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趕到清蓮院,入目竟是滿院佩劍侍衛(wèi),個個面目緊張,而衛(wèi)昭華正手執(zhí)長劍直指花無顏咽喉。花無顏面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輕蔑地斜睨著劍尖。
“王爺!”我奔到衛(wèi)昭華身側(cè),瞧著他赤紅的雙目,心中浮起不祥的預感,忙回身問一旁手足無措的陳簡:“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小世子一出孃胎便斷了氣。”陳簡顫顫巍巍地輕聲道。
“住口!”衛(wèi)昭華聲音嘶啞,手握長劍猛地向前一送,眼見就要劃過花無顏的脖頸。
花無顏淺笑著矮身向後一掠,輕巧躲過銳利的劍鋒。我長舒一口氣,當下不再猶豫,右手抖出鳳淵綾,側(cè)身一彈,纏住衛(wèi)昭華手中銀劍,急急道:“王爺手下留情。”
衛(wèi)昭華後錯一步,大力抽劍,鳳淵綾卻紋絲未動,依舊緊緊裹著劍身,衛(wèi)昭華瞪著我怒吼:“你若是再攔我,便不是我妻!”
“王爺,您總該弄清真相再休妻殺人也不遲。”
“真相?”衛(wèi)昭華轉(zhuǎn)過頭去看花無顏,眼中怒火熊熊燃燒,“你去問他。”
“就算是我下手,又怎樣?”花無顏無所謂地挑眉道。
“怎樣?”衛(wèi)昭華冷哼,“我要你爲我兒償命!”
衛(wèi)昭華一個回身抽出侍衛(wèi)身上的佩劍,一記凌厲殺招衝著花無顏要害直刺而去。
“等等!”我凌空躍起,一腳踢在衛(wèi)昭華腕上,長劍“當”地一聲落地。
“我以人頭擔保,花無顏決計不會殺死世子!”
“人頭擔保?你是想替他去死麼,嗯?”衛(wèi)昭華一步步逼近我,猛地擡手掐住我的脖子,霎時我便喘不過氣來。
“放開她。”花無顏出手如電,扣住衛(wèi)昭華脈門,淡然道。
“月塵!你好,你真好!”衛(wèi)昭華一雙眸子幾乎要滴出血來般,他大力一甩,我站立不穩(wěn),直向後退了一丈多丈,才略略站住。
“咳咳,無顏,咳,你放開王爺。”我撫著脖子,喘著粗氣對花無顏道。
“對不住了,現(xiàn)在還不能放,他可是我的王牌護身符啊。”花無顏笑得雲(yún)淡風輕,擡起腳尖一挑,地上的長劍便到了他手中。花無顏將劍一橫,抵在衛(wèi)昭華脖頸上,對一衆(zhòng)侍衛(wèi)悠悠道:“讓開。”
“無顏,”我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走到花無顏身側(cè):“我代替王爺做你的護身符。”
“你?”他忽然笑起來,“瑞王爺此時恐怕更願意你死。”
我側(cè)頭看著衛(wèi)昭華:“王爺,爲妻替你可好?”
衛(wèi)昭華側(cè)目看向一旁,不言語。
我又望望花無顏,瞅準了時機,擡手一記手刀劈到他握劍的腕上,我反手接劍,隨即一個回身將衛(wèi)昭華推了開去,自己靠在花無顏身側(cè)。
花無顏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似乎沒想到我會來真的。
“走!”我將長劍按在花無顏手中,一推他,左手揮出鳳淵綾擋在他身前,“我月塵曾欠你許多,今次就算兩清了。”
花無顏深深望了我一眼,當下不再多言,轉(zhuǎn)身掠上屋頂。
滿院侍衛(wèi)呼啦一下圍上來,我掃視周圍,涼涼道:“誰要拿他,就先過了我這關(guān)。”
侍衛(wèi)們聞言都下意識地去看衛(wèi)昭華,他立在人羣中,離得我頗遠,我瞧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聽得他漠然道:“下令全城戒嚴,捉拿人犯。”
我放下挽著鳳淵綾的手臂,看著衛(wèi)昭華略顯寂寥地身影,心頭略略覺得酸澀。
院子裡烏壓壓的一片人霎時間走得就只剩下我與衛(wèi)昭華、陳簡三人,陳簡立在我與衛(wèi)昭華中間尷尬地搓著手,不知該如何是好。
“王爺,凡事都講求證據(jù),不知世子的遺體,可否讓月塵瞧瞧。”
“你沒資格。”衛(wèi)昭華看著我咬牙道。
“花無顏說話一向亦真亦假,以他的性子,王爺說他是兇手,他在此時是斷不會否認的。”我負手踱到衛(wèi)昭華面前,“就算花無顏心腸再歹毒,他也不至會對一個嬰兒下手,何況,他沒有出手的理由。”
衛(wèi)昭華默然,定定看著我,眼中是散不去的大霧瀰漫。
“趙夫人早產(chǎn),本就於母子大有損傷,世子早夭,極爲可能是先天不足所引發(fā)。”
言罷,我擡眸看向衛(wèi)昭華,他盯著我半晌,才冷聲道:“從今日起,你便搬至櫻園,沒我的命令,不許踏出半步!”
