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轅北轍
盛國綱忽然接到了虞幼棠打來的電話,得知對方要親自過來拜訪自己,頓時就受寵若驚了。
他那家里是仆人和勤務兵混雜著使喚,如今就號令張副官打起精神,將公館上下重新打掃了一通,各間房屋都收拾的窗明幾凈,仿佛虞幼棠此行是專來進行參觀一般。
及至虞幼棠那輛黑色雪鐵龍停在公館門口后,他慌里慌張的迎出去,伸手為對方打開了車門,他忽然勤務兵靈魂附體,猛然跺腳行了個軍禮!
虞幼棠伸出一條腿正要下車,結果被他這一下子給嚇了一跳:“盛先生,你這……你這真是愛開玩笑。”
盛國綱這才醒悟過來此人并非虞嘉棠,頓時頭腦充血,羞的恨不能遁地而走。
雙手交握自然下垂,他微微躬身歪著腦袋,苦著一張臉對虞幼棠解釋道:“我糊涂了。”
虞幼棠一手扶著車門,一邊微笑一邊探身而出:“盛先生糊涂的時候最可愛。”
盛國綱沒有俏皮話可答了,哭笑不得的趕上去為他引路。
虞幼棠進樓之后環顧四周,先是真心實意的盛贊了盛公館,然后就在客廳內的沙發上坐下來,同盛國綱略略寒暄了兩句閑話。盛國綱見他改作西裝打扮,那身段類似虞嘉棠,很是修長瀟灑,就愈發愛慕,一邊談話一邊湊近。
虞幼棠現在無心再繼續敷衍他了,故而就直奔主題的說道:“盛先生,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一趟來是有事情要和你談的。”
盛國綱眼睛看著虞幼棠,心里回想著那一夜自己在虞家床上摟抱他的情景,十分心猿意馬,聽了這話也沒在意:“哦?是什么事情呢?”
虞幼棠也覺出他那目光頗為淫邪,故而就垂下眼簾不去面對,態度倒是依然平和親切的:“唉,還不是我家老二那個不成材的東西。盛先生,家弟欠了你這邊偌大一筆款子,拖到現在也沒有還上,他自己又是那樣的不成器,我看在眼里,心中真是羞愧極了。”
盛國綱聽到這里,才是打起了精神:“哦……他不上進,和你沒有關系嘛。”
虞幼棠嘆了口氣:“可是我身為兄長,畢竟不能眼看著他這樣胡作非為的毀了前程。”說到這里他忽然紅了臉,因為實在是感到了羞恥:“盛先生,你知道,他現在和那些狐朋狗友們混在一起,無非是為了躲債;所以我現在想辦法籌到了一筆款子,打算替他把這債務一次還清,把他也和先前的惡劣環境隔離開來。”
盛國綱現在并不缺錢,故而一聽這話,竟是很覺不妙:“呃……幼棠,我這邊是無所謂的,你萬萬不必著急。”
虞幼棠抬頭向他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意,無非是怕我為難——不過我如今手上的確是很寬裕,我把染廠給賣掉了。況且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雖是為我著想,但這件事情一日不了結,我就要惦念一日,反而更是不安。”
盛國綱下意識的摩挲了他的手臂:“你好好愛護自己就是了,何必還要為旁人勞心?”
虞幼棠任他撫摸著,也懶怠躲閃:“我知道他不止欠了你一人的款子,可是其他的債主我并不認識,所以還是要勞駕你去替我把這債務匯一匯總。”
盛國綱聽聞此言,并無半分收錢的喜悅,只是覺得手中憑空失了一個把柄。眼睜睜的看著虞幼棠,他心里空落落的,同時又覺得對方那蒼白虛弱的模樣很是讓人憐愛。
虞幼棠是想盡快疏遠盛國綱,而盛國綱則是與他相反,感覺自己該采取些許手段,來讓雙方的關系更進一步了。
盛國綱自認為是個聰明人,不過在面對虞幼棠的時候,他因為心慌意亂,所以總覺著腦筋不大夠用。此刻他心里想著更進一步,不由自主的落實到行動上,竟是驟然前撲摟住了虞幼棠。
然后他就僵住了動作,知道自己又丟人現眼了——可就是不肯放手。
他曉得對方那西裝下面的肉體是芬芳柔軟的,隔著一層薄薄的絲綢睡衣,他曾經很小心的抱過。
他是意亂情迷了,虞幼棠卻是沒有興趣和他一起發癡。輕微的掙扎了一下,他對著盛國綱做出一個吃驚表情:“盛先生,你這是干什么?”
盛國綱在他的氣息中有些沖動了:“幼棠,我真的是很喜歡你。你要是對我也沒意見,那咱們就——”
下文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看到虞幼棠抬手捂住了心口,臉上顯出了又驚又恐的神情,呼吸也隱隱紊亂了起來。
他立刻松了手:“你不要急,我沒惡意……”
虞幼棠扭開頭去,瑟縮著試圖往旁邊躲閃。盛國綱見了他這反應,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虞幼棠不是虞光廷,虞幼棠大概是從未被外人這樣激烈摟抱過的。
盛國綱堅定的認為虞幼棠還是個處子,所以完全體諒了對方的恐慌心情。而虞幼棠側過臉去喘息不已,胸口隨著呼吸明顯起伏,一只雪白的手就松松按在了深色西裝的領口處,仿佛是受了大驚嚇的模樣。
不過恐慌歸恐慌,盛國綱為了長遠打算,認為還是有必要讓虞幼棠從現在就開始熟悉一下自己的懷抱和熱情。
于是他賴皮賴臉的湊上前去,又把虞幼棠攬進了懷里。
“你別怕。”他笑著抓起虞幼棠的手,送到唇邊連親了好幾下:“幼棠,我方才只是情不自禁。”
虞幼棠閉了一下眼睛,聲音極輕的答道:“盛先生,不要這樣,我不是那種人。”
盛國綱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是冒犯他了。
盛國綱一邊向虞幼棠表白自己的純潔心意,一邊著了魔似的對其不停上下其手。虞幼棠往日覺著自己還是可以勉強駕馭此人的,哪曉得今天對方竟是有些失控了。
虞幼棠是絕無體力脫逃的,只能是不停擋開他那**的雙手;然而盛國綱像個千手觀音似的,也不知哪來那么多手,虞幼棠就覺著自己擋之不盡——后來無計可施,他索性抱著胳膊向后一靠,剛要忍無可忍的沉下臉來,不過心思一動,他認為自己還是不能輕易和盛國綱鬧翻。
于是他改為抬手捂住眼睛,順勢向盛國綱身前靠去:“盛先生……你鬧得我頭疼。”
盛國綱用手臂環抱住他,用面頰去蹭他那額頭:“頭疼?我鬧的?”
