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提親(萬更求首訂)
裴瑾在去福善堂的路上,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盧少棠這家伙突然造訪裴府,究竟在搞什么鬼?!她可不認為,這是純粹的禮貌拜訪。畢竟,鎮北侯府與裴府根本毫無瓜葛。可逼問了侍書侍畫這兩個丫頭好幾次,她們都是一臉的茫然,絲毫不像是在做戲,她也只能暫時作罷。
“小姐,您別生氣了…奴婢真的是毫不知情有所隱瞞…”侍書很少見到裴瑾這副生人勿近的表情,頓時心里忐忑不安。
一旦小姐將她們給送回去,怕是她們倆就再也沒有什么價值了。
裴瑾輕嘆一聲,道:“既來之則安之,先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剛來到福善堂外,就聽見幾個丫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著,談話的內容自然都是圍繞那位京城里來的貴人的。
“這位鎮北侯府的公子看起來溫文儒雅,周身的做派氣度絲毫不輸給上回來的太子爺呢…”
“不愧是京城的名門望族之后,不僅長得一表人才,對誰都彬彬有禮…剛才我不過是幫他引路,他還沖我笑了呢…”一個梳著元寶髻穿著緋紅色裳子的鵝蛋臉丫鬟紅著臉說道。
“瞧如意姐姐笑得那輕浮樣兒,該不會是覺得這位公子爺看上你了吧?”另一個綠色衫子手里拿著掃把的丫鬟卻笑著打趣道。
叫如意的姑娘嬌嗔一聲,呸了一聲,道:“瞎說什么呢…”
“如意姐姐害羞了呢…”幾個年紀稍小的丫頭見她這副模樣,更是笑不可支。
如意雙手叉腰,做出很兇狠的模樣,對那些個丫頭訓斥道:“我看你們一個個年紀都不小了,敢情是思春了吧?!要不要我去老夫人那里提一提,讓你們早些嫁出去啊?!”
那些丫鬟聽如意這么一說,都止住了笑聲,變得老實起來。“哎呀,如意姐姐,我們不過跟你開個玩笑罷了,怎的就認真起來了?”
說著,那些丫頭都一副諂媚的模樣圍了上去,道歉的道歉,說好話的說好話,生怕真的得罪了這個老夫人跟前的紅人。
裴瑾就是選在這個時候,帶了侍書侍畫兩個丫頭走了進去。見裴瑾帶著兩個丫頭過來,那些丫頭們這才住了嘴,慌忙的分開。“請三小姐安…”
“三小姐安好…”如意反應慢了一步,但也不敢怠慢,忙著上前蹲了蹲身子。
裴瑾對她們的閑聊并不感興趣,故而裝作沒聽見的模樣,說道:“如意姐姐請起。還要麻煩姐姐進去通報一聲,就說瑾兒來給祖母請安了。”
如意剛才鬧了個大紅臉,心情格外的緊張,生怕裴瑾去老夫人那里告狀。可一見她這態度,跟往常沒什么變化,心里又踏實下來。“三小姐稍候,奴婢這就進去稟報。”
裴瑾笑著頷首,不再吭聲。
屋子里,老夫人由幾個媳婦孫女陪著說著話,聽見如意的稟報,微微有些愣神。想起前些日子的不愉快,老夫人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就說我還沒起,讓她在外頭候著吧!”
下首的幾個女人心知肚明:這是老夫人在給三小姐下馬威呢。
一向不怎么喜歡管閑事的彭氏倒是意外的開了口,道:“老夫人,這怕不太妥當吧。若是往日也就罷了,可今日府上來了貴客,若是叫客人瞧見,怕是有損老夫人您的美名啊…”
她這一開口,尤氏和馬氏不由得將目光都移到了她的身上。
尤氏是個喜形于色的女人,雖然當家這么多年,卻連掩飾情緒都做的不到位。“喲,二弟妹今兒個怎么做起了活菩薩了?不會是想討好了瑾丫頭,好成全嬌丫頭跟李家大郎的親事吧?”
