高低看人,出身貧賤者爲(wèi)人所不齒。像我這樣的人可謂機(jī)緣巧合鳳毛麟角,但即便我如今是節(jié)度使了,也還是有人看不起我的出身呢。”
阿蘿笑道:“讓他們看不起去,誰在乎呢?”
王源點(diǎn)頭道:“說的很是。我去和那青年說幾句話。”
阿蘿笑道:“說什麼呢?”
王源不答,緩緩走到那滿眼迷茫的青年坊丁面前,咳嗽一聲。那青年坊丁正在發(fā)呆,猛然間發(fā)現(xiàn)面前一男一女站在身前,男的面容英俊氣質(zhì)威嚴(yán),女的貌美如花嬌美可愛,宛若一對璧人。一時間覺得自慚形穢,忙站直身子結(jié)結(jié)巴巴的開口。
“二位……二位有什麼要幫忙的麼?是否……是否需要問路?”
王源微笑搖頭道:“你是本坊坊丁麼?”
青年坊丁忙道:“是。”
王源道:“乾的時間不長吧。”
那青年坊丁點(diǎn)頭道:“剛剛做了三個月。”
王源笑道:“坊丁這差事如何?”
那青年愣了愣遲疑道:“挺……挺好的。這差事是求了人才有的呢。這差事挺好的。”
王源一笑道:“莫騙我了,坊丁這差事有什麼好的?起早貪黑,受人訓(xùn)斥,收入又少,又沒什麼前途。”
那青年皺眉道:“這位公子是否需要小人幫忙,沒有的話便不要耽擱小人的差事了。”
王源笑道:“我說到你的心裡了是麼?你也覺得這差事沒什麼前途,枯燥乏味之極。你對你的未來一片迷茫是麼?”
那青年叫道:“你這位公子怎麼回事?害我丟差事麼?這差事挺好的。你莫來跟我閒聊,教坊正瞧見,我可就完了。”
王源道:“完了就完了,當(dāng)坊丁有什麼好?你想不想有個很好的前途?我可以幫你。”
那青年擡腳就走,口中嘟囔道:“這是做什麼?我又沒招惹你,幹什麼要害我丟了差事?你不走,我走成了吧?”
說話間,那青年迅速走遠(yuǎn),消失在來往人羣之中。王源呆呆的站在原地嘆了口氣。
阿蘿微笑道:“你很失望是麼?”
王源道:“你怎知我失望?”
阿蘿道:“你想幫他,是因爲(wèi)看到以前自己的影子。但這人卻不是你。你將他嚇走了。”
王源搖頭苦笑道:“怎麼會這樣?”
阿蘿輕聲道:“不奇怪,你之所以能從坊丁到節(jié)度使,那是你不僅不甘於現(xiàn)狀而且敢於去抓住機(jī)會。而這個人雖然也不甘於現(xiàn)狀,但他缺少了奮鬥的勇氣。很多人就是這麼渾渾噩噩的自怨自艾的終老致死的,他們的身上缺少的便是這種不顧一切的勇氣。這便是之所以二郎成爲(wèi)今日二郎,他們依舊是他們的原因。”
王源側(cè)目怔怔看著阿蘿,阿蘿一雙明媚的雙眼清澈無比,嫣然一笑道:“看著我作甚?我說錯了麼?快帶我去看看你住過的院子吧。”
王源一笑道:“你沒說錯,你是個有智慧的女子。你懂我。”
阿蘿咯咯一笑,甩開王源的手往岔道上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