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冉辭別鳳瑛便一路沿著官道往徽州方向走,她也不急著趕路,慢行兩日來到了一個叫雀勾的小鎮(zhèn)。她在鎮(zhèn)中用了些膳食,稍是休息便又向徽州而去,臨到正午時來到一處山谷。
谷中靜寂,落葉層層,踏上去極為舒服。她走得累了,便尋了處小湖喝了幾口水。靠著大樹躺下,望著身旁黑布包著的骨灰罐喃喃道。
“爹爹,娘親,冉兒好想你們。你們在天國過的可好?”
抬頭望向清風吹過樹枝,樹上殘留的幾片枯葉被吹得簌簌作響。她輕嘆一口氣,翻身而起,正欲彎腰去抱那包袱,卻突然痛苦地驚呼一聲,面容也擰在了一起,額頭更是冒出大汗來。
她雙手按壓在肚子上,跌坐在地,掙扎著痛吟著。沒一會面上一白,竟似沒有了聲息般躺在了地上,再也不動一下,一時間谷中只聞不遠的溪水清淺留聲。
突然一個黑影從不遠處的林間閃出,迅速接近地上躺著的罄冉。那黑衣人單膝跪地將地上躺著的罄冉拉起,見她面色蒼白,便讓她躺在膝上,伸手一探,她竟是沒有了呼吸。黑衣人一驚,蹙眉就要扣她的脈息。
就在此時,罄冉卻突然睜開了眼睛,袖中光芒一閃。身子騰展開如一只展翼的巨鳥飛起,落地間一把尖銳的匕首已是抵上了黑衣人的咽喉。
事情發(fā)生的太過突然,黑衣人又毫無準備,待反應過來已是太晚。他只覺光芒一閃,脖頸上已經(jīng)感到了刀刃的鋒芒。
“鳳捷大哥,您整日跟著冉兒不嫌太辛苦嗎?”罄冉揚眉道,見鳳捷雙手微握,手臂一抬,便用匕首抵住他的咽喉迫使他的頭抬起。
鳳捷眉頭緊蹙,狠狠瞪向罄冉。罄冉卻是輕勾唇角,閃身到他的背后,在他的背上幾處大穴急點。再探手入他的懷中,找到繩索。單手一圈一圈地纏在鳳捷身上。這才松開手中匕首,迅速勒緊繩索兩端將鳳捷困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鳳捷被她點了幾處大穴,身上氣力一松,還不及掙脫運氣便被罄冉綁捆。只能狠狠地瞪著她,冷聲道:“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跟著你的?”
罄冉捆好他,在他面前蹲下,抽下他的腰帶便將他的雙腳也綁了個結(jié)實。這才托腮回道:“鳳大哥武功高強,我從沒發(fā)現(xiàn)過你。”
“那你何以使計騙我出來?”鳳捷怒道。
罄冉起身:“我沒有發(fā)現(xiàn)過你,但不代表我不知道有人跟著我。”
回步抱起包袱,罄冉心生一嘆,她雖是看不明白那少年鳳瑛,卻也不會傻傻的以為他會就這么容易放她走。她知道他定然會派人跟著自己,故意隱忍不發(fā),是想讓鳳捷松下心神。果然,今日一試便將他引了出來。
望著一臉陰沉的鳳捷,罄冉嘆聲道:“鳳捷大哥,對不起。你家世子幫我的忙我都記在心里,將來有機會一定報答。我和你家世子已經(jīng)講好了條件,可他再派你來跟著我,那就是他的不對了。所以,鳳捷大哥也別怪罄冉哦。”
那兩日鳳瑛派給她的幾人中,正有這個鳳捷,所以罄冉對他還有幾分的感激。她步至他身前,探手從他懷中翻出所有的銀兩。
“鳳捷大哥,你的銀子我借來用用,因為我需要馬匹,而你卻不能有馬。我走了,鳳大哥在這里休息下吧,相信以鳳大哥的能耐定不用罄冉多擔心。”她說著,抬腿便重重擊打在了鳳捷脖后。
鳳捷眼前一黑,便直直倒在了地上。罄冉將他拉到樹邊,讓他靠著樹,這才拍拍手抱起黑包袱邁步而去,所往的方向卻不是徽州,而是往雀勾鎮(zhèn)而去。
罄冉在鎮(zhèn)上買了匹小馬,打馬便向北而去。幾日之后來到瀘州的簾云山,因這山處于由耀國西走戰(zhàn)國的要道,戰(zhàn)略地位極其重要,故而自古此處的爭奪戰(zhàn)便上演得十分激烈。