尤氏話音剛落,屋子里的人紛紛又將注意力放到了彭氏的身上。彭氏面上雖然帶著笑,但心里早已將這個多嘴的大嫂給恨了個透。“大嫂瞎說什么呢?什么親事?嬌兒年紀尚小,可還未到議親的時候呢。大嫂這么一頓胡說,今后要嬌兒如何做人?”
“是啊…嬌兒尚未及笄,就想著嫁人,外人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會傳成什么樣子呢。”馬氏近來心情一直不順,故而也一改往日的溫順恭敬,陰陽怪氣兒的接了話。
“原來三弟妹也是個口齒伶俐的,平日里倒是掩藏的緊。”比起與尤氏的虛以委蛇,彭氏對馬氏的態度卻又截然不同。
雖然同樣是官夫人,可到底二老爺與大老爺才是同胞的親手足。她就算心里對尤氏再怨恨,也不能當著老夫人的面給她難堪。
可三老爺就不同了,他不過是個姨娘生的賤種,即便如今官升三級,成為了正六品的知縣,可嫡庶尊卑擺在那里。故而馬氏在她眼里,始終還是低人一等。加上她又是做嫂子的,自然不容馬氏這個弟妹壓過自己一頭去的。
馬氏咬了咬牙,眼睛里都要噴出火來。不過礙于在老夫人的面前,不得不隱忍著陪笑道:“二嫂何必生氣…我不過是順著大嫂的意思說下去而已嘛…”
尤氏臉色僵了僵,恨恨的瞪了馬氏一眼,道:“我與二弟妹說笑,關你什么事?這里,也有你開口的份兒?”
馬氏面色很是難看,手里的帕子也扭成了一團。
裴襄見自己的母親受了欺負,又仗著老夫人的寵愛,便忍不住嗆聲道:“大伯母這話什么意思?難道說就只有您跟二伯母是祖母的媳婦,我母親就不是么?您這不是故意抹黑祖母,說祖母苛待庶出的兒子媳婦么?”
“你…我們長輩說話,你個小丫頭插什么嘴?!”尤氏威風慣了,又掌著內院大大小小的事務,哪里受得了小輩的質問,臉上頓時也拉了下來。
“襄兒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大伯母何必這般欺凌弱小…”裴襄口沒遮攔的繼續頂嘴道。
裴瑾站在門外,聽見屋子的動靜,嘴角不由得泛起冷笑。
裴襄這丫頭真是夠蠢的!在喜歡掌控一切的祖母面前也敢如此放肆,不是腦子進水了嗎?尤氏再有不是,那也不是她一個小輩能來指責的。她這般沒大沒小,喧賓奪主的一頓排頭,置老夫人的顏面于何地?
果然,片刻之后,屋子里便響起了老夫人威嚴的呵斥聲。“你們都給我閉嘴!反了天了,是不是?你們眼里可還有我這個老婆子的存在?!”
裴襄不甘心的還想狡辯幾句,幸好馬氏反應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又用眼神警告了多遍,這才打消了她的念頭。
老夫人狠狠地掃了這個三媳婦一眼,心底更加厭惡不已。“馬氏,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今日起,襄丫頭就留在屋子里閉門思過,抄寫孝經一百遍。什么時候抄完了,什么時候才能出院子,聽清楚了嗎?”
馬氏咬了咬牙,悶悶的應道:“是,媳婦謹遵老夫人教誨。”
裴襄驚愕的張著嘴,沒想到一向疼愛她的祖母居然禁了她的足,直挺挺的坐在椅子里,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若不是馬氏一再的警告她,她肯定會沖上前去大吵大鬧。
尤氏正幸災樂禍著,卻不曾想老夫人又將話頭扯到了她的身上。“老大媳婦你也是的,那些不著邊際的話,也是你一個長輩該說的?”
