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修何