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以前的很多年!
沈青河初入仕途,他窮過餓過,卻心有志愿。也曾是有理想有抱負的年輕人,也曾立志要為人民服務。
官場這個大染缸,令他逐漸改變了心的顏色和材料,改變了志愿。可前期的他,還是能抵擋得住許多腐蝕。
心懷遠大的人,往往不會輕易被金錢腐蝕。那時的他,即使已被染色了,仍然算得上是一位能為百姓做事的好官清官。
他開始收錢,是在十六年前那件事發(fā)生以后。從那件事之后,他得到了潘家的支持,開始攀升得更高。
他的野心一步步被放大,要想做好做到,他需要金錢。尤其是,當他渴望把潘系變成沈系,這就更加需要大量的金錢。
其實給他錢的人,真的沒幾個。不管他是為了自我保護,還是為了別的緣故,這一點做得很好,從沒有人有任何風聲。
然后……
十六年前!
那時的沈青河,是一個屈指可數(shù)的好官,不光是有做好官的心,還有做好官的能力和才華。
因為他的能耐和才干,因為某些人的報恩,他所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了許多對百姓有好處的大實事和政績。
在那之前,他曾是南方某市的常務副市長,也是當年該省最年輕的地廳級市長。
那時,他的前妻已過世,他在副市長的位置上,和潘老的女兒相識相交。最終,被潘家認可。
沈青河已模糊記憶了,他想那時,他興許是愛著這個女人的。和潘家走在一塊,他的眼界一下子漲了。
他曾以為,潘家會給他很大的支持。但他錯了,幾年下來,他只從副市長變成了常務副,靠自己才成為二把手。
即使他已成為潘家的女婿。
令他暗怒的是,這個女婿在潘家,在大多數(shù)直系親屬眼中,至少還是保持著一些親昵和穩(wěn)重。但另一些,卻不可避免的表露了藐視和無視。
一個廳級干部,有什么好拽的,就算娶了潘家的女兒,也不過這樣而已。
好多人往往都忘了,莫欺少年窮這句話。
當然,那固然是因為人們往往沒有這么遠大的目光,也更多是因為人們大都受眼前的利益牽制。
沈青河那時已有了很深的城府,已隱隱表露了政客的天分——只不過,他偽裝得不錯,潘老一直以為他會是一個政治家。
潘家的女婿,在潘家其實不受重視。即使有些重視,也只因為他的老婆,從不因為他是市長。
沈青河忽然想起來,當年他大約是在廳級耽誤得最多。
認識老婆,從副市長,再到常務副,結(jié)婚,再到市長。他花了六年。
當年他從副處級到副廳級,也不過只用了四年。
前期的一帆風順,令他愈發(fā)的焦躁。再這么在廳級熬下去,他的年輕優(yōu)勢就要熬光了。
那時,松濤觀清遠和他認識快一年了,保持了相當不錯的私交。偶爾交談中,逐漸泄露出許多道門的東西。
潘家的藐視,前途的黯淡,一下子堆積,壓得他焦躁不堪。
終于,有一天,清遠和他私下喝酒醉了,隱約的說起了躍虎那邊的事。
沈青河想著,那個念頭其實在心里轉(zhuǎn)過,但大約是這次醉酒知曉后,才大膽做下的決定。
是的,他做了一個絕對大膽的決定。
十六年前的秘密,也從那一刻,正式跳出來。
潘致遠當年和他一樣,同在江南為官,是空降下來的。
潘致遠某一次在前往下邊的縣區(qū),司機駕駛著汽車,在蜿蜒的山路上小心奔馳。
十六年前的江南省,公路建設還比較落后,又是山區(qū)地帶,難免少不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滿山頭的亂跑。
桑塔納在山路上馳行,有人在山坡上冷冷的看著這部汽車艱難行駛。當這部桑塔納行駛到某個坡頂?shù)臅r候……
那個人縱身躍下!