“都是媳婦一時口快,說錯了話,二弟妹,你可別往心里去,啊?”半真半假的給彭氏道了個歉,尤氏臉上卻依舊一副不承認自己錯了的表情,叫彭氏瞧了更加的憤憤。
不過,彭氏是什么人,在老夫人面前自然也是擅于扮演賢德的媳婦的。“大嫂快莫這么說了,這不是折煞了我么…”
“好了…既然都認了錯了,這事兒就先揭過去不提了…”老夫人揉了揉隱隱泛痛的額角,精力大不如前。
門外,主仆三人并沒有因為長時間的等候而顯得焦躁,反倒是愜意的站在回廊里,仿佛不曾聽到里面的動靜。
“老夫人真夠仁慈的,七小姐這般以下犯上居然才禁個足…嘖嘖嘖…難怪裴府的后院如此的亂…”侍書無聊的站在裴瑾的身后,小聲的嘀咕著。
裴瑾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似乎也覺得這個懲罰顯得十分幼稚可笑。若是這也算懲罰的話,那天底下哪兒來那么多作奸犯科之人?不過,這懲罰對裴襄來說,或許也算是一種折磨吧。依著裴襄那倔脾氣,讓她老老實實地呆一會兒都如坐針氈,更別提是抄寫文章了。
“想必大房跟三房的梁子結的更深了吧?”侍畫也偶爾插話道。
裴瑾倒是覺得無所謂,只要她們不觸碰她的底線,她還是可以對她們視而不見的。
就在這時候,屋子里又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如意…去把三小姐叫進來吧…”
總算是想起我了么?裴瑾自嘲得笑了笑,靜靜地等待著。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過后,如意便掀開湘妃竹簾走了出來。朝著裴瑾恭敬地行了個禮,她才起身道:“老夫人有請,三小姐請進吧。”
裴瑾朝著她微微頷首,收起慵懶的姿態抬腿邁了進去。一一的向長輩問安過后,裴瑾這才坐回屬于她的專座——最下手的一把木椅上。
“襄丫頭、嬌丫頭,你們還愣著做什么…還不給你們三姐姐請安?”老夫人竟是一反常態,沉著聲教導起這兩個最小的孫女規矩來了。
裴襄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裴嬌皆是一驚,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老夫人。“祖母…”
“沒聽見你祖母的話么?還不上前給你三姐姐請安!”彭氏反應倒是蠻快的,推了推還在發愣的女兒,催促道。
馬氏卻一臉木然,顯得十分不屑。
裴襄驕氣十足的撇開頭,故意裝作沒聽見。
要不是因為這個三姐姐,她也不會被祖母禁足。想到這里,她對裴瑾這個姐姐更是不想加以理睬。
彭氏一再的示意,裴嬌這才勉勉強強的站起身來,敷衍的朝著裴瑾福了福身。“給三姐姐請安,三姐姐安好。”
“六妹妹客氣了…”裴瑾欠了欠身,算是回了禮了。
老夫人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也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可是裴襄遲遲沒有動作,她的耐心就用光了。“襄丫頭,看來對你的處罰還不夠,是么?居然連我的話,都敢當做耳旁風了!”
裴襄不過是個小丫頭,心態儼然還是一個孩子,被老夫人這么一頓呵斥,頓時委屈的紅了眼眶。“祖母…您不疼襄兒了,是么?”
老夫人見她不但不肯認錯,還強詞奪理起來,臉色更陰沉的厲害。“真是愈發沒規矩了…”
馬氏見事情不妙,忙拉著女兒上前賠罪,道:“老夫人息怒…襄兒還年幼,一時口直心快,您千萬別忘心里去…以后媳婦會慢慢的教她的…”
老夫人冷哼一聲,顯然對她的這套說辭很是不滿。“她還小嗎?婉丫頭在她這么大的時候,可什么都不用我這個祖母操心了!”
馬氏心里一梗,再多的求情的話語也說不出來了。
裴婉裴婉又是裴婉!以前她還在府里的時候,就已經占去了老夫人所有的寵愛,這還不夠嗎?如今她都已經嫁出去了,是別人家的媳婦了,老夫人心里還一直念著她,這叫她心里如何能接受?!
