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府后院, 種著幾株桃花,正是桃花盛開時節,枝頭一片粉紅。
關羽負手立在客房門外, 已足足站了有一個時辰, 他幾次想敲門, 卻沒有勇氣抬手。
浮生坐在矮桌旁, 側眸瞥一眼映在窗欞上的身影, 冷哼一聲,好啊,你愿意在外邊站著, 隨你,看你能站多久!
“二爺——”嬌媚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窗欞上的身影便多了一個, “二爺為什么不進去?”
蘇泠作勢就要抬手叩門, 卻被關羽急聲喝住,“別——”
蘇泠目光一轉, 挑眉笑道:“你難道怕我吃醋?你放心,我不會吃醋的!好吧,既然你不肯進去,就陪我出去一趟吧!”
浮生倏忽起身,緊抿著嘴角, 氣呼呼喘著粗氣。
且看你怎么回應!
門外蘇泠說完, 不待關羽回應, 拉了他便走, 關羽一時掙不脫, 被他拉出老遠,回頭見浮生房門緊閉, 于是輕嘆一口氣,只道浮生不愿見他。
關羽郁郁掙脫蘇泠的手,對她說了聲‘抱歉’,轉身向別處走出。
浮生聽著門外腳步聲走遠,只道關羽陪蘇泠出門去了,于是一跺腳,轉身趴倒在床上,氣惱地對著被子又踢又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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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突然響起叩門聲,浮生心頭一喜,莫非他又折了回來?
欣喜地跳起來一把打開門,待看清門外之人,笑容不由尷尬在嘴角,“是…子龍啊!”
“我來看看你有沒有好一點兒?”趙云將浮生上下打量一遍,見她狀態不錯,于是放了心。
浮生讓開身,輕笑道:“好多了,快進來吧!”
趙云遲疑片刻,提衣進了屋內。
房門被重新關上,不遠處的角落里緩步走出一人,她看著趙云進了浮生的房間,目光霎時陰沉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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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夫人已經被主公軟禁起來,你大可以放心,她不會再有機會害你!”
趙云別過臉,不忍看到浮生臉上手上的燒傷。
浮生嘆一口氣,“想不到她如此恨我,竟欲置我于死地!”
多行不義必自斃,甘夫人被軟禁,也算是咎由自取。雖然劉備顧念她娘家昔日待他的恩情,只做了一些冷處理,但甘夫人如今既失去夫君寵愛,又被剝奪了親手撫養阿斗的權利,對她來說,也許比死更加痛苦。
浮生想不通,甘夫人為什么會恨她,或者她隱隱有一些察覺,但卻不愿意相信。反正以關二爺的品性,絕對不可能跟甘夫人有什么說不清的瓜葛,這一點兒她絕對不會懷疑。
至于甘夫人對關二爺如何,她心里就拿不準了。如果甘夫人真的是因為這個嫉恨她,那她就真的算是躺著也中槍了,畢竟,在關二爺的心中,她好像并沒有那么重要。
這會兒子人家不是還巴巴去陪他的蘇姑娘了嗎?她一番驚嚇,又受了傷,原來都不值得他來問候一聲!
趙云見浮生神色悄然暗淡下來,以為她又想起昨夜情形,忙轉移話題,道:“這次回來,有什么打算?”
浮生倒上一杯清茶,遞給趙云,然后在一旁坐下,頓了頓,道:“我回來是為了拜祭糜夫人,既然已經結束,也是時候離開了!”
趙云斂眉,頗有些驚訝,“你難道還要跟著魯肅返回東吳?”
浮生苦笑搖頭,淡淡道:“不,我沒打算回東吳!”
趙云心底一沉,“那你要去哪兒?”
浮生長舒一口氣,“去一個我該去的地方,你放心,天下之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
“我不信在這荊州城中,沒有值得你留戀之人!”趙云心底雖不大愿意承認,但關將軍總該是她留下的一個理由。
浮生輕輕搖頭,她明白他話里頭的意思。
“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一味強求的東西永遠都求不來,倒不如從此天高海闊,去過一種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像‘祖師爺’一樣,云游四海,兼濟天下,也算是瀟灑任性,令人艷羨了。
趙云沉默半天,道:“你可知主公在我母親臨終之際,答應了讓你嫁于我為妻!”
浮生轉眸看著趙云,淡淡笑道:“若是你想用這個理由強迫我,就不會等到現在!”這件事從未有人跟浮生提起過,她是最近才知道的。
“真希望你沒那么了解我!”趙云長舒一口氣,自嘲似的笑笑,“我是想告訴你,關將軍也許是因為這個才一直糾結遲疑,他對你的心意,其實大家都看在眼里!”