桑塔納墜入深谷,當即車毀人亡。
潘致遠死了。
沒有人知道,這不是車禍,而是人為的謀殺。
從那一刻,這件事把沈青河和清遠死死的擰在一根繩子上,緊密難分。
潘致遠,是潘老的小兒子,潘瑞陽的小叔。潘家第二代中,最后一個男丁。
潘致遠是江南省城市委書記兼省常委。
潘致遠是潘家寄予全部重望的政治新星,是潘家甚至潘系最出色的政治天才,是潘系未來的扛鼎人物。將來,遲早能進政治局的大人物。
就這么死了,他死了,潘家就沒有人能站出來扛起新一代的潘系旗幟。除非,與外人攜手。
一面旗幟,不需要兩個旗手。沈青河動手前,就知道這道理了。
潘家的女婿,不算外人。
從潘致遠車禍而亡之后,沈青河正式進入潘老的視線當中,得到了更多的支持。
當沈青河賣力的賣弄才干和能力,博取政績,迅速賺得官聲和民望。他的升遷越來越按部就班,潘系給的資源和支持,就越來越大。
不知是不是潘致遠的死,令得沈青河逐漸的改變和調(diào)整,漸漸把政客的一面給挖掘出來。也許,說穿了就是環(huán)境逼人改變。
如果不想被外人知道,不想被睡在身邊的妻子知道,最好是自己都忘了。
然后,一位本來有望成為政治家的高官,漸漸變成了政客。漸漸做到,把自己都騙過去了。
正如林離和張小飛的評價,虛偽到這樣的程度,已經(jīng)是一種境界了。
沈青河出任省長的時候,年僅四十來歲。
從那一刻起,他就正式成為潘系所全力栽培的第二代扛鼎旗幟。
他等了很多年,終于等來了他想要的。
省長,省委書記,政治局,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將來,就是問鼎天子寶座。
沈青河在潘老面前,并不掩飾這一點野心。即使他沒有,潘家一樣會幫他培養(yǎng)出來。
野心和雄心,看起來似乎一樣,其實卻有著微妙的分別。
守得云開見明月,大約就是這般滋味了。
但沈青河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竟然有這么一天,連他都忘了的一件事,竟然會暴露出來。
本來一個十六年前的秘密,早已湮滅在時光當中。
但一張照片,卻掀起了腥風血雨。
一件絕對機密的事,曾以為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居然很多人知道了。
人在做,天在看啊。
潘老向新老常委們,不顧顏面的公開了這么一件十六年前的秘密。
新老常委們吃驚而震撼,想起當年的潘致遠。如果當年潘致遠沒死,沈青河的位置一定就是潘致遠的。
結(jié)果,其實是潘老公開講述出來,就已注定的。
沈青河能僥幸掙扎幾年,就是他撞了大運。
不管是新常委還是老常委,都絕計不可能喜歡沈青河這樣的人。
如果給沈青河這樣的人入常,那又會是一種什么樣的災難呢。
不過,這件事卻也是給常委們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
哪怕是章老,約莫都在心里邊大罵了一句林離!
潘老既有心靠攏林離,當然不跟林離計較扯出這件事帶來的傷害和影響。
可常委們心里邊的抱怨,那是別提了。
就是這個小家伙,老是給他們?nèi)鞘隆_@次好了,居然把一個政治局委員都給揪出來了。
最要命的是,這還是一位幾天前剛新鮮出爐的委員。
常委們能怎么辦,還能怎么辦。難不成人家剛上來,就把人家給打下去。
這真要掀開了,得是多么大的政治地震和政治丑聞。
整件事,絕對不能有半點的泄露。這迅速成了所有常委唯一的共識。
就連章老都暗恨不已,林離這小子又把一個難題給擺上臺了。以前只干掉了十多個省部級,這次居然把手伸到了委員級。
這擺明就是給常委們難堪嘛。
要是真把沈青河的事兒給抖出來,估計這位夠得上逮出去槍斃三十分鐘。可這事,偏生是絕對不能有半點走漏。
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冷處理,也必然引發(fā)震動。
人家可是新鮮出爐的委員,剛提起來,就丟一旁冷處理。人又不是瞎子,連這都看不出來。
常委們欲哭無淚,這事實在太難辦了。
都怪林離那小子,專門不干好事。
你說他好好的,非要滿世界做什么正義使者,這有意思嗎,非要瞎折騰才帶勁呢。
咱倒想問他一句,小子,這次你把毒手伸向沈青河這個委員了。下一次,該不是打算伸到咱們頭上吧。
林離這小子,活生生就一大號移動災星,就一不干正事兒的混世魔王。
除了到處壞人好事,還能干點別的什么嗎。
眾常委們又苦笑,這件事,還又是他們默許林離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的。查出這么個結(jié)果,實在是難堪得緊。
這邊剛提上來,那邊就查出問題。這簡直跟打臉也沒多少分別了。
末了,還是一號首長放話:“放他回來,看住他。一年后叫他好好養(yǎng)病。”
這是最好的處置方法了,也只有冷處理,等三五年后事兒淡了,再讓這位從政壇消失。
潘老都把沈青河給斬了,常委們多少還是要尊敬一下老同志,給一些面子。
黨代會之后,沈青河被削去紅海省委書記職務,調(diào)任中央。五年后,最終消失于政壇,無人知其下落。
一樣是在黨代會之后,潘瑞陽回歸體制,下放海角某市任副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