裴襄死死地咬著牙關,眼眸里盡是憤憤不平。
七小姐裴襄心有不甘,六小姐裴嬌心里也不會好受到哪里去。都是嫡女出身,裴婉是萬千寵愛,她卻一直是被忽視的對象。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
裴瑾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里,不由得覺得暗暗好笑。果然是小孩子心性,爭這些有意思么?!
就在此時,門口的竹簾又動了動,一個看著有些臉生的嬤嬤走了進來,恭敬地在老夫人前稟報道:“老夫人…三老爺帶著盧家公子來給您請安了…”
老夫人精神一振,忙急急地答道:“那還不快請?”
鎮北侯府,那可是如今朝廷的中流砥柱。盧氏一族的聲望,絲毫不比皇后的娘家端木一族遜色。而且,鎮北侯府頗得今上的信任,手里掌握著大周數十萬大軍,比文官出身的端木一族更有實力。
提到這鎮北侯府的公子,屋子里的人大都沒什么印象。畢竟裴家祖祖輩輩一直生活在蒲州,對京城的名門望族的了解并不多。
“盧家,莫非是鎮北侯府那個盧家么?只是不知道,這次來的是哪一位公子?”馬氏一聽這個稱呼,頓時猶如打了雞血般的來了精神。
老夫人嫌惡的瞥了她一眼,道:“一會子,你們說話可注意著點兒。可別犯了混,得罪了貴人。”
馬氏面色漲的通紅,老夫人這話分明就是沖著她來的。
裴瑾忽然覺得這個女人還真是可憐。比起她那個早死的娘親,馬氏似乎更不受待見,當真是府里最不得寵的一個主子了。不僅是老夫人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據說她那便宜爹近來也不怎么去她的屋子了,反而一直歇在一個姨娘那里。在她們看來,女人所有的榮寵都是自己的男人帶來的。一旦失去了男人的寵愛,女人就像失去了水分的花朵一樣,很快便會枯萎了。
瞧馬氏放佛一下子老了十歲的樣子,想必近來頗受冷落和打擊吧?
門簾子再一次被掀起,繼而兩個人影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孩兒給母親請安。”
“少棠見過裴老夫人。”
這一老一少,一個沉穩中帶著一絲不茍,一個謙遜里透著溫文爾雅,先后給正襟危坐的老夫人行禮問安。
老夫人當著貴客的面,自然不會甩臉色給三老爺看。忙讓身邊的丫頭在距離她最近的地方,加了兩個座位,道:“快快請起,莫要折煞了我這老婆子咯…吉祥,上茶!”
不一會兒,一個娉娉婷婷的身影便端著茶盤走了進來,恭敬地給兩位爺們兒奉了茶。離開時,她還不忘羞澀的脧了盧公子一眼,將女兒家的嬌態展現的淋漓盡致。
裴瑾淺淺的勾起唇角,盧少棠這副皮囊還真是不錯呢。瞧這屋子里的那些丫頭們,個個兒都泛起了桃花眼,做事也漫不經心起來。
盧少棠大方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便將茶盞放在了一旁的方桌上。“少棠冒昧前來拜訪,沒擾了老夫人的清靜吧?”
“盧四公子客氣了…公子大駕光臨,裴府蓬蓽生輝…”老夫人一張老臉如花綻放,令裴瑾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兩人客套了一番,老夫人便又介紹了屋子里的其他人,裴瑾雖然老大不樂意,卻也不得不起身盈盈一福。“見過盧四公子。”
“三小姐有禮。”盧少棠拱手的那一刻,卻沖著裴瑾眨了眨眼。
裴瑾不知道為何,忽然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將頭撇了開去,假裝不認識這個家伙。盧少棠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態度,倒也沒生氣,徑直回到了座位上。
“盧四公子不遠千里而來,是出游呢還是公干?”老夫人對這個溫潤的公子爺似乎頗感興趣,不時地與他說上幾句話。
盧少棠也爽快,張口答道:“算是公干吧…不過,少棠對江南的美景也是向往已久,此次出來也算是一飽眼福了…”
說著,他還不忘往裴瑾的方向投上一瞥,讓裴瑾更加覺得不自在。
盧少棠與老夫人說話的時候,屋子里的其他人也心思活泛了起來。
彭氏是最為機敏的一個,她算是瞧出來了,老太太這姿態,怕是相中了這位盧家公子,想要與鎮北侯府攀上交情呢。老太太的心思,她還是或多或少了解一些的。裴家可不想僅僅立足于蒲州,而是有更長遠的打算!裴家在京城的根基尚淺,原本只能一步一步穩扎穩打的來作打算。可是裴婉卻好運的被太子爺瞧上,一躍成為了太子側妃。雖說只是個側妃,但總算是去了京城了,不是么?若是裴家再有幾個女兒嫁入京城,成為裴婉這個太子側妃的后盾,興許日后能越過太子妃,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也說不定吶。
這算計倒是一頂一的好,只是不知道誰有這個幸,被老夫人瞧上送去與鎮北侯府結親呢?