虞幼棠蹙起眉頭微微笑了一下,閉著眼睛嘆息道:“盛先生,你不要說那些話了。難道我還不懂你的心意么?”
盛國綱撅嘴一親他的額角:“單是懂,那還不夠啊。”
虞幼棠苦笑道:“盛先生,你看我這個樣子,早病成了一個廢人,對于情愛一事,我既沒有那種心思,也沒那個精力;所以對于你的感情,我也只能是心領而已了。”
盛國綱并不理解虞幼棠的這個理由,因為他認為自己并沒有要求對方付出心思和精力。在這種關系里,他認為虞幼棠只要乖乖的接受自己去愛就可以了。
他向來感覺憑虞幼棠這種人材風度,只適合被愛,不適合愛人。
虞幼棠很覺煩惱和可笑——他本是要商量還債的事情,結果正題沒有進入,卻是先被盛國綱摟抱著親熱輕薄了一頓。
不過他并沒有因此光火,因為一是盛國綱這人很不好惹,二是對方雖然這么毛手毛腳的,但仿佛的確是出于赤誠,并非在拿自己消遣。
虞幼棠這種破落戶出身的子弟,因為還強撐著要臉面,所以很在意旁人對他的看法,生怕自己受了輕視。
盛國綱擁著虞幼棠,先是忙忙碌碌的動手動腳,后來他見虞幼棠毫不反抗,只是微蹙眉頭靠在自己胸前,那樣子又荏弱又安靜,不禁心中可憐他,舉止上倒是自發的收斂了許多。而虞幼棠一邊傾聽著他的心跳,一邊暗自決定以后定然不能再來這盛公館拜訪了。
盛國綱現在不聽話了,他制不住這家伙了。其實他向來很珍惜來自他人的好意,每次回想起新年時盛國綱的陪伴,還是心存千分的感激——不過他實在是制不住這家伙了。
虞幼棠在盛公館吃了一頓午飯,受到百般優待。下午的時候他倉皇告辭,逃命似的回到了家中。
進門之后他見阮明志正站在窗前做體操,就一頭大汗的問道:“賬單子都拿回來了嗎?”
阮明志停止動作轉向他,憤憤然的答道:“我上午去了你家二爺那里,不過沒有見到他本人,是位馮先生出來接待了我。聽說你要給他還債,那個姓馮的把我趕出來了!”
虞幼棠聽聞此言,很覺煩惱:“是么……那也沒關系,橫豎我這里是欠債的一方,那倒不妨礙什么。”
阮明志怒道:“那個姓馮的出言不遜,真是混賬之極!他還讓我滾出去呢!我挨了罵,你家二爺也不露面,我白幫他閹貓了!真是不夠意思!還有金先生,方才金先生也來了電話,問我你去了哪里,我說你找盛先生去了,他又把我責備了一通!真是莫名其妙之極!”
虞幼棠一驚:“你說我找盛國綱去了?”
阮明志一點頭:“是啊!這話不是你早上自己說的么?難道我又答錯了?”
虞幼棠皺眉道:“你隨便說我去哪里不好?非要說是盛公館?”他指著阮明志連點了幾下:“你啊……偌大的人了,說話從來不動腦子!”
阮明志聽聞此言,都要氣瘋了。一頭沖出門外,他頭也不回的大喊道:“以后你們誰都別和我說話!”
虞幼棠不敢和金光耀實話實說,所以一個電話打回去,他只說盛國綱曾經前來探望過自己一次,所以這次是回拜而已。金光耀倒是沒有多想,在電話中答道:“身體剛剛養好了,還不注意著保護?再說你若真有力氣的話,不如來我這里幫個忙,看那些不相干的人干什么?”
虞幼棠笑問道:“幫忙?你那蹄子也好了,還要我幫什么忙?”
金光耀在電話那邊是急匆匆的,這時當即說道:“能幫的地方就多了!二老板,你要是累就在家里躺著,要是不累就馬上來碼頭一趟,我這里亂成一鍋粥了!”
虞幼棠知道金光耀這人有點兒一根筋,一慌亂就要氣急敗壞,越搞越亂;不過他并不急著趕去救場,他等著金光耀再來一次電話催請。
而在這閑暇時間里,他讓人把阮明志叫回來,和聲細語的把對方哄的沒了脾氣。在哄的同時,他心里還想著虞光廷那一邊——看情況,馮希坤好像是不打算放人——不過也沒有關系,只要把債務一事解決干凈了,自己還能弄不回來那么個大活人么?
一個小時后,金光耀果然派了汽車過來,把虞幼棠接走幫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