浮生挑眉,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有些事,你不去做,別人就只能當作不知道,每個人都是有尊嚴的!”
關二爺的糾結遲疑浮生心中了然,不過,最多只能說他對她是有些喜歡,但卻沒有那么喜歡。
“那日你失蹤之后,關二爺頹唐了好一陣子,其實他對你的在乎,也許遠比你以為的深!”
浮生心頭一緊,轉而苦笑,“就算是這樣又如何?我給過他那么多機會,他卻偏偏放棄了一次又一次,就算是再燙的茶,也終歸是有涼的一天!”
“對我來說,倒是一件好事!”趙云勾唇輕笑,垂眸把玩著手里的茶碗,復抬眸看著浮生,嘆道:“可我卻不覺得高興,浮生,我真希望你開心。”
浮生心頭一哽,“子龍——”
張口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感激的話,在此刻只會顯得蒼白矯情。對于趙云來說,浮生心里是有愧的,穿越這幾年,她自認為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卻獨獨虧欠了他。
趙云長身而起,聳聳肩,云淡風輕道:“正如你說的,一味強求的東西永遠都求不來,倒不如海闊天空,我的這顆心也早晚會有涼的一天,可能只是需要更長的時間罷了!”
浮生仰頭望著他,鼻頭一酸,只覺心里感傷不已,“子龍,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這句話怎么這么不中聽呢?”趙云蹙眉癡笑一聲,突然一伸手,將浮生撈起來,緊緊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語道:“如果是你的選擇,我一定支持,只是無論今后到了哪里,都一定要好好的!”
浮生趴在他的肩頭,眼眶一熱,淚水便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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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房門,所有的東西都收拾的整整齊齊,只是屋內空空蕩蕩,已經沒有了浮生的身影。
她就那樣悄悄的走了,連句告別的話都沒有說,走的干凈利索,沒有一絲猶疑。
關二爺頹然在一旁坐下,目光輕輕掃過房間里的每一件東西,直到看到那把珠玉匕首,心口猛然揪緊。
那把匕首孤零零地躺在晨光里,帶著幾分冷清。
關二爺幾乎是顫抖著手,拿起匕首,猶自不敢相信。
這把匕首,她從汝南帶到新野,從新野帶到東吳,又從東吳帶回荊州,卻最終還是放下了。
懊惱,氣憤,心疼,好多種情緒一齊涌上心頭,混在一起,五味雜陳,壓得他有些透不過氣。
她怎么能不告而別,最起碼同他交代一句,也好給他一個挽留的機會。
他不明白,明明既然回了來,為什么還是要走?
屋子內安靜得異常,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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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的船才駛出不到半日,便被攔了下來。
一大波兵卒沖上船。
浮生沒來得及鉆到桌子上面,便已經被呂蒙給拎了起來,然后拎小雞一般扔到了甲板上。
浮生‘哎吆’一聲摔在地上,抱著膝蓋叫疼。
呂蒙沒好氣看她一眼,臉色極是不好看,“為什么要走!”
浮生看一看前方,估量著成功跳進江里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轉而又在心頭哀嚎一聲,尼瑪,她不會游泳哇!
“還想逃?”呂蒙冷哼,輕易便看出了浮生的心思,“在這江上,沒有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將軍!”浮生一把抱住呂蒙的大腿,嚎啕大哭道:“你冤枉我了,我不是要逃,我是要回去奔喪啊,我七老爺家的二姑媽家的三姑娘去世了,事情緊急,所以沒來得幾跟您交代,就趕緊出發了!”
呂蒙低眉冷冷盯著浮生,眉心全是黑線,“你以為我弱智,會相信這種鬼話?”
浮生嚎啕聲立刻戛然而止,抬袖麻溜兒地抹一把眼淚,一本正經道:“我就是要走,你看著辦吧!”
呂蒙挑眉,“死也要走?”
浮生一咬牙,“死也要走!”
“好,”呂蒙抬手,吩咐左右道:“把她給我扔到江中喂魚去!”
“等一下!”浮生一聽呂蒙要將他扔到江中喂魚,又見他陰沉著臉,不像是鬧著玩兒的,氣場頓時便弱了下來,連連告饒,“還是再商量商量!”
呂蒙嘴角勾起一絲奸笑,譏諷道:“怕死就不要逞能!”
浮生一跺腳,“將軍到底想怎樣?”
呂蒙欺身靠近,幽幽道:“跟我回東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