如今裴府未嫁的適婚女子,似乎只有裴瑾一個。想到這里,二夫人彭氏的眼神不由得轉移到了那個低垂著眼簾的裴瑾身上。
與彭氏的想法相差無幾,大夫人尤氏和三夫人馬氏似乎也察覺了事情的不同尋常。尤氏倒還好,大房的沒有待嫁的女兒,但馬氏不一樣,她可還有一個寶貝女兒呢。
裴襄裴嬌亦是臉色嫣紅一片,時不時害羞的瞅盧少棠兩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兩個年紀尚小的小姐,八成是看上這位鎮北侯府的公子爺了。
果然夠招蜂引蝶的!
裴瑾微微揚眉,看著他那溫文爾雅的笑容,忽然覺得心里頭隱隱有些不快。說不出來是種什么滋味,總之她覺得他臉上的笑容愈發的刺眼了。
“其實…這次少棠登門拜訪,亦是受人所托。”熟悉了一番之后,盧少棠似乎才想起正事來,朝著老夫人微微欠了欠身。
老夫人狐疑的抬眸,吶吶的問道:“哦?不知道盧公子受何人所托?到裴府來有何貴干?”
盧少棠是個爽快人,很快便道明了來意。“其實。在下是受碩王殿下所托,上門來…提親的。”
一句提親,頓時讓屋子里的人全都利落的閉了嘴,幾乎只剩下呼吸聲。就連見過不少世面,一向穩如泰山的老夫人,也不由得驚愕的瞪大了雙眼。裴府今年真是走了運了嗎?怎么接二連三的有貴人上門提親,先是至高無上的皇太子殿下,接著又是身份顯赫手握重兵的碩王爺!
她的心臟似乎有些負荷不了。
輕輕地撫了撫心口,老夫人才緩過勁兒來,再一次確認道:“碩王殿下?公子說的可是今上的皇四子?”
“千真萬確!”盧少棠眼睛彎成一定的弧度,鏗鏘有力的答道。
原本裴瑾在聽他說起提親二字的時候,心不由得一緊,低垂的眼眸也忍不住輕輕地掀起,不由自主的粘在了他的臉上。在那一刻,她察覺到自己的心跳不知怎的就加速了。可是當碩王二字從他嘴里說出來的時候,她那撲撲直跳的心瞬間猶如被冰水淋過,徹底的涼了個透。
“只是不知道…碩王殿下要求娶的是…”老夫人努力的平復了下來,才將心底的疑問問出口。
幾乎是所有的人,都將視線集中在了盧少棠的身上。有些人神情緊張,還有些人似乎是松了口氣。
盧少棠的視線淡淡的從裴瑾的身上掃過,不急不緩的說道:“碩王殿下求娶的,乃是裴府的三小姐。”
一道道或嫉妒或懷疑的目光打在裴瑾的身上,讓原本淡然的她也有些吃不消了。更何況,她心里還滿滿的被盧少棠剛才的一番話占據著,根本無法思考。
這是頭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只能任由著那個人牽引著走。
老夫人不禁蹙起了眉頭,目光不善的看向裴瑾。莫非,上次在寺里的那些傳言,是真的?這丫頭私底下與碩王殿下早就相識,只是瞞著她這個祖母而已?