我愕然地立在原地,看著衛(wèi)昭華面無表情地繞過我徑直進了屋去。
“王妃,請您理解王爺。”陳簡垂首恭聲道。
我沉吟片刻,問:“方纔,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花公子到趙夫人房裡後,就請我們都離開,只留下他與一名醫(yī)官和一位穩(wěn)婆在房中。”
我點點頭,確實是花無顏的作風。
“我們在房外候了片刻,便聽見屋裡的慘叫聲,王爺衝進去時,就看見花公子手上滿是鮮血,穩(wěn)婆手中抱著已去了的小世子。”
“當時房中可有異常?”
“只是有股奇異的香氣,再無其他。”
“王爺因何斷定是花公子下的手?”
“穩(wěn)婆和醫(yī)官都說聽見了小世子微弱地哭聲,但花公子卻說沒有。而且……”陳簡猶豫著,“當時是由花公子爲趙夫人接生的。”
“他?”我驚訝地幾乎要喊出來,他一個男人,怎能……真是讓人汗顏。“穩(wěn)婆爲何不攔著?”按按發(fā)脹的太陽穴,我蹙眉問道。
“穩(wěn)婆說花公子當時告訴他們,只有他親手接生才能保證趙夫人母子平安。”
聞言我忍不住輕笑出聲,陳簡疑惑地看著我,我擺擺手道:“你好生照顧王爺,別出什麼差池。”
“是,陳簡明白。”
我回望了眼院裡那棵粗壯的榕樹,無奈地笑笑,轉(zhuǎn)身出了清蓮院。既然瑞王爺發(fā)話將我發(fā)配到冷宮反省,那麼我怎麼著也得把戲做足了纔好。
話說這櫻園當真不是一般的破,除去沒漏風漏雨,就同貧民窟別無二致。
展顏展翠抱著些細軟,蹙眉看著佈滿灰塵的地面,埋怨道:“王爺這是怎的了,怎能如此待王妃?”
我手裡拿了塊破布,擦拭著木桌道:“別怪王爺,本就是我犯了錯。”
“王妃哪裡做錯了?不過是講了實話而已。”展翠氣哼哼地將手中被褥放在展顏手中,趕忙走上前來接過我手裡的抹布。
“丫頭,這話在我跟前說說便罷了,出了門去可不能同別人亂講。”我-操了手立在一旁,心裡略略有了個打算。
“是,展翠明白。”她小嘴一癟,道:“奴婢就是看不得王妃受這般委屈。”
“不過是換個院子住,算得上是什麼委屈?”我撣撣身後木凳上的土,一屁股坐上去,“比起我前些年的生活,這已可算是神仙般的日子了。”
我說的是實話,遙記得我那前兩世,一世爲妓,一世爲後,皆是倒黴命。爲妓那世,一日不捱打便是要感天謝地了,更不必說尊嚴問題,壓根就不存在尊嚴之說。至於爲後,就是更恍如一場笑話般,一個住在冷宮的皇后,日日受盡旁人白眼。被自己珍愛的夫君毒瞎了雙眼,挑斷了手腳筋,最終自盡在他再立新後的大殿之上,以血的代價換回那可憐如草芥般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