云藝十三年前領兵在此便打過一場漂亮的防守戰(zhàn)。當時耀國國力強過戰(zhàn)國,大軍壓境,云藝將敵軍拒與簾云山之外,這才保全了戰(zhàn)國,從而在先帝的休養(yǎng)生息下國力增強有了今日的強大。
罄冉牽著小馬立于山腳,望著微茫的蒼山,看著微風吹過山頭枯草,只覺心生悲涼。半響她爬上馬打馬入山,谷中溪流淺淺。
她找了處風景優(yōu)美的清湖,只見湖水清冽,四周山巒環(huán)繞。雖是冬日,可卻能依稀看出春季時定是青碧環(huán)翠,花草留香。
她在湖邊站了一會,蹲下將那日日護在身前的包袱層層打開。抱出那個黑色的瓷罐,鼻子一酸,淚珠漣漣。
她摸了一把淚,輕笑著打開蓋子:“爹爹,多年前您在這里率兵據(jù)敵,戰(zhàn)國百姓無不感念您的英勇守護。想來這里對爹爹該是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讓爹爹在此處安息,爹爹可會高興?娘親,那場戰(zhàn)爭您也隨軍為醫(yī),救治了不少傷兵,這里山清水秀,您跟爹爹便在這里做一對神仙眷侶吧。”
她笑著將骨灰慢慢灑入溪水,蒼白到近乎透明的小手輕輕顫抖著,骨灰自指縫滑落,風一吹飄飄蕩蕩卷入水中。
“爹爹,娘親,你們不要為冉兒擔心,冉兒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曲東平那奸人現(xiàn)在定四處搜尋女兒,冉兒想去京城,最危險的地方便最安全,想來他定不會想到冉兒會往京城跑。冉兒不知自己的想法對是不對,爹爹和娘親在天之靈一定要保護女兒。”
罄冉深吸一口氣,在湖邊蹲下,久久默然。將骨灰罐沉入湖中,湖水一濺,叮咚一聲,瓷罐晃悠悠沉入水中消失了蹤跡。
她抹掉眼淚,起身雙手護口,大聲高呼:“爹,娘,冉兒……好愛你們。”
正是她這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喊聲久久回蕩。她低頭喃喃道:“爹爹,娘親,冉兒走了,女兒定會時常回來看你們的。”
說罷深吸一口氣,縱上河岸,翻身上馬,策馬便向北而去。
燕舞鶯鳴,新蟬乍叫,雨垂纖草,風聚落花,數(shù)月后罄冉才到了戰(zhàn)國的京郊。
她這一路行的很慢,又要想盡辦法掩蓋身份,又擔心她小小年齡遠行會被壞人算計。一路可謂用盡心思,時時擔憂,如今京都在望,心神一松,只覺精神也好了不少。
她在郊外的林間下馬,讓馬兒覓食飲水,自己則靠著大石吹著清風,從懷中拿出干糧啃著。
這一路她為了掩藏身份一直梳著男孩的髻發(fā),路途風塵撲面,她也不加洗試,小半年下來面容黝黑了不少,對河自照,倒真看不出是女孩子。
見水中倒影邋遢,仿若個農(nóng)家逃家的頑皮小子,她不免搖頭嘆息。
就在此刻,噗通一聲大響傳來,罄冉尚未反應過來已被濺了一身水花,半邊身子濕盡。卻是一顆大石就落在她身旁的河中。她驚呼著怒目抬頭,卻見河邊樹上吊著一個身影。
青衫搖晃,帶起陽光閃爍,那人身形還擺動著,罄冉被他晃得一陣煩悶。定睛一看,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嘻嘻一笑從樹上翻落而下,眉眼間盡是灑脫不羈,頗是自在。陽光透過濃密的樹葉照在他臉上,越發(fā)襯得他笑意可惡。
罄冉眉頭一蹙,轉(zhuǎn)身便走。
“青妹,別生氣嘛。青妹和四郎緣分不淺啊,竟能在這京城碰上,來來,我們好好敘敘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