“碩王殿下,看中了瑾丫頭?”不只是老夫人,就連裴三老爺裴瑾的便宜爹,也忍不住開始疑惑起來。
裴瑾一個閨閣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什么時候入了碩王殿下的眼了?
盧少棠臉上的笑意依舊,看向裴瑾的眼神卻格外的幽深。“裴府到了適婚年齡而又尚未訂親的,怕是只有三小姐了吧?”
經他這么一說,老夫人心里的疑團才悄然散去。
三老爺也放下了心,否則這教女不嚴的罪名他可擔待不起。他好不容易連升三級,可不想因為女兒的聲譽而影響自己的仕途。
“…”三老爺尷尬的捋了捋下巴的一撇小胡子,輕咳兩聲陪笑道。
“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盧少棠端起桌上的茶盞,動作優雅的抿了一口茶。
老夫人起初在聽到這個請求的時候,她心里還是有幾分竊喜的。裴家一女百家求,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嫉妒著。而且這次提親的主兒,還是聲名顯赫不輸給太子的碩王殿下,這怎的能不叫她得意?
可是這種喜悅的心,卻在看到那不怎么討喜的裴瑾時,忽然又冷卻了下來。就算要嫁一個女孩兒去京城,也不會是裴瑾這丫頭!裴府尚未出閣的姑娘,可不只她一個。就算再不濟,也有裴襄這個還算討她喜歡的孫女,怎么也輪不到這個死丫頭。
“這…不知道碩王殿下求娶我們瑾丫頭,可是想立為庶妃?”老夫人故意不提正妃,便是給自己留了條后路。
老夫人這么問,也是經過一番思量的。畢竟,以裴瑾的身份最好的便是庶妃了。再者,老夫人打底是有私心的。因為裴婉是她最疼愛的寶貝孫女,也不過是個側妃。若是裴瑾與她平起平坐了,那豈不是讓她沒臉子么?
盧少棠眼神微微閃爍,臉上的笑意卻絲毫不減。“都怪晚輩沒有把話說清楚,讓老夫人誤會了。碩王殿下上門提親,自然是想求娶三小姐做正妃的。”
正妃兩個字一出口,屋子里頓時響起一陣抽氣聲。
“這怎么可能?!三姐姐怎么能做正妃?二姐姐也不過是個側妃…。”率先驚叫出口的,是裴嬌稚嫩卻故意嗲著嗓子的嬌魅聲音。
彭氏見女兒這般口沒遮攔,忙趕著上前賠笑道:“讓盧公子見笑了…六丫頭的意思是不想讓瑾丫頭,畢竟長幼尊卑有序…”
盧少棠朝著二夫人淡淡一笑,道:“六小姐嬌憨,這般替姐姐著想實在是難能可貴。少棠不是那多舌婦人,不會跟她一般計較的。只是這話,以后莫要再亂說了。否則,傳到上邊兒的耳里,怕是要惹來麻煩…”
“這個是自然…”二夫人尷尬的擠出一抹笑容,心里忽然打了個冷顫。
裴嬌有些不服氣,還想爭辯幾句,卻被二夫人強行給瞪了回去。小丫頭嘟著一張嘴,坐在一旁生著悶氣。可心里,早已將裴瑾視為了死敵。
盧少棠暗暗地將眾人的反應收入眼底,心里忍不住泛起冷笑。看來,瑾兒在裴府的日子的確難過。有朝一日,他一定會替她討回公道!他不是多舌婦人,不會呈口舌之快。可他也不是個良善之人,任由其欺負到自己心愛女子的頭上,也不聞不問。想要整治這些人,他有的是辦法。
老夫人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受到的震撼也不小。“碩王抬愛,老身感激不盡。只是…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好做主,還需與老太爺合計合計…何況瑾丫頭也是個命苦的,從小沒了娘親照拂,又才剛及笄,老身可舍不得她這么快就嫁出去…”
盧少棠也不急,慢條斯理的答道:“無妨…那就等老太爺回府后再做決定。的確是太過魯莽了些…那晚輩…便在紅生客棧恭候佳音。”
老夫人見他這般好說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送走了盧少棠,裴瑾也找了個借口說身子不舒服也告退了,剩下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大夫人和二夫人留了下來。可是老夫人不開口,她們也只好下意識的閉了嘴,一時之間福善堂里忽然靜的可怕。
老夫人的臉色沉得厲害,也沒人敢率先打破沉寂。
“沒想到,碩王殿下也要求娶我們裴府的丫頭…”就在屋子里沉悶的快要令人窒息時,老夫人總算是開了口。
尤氏雖然沒有女兒可以嫁,但也不敢讓裴瑾那丫頭占了便宜去,便接話道:“老夫人,這事兒可要謹慎…誰人不知太子殿下與碩王殿下之間有些不對付,明爭暗斗已經平常事。若是裴瑾這丫頭嫁入再給碩王,怕是要惹得太子爺不快呢!”
她的女兒才是最最尊貴的存在,裴瑾那個死了娘的丫頭算什么?憑什么能與她的女兒一樣享受尊榮?
老夫人沉吟片刻,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既然裴家已經跟太子爺站在了同一條船上,斷斷沒有再與碩王結親的道理。”
二夫人彭氏眉頭微微上挑,似乎對尤氏這番話感到十分的不悅。尤氏的性子,她還不清楚么?不過是不想別人比她好過罷了!
裴婉那丫頭這么多年來都頗受寵愛,如今還嫁得高門,順帶著尤氏也長了臉。憑什么大房就要這么一帆風順,別人卻只能淪為陪襯?
“大嫂這話,也不盡然…”斟酌了一番,彭氏又繼續說道:“老夫人,媳婦覺得此事還有待商榷…皇家的事,哪有個準兒…還是做兩手準備,比較妥當…”
老夫人看了看彭氏,又陷入沉思當中。
“二弟妹,你這是什么意思?你這是在詛咒自己的侄女兒不得善終嗎?”尤氏像是吃了火藥一般,大聲的叫囂起來。
彭氏擠了擠眉頭,對她的態度表示很吃驚。“大嫂誤會了,我可不是詛咒自己的侄女,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多一手準備,才能讓裴家走得更穩,站得更高不是么?”
尤氏狠狠地瞪著彭氏,恨不得撲上去抓花她那張虛偽的臉。“你…你分明就是嫉妒我們婉兒找了個好歸宿,心里不服氣,所以才不懷好意的出這樣的餿主意,對不對?”
“老夫人,媳婦怎么會這么想…媳婦也是為了裴家著想…”彭氏露出幾分悲傷的表情,手段不知比尤氏高明多少。
“好了,你們都不要再說了。此事,我心里自有考量。我累了,你們都回去吧。”老夫人冷冷的掃了大房媳婦一眼,心中對她很是失望。這個女人目光總是如此短淺,又是個貪心的,恨不得所有的好東西都歸大房所有。看在婉丫頭的份兒上,她可以不與她計較這些。可是事關裴家的生死存亡,她還這般使小性子,實在是太過了。
雖說尤氏的話在理,可是彭氏說的也不差。
作為裴家的當家主母,她必須事事以裴家的利益為先。太子爺的威望雖然很高,又是名正言順的繼承者。可皇后的娘家早已落沒,將來的事還真是說不好。做兩手準備,也不無不可。更何況,裴婉也不過只是個側妃而已,碩王求娶的卻是正妃。這里頭的懸殊,可就大了。
可既然是結親,也不一定非裴瑾這丫頭不可。碩王的意思是要求娶裴家適婚的閨女,可沒指名道姓。
老夫人在心里頭盤算著,一個念頭也漸漸的滋生出來。就目前的形勢來看,既不能得罪了太子殿下,也不能讓碩王難堪。不若先答應下來,等再過兩年,找個由頭將新娘人選換成裴襄那丫頭。
一來,裴襄那丫頭心眼兒實在,容易掌控。二來么,她實在是不喜歡裴瑾這丫頭。若是有朝一日她得了勢,還不回過頭來給自己找不痛快?三來么,也是以防萬一。若是太子爺得了天下,裴家也不會擔多大的罪名。畢竟嫁去碩王府的,不過是一個庶子的女兒,到時候再想個辦法跟碩王撇清關系也就行了。
這樣想著,老夫人心里愈發的為自己的高瞻遠矚得意起來。
瑾蕪院
裴瑾回到自個兒的院子之后,就一直沒吭聲。表面上看似平靜,但內心卻早已被怒火蔓延。該死的盧少棠,該死的碩王,居然敢拿她的親事做文章!該死該死該死!
侍書侍畫跟在她身后,明顯感覺到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也都不敢擅自開口勸道。
兩個丫頭對視了一眼,似乎在交流著什么。
“少主這是瘋了嗎?居然替碩王殿下來求娶小姐!”
“八成是打什么其他的主意,主子的心思,可不是我們能猜得透的…”
裴瑾安靜的坐在藤椅上,半晌之后才開口道:“侍書,想辦法通知你的主子,就說我想見他一面。”
侍書怔了怔,忙應道:“是,小姐。”
遠在客棧的盧少棠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喃喃自語著:“莫非要變天了?”
但當收到侍書傳來的書信時,盧少棠又開了口。“原來是瑾丫頭想我了,我說怎么無緣無故的打起了噴嚏呢…”
身后的侍衛王麟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摔趴下。
翌日,裴瑾就以身子不適為由,閉門不出。私下與侍畫換了衣裳,一路順風順水的出了裴府,朝著一品香而去。
“盧少棠,給我滾出來!”裴瑾一鉆進后堂,就忍不住大聲的叫喊起來。
盧少棠從屋子里出來,見到裴瑾那氣勢洶洶的模樣,嘴角的弧度就更深了。“丫頭,過來了?”
“你叫誰丫頭?!”裴瑾惡狠狠地瞪回去。
盧少棠摸了摸鼻子,笑道:“難道要稱呼裴三小姐?”
裴瑾憤然的撇開頭去,不想看他那張笑意盈盈的臉。“說,提親的事,是誰的主意?”
“自然是碩王的意思。”某男臉不紅心不跳的答道。
裴瑾微微蹙起眉頭,似乎對這個答案感到很意外,又在意料之中。可她上次不是威脅過他,不許他拿她的親事說事兒嗎?沒想到他居然如此的出爾反爾,虧她當初不顧男女之妨的救了他一命。
真是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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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咬牙切齒的模樣,盧少棠心情大好。看來,他的丫頭心里并沒有他的好兄弟呢。這個認知,讓他心情舒爽。
不經意瞥見他眼眸里那一閃即逝的笑意,裴瑾忍不住瞇起了眸子。“沒騙我?”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不信的話,他日大可當面與他對質。”盧少棠一臉正經的回答。他說的可都是實話,這事兒本就是碩王起得頭,他不過好好地利用了一番罷了。碩王啊碩王,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辦事。日后若是出了問題,可不是我的錯啊!
裴瑾盯著他打量了許久,也沒辨出個真偽來,只得泄氣的往石凳上一坐,很不淑女的抓起頭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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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侍衛:主子,您為何要答應替碩王殿下去提親?三小姐不是您的菜嗎?
某男:唉…誰叫碩王是爺的上司呢,皇命難違啊…
某侍衛:…那爺真的舍得?
某男陰險一笑:你認為爺是那么容易放棄的人么?
某侍衛:……。不太像…。
某男狠狠地瞪了侍衛一眼,道:爺的心思你還不清楚么?越是想要得到的,就越是不能表現的太過明顯,否則叫那人知道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勢必與我爭奪!
某侍衛連連點頭,心里暗忖:爺,您真是太黑了…
某男愜意的翹著二郎腿,得意的笑道:而且,裴家那個死老太婆也不可能真的讓瑾丫頭嫁的太好,所以爺的機會還在后頭呢…
某侍衛:爺,您不是太黑,而是特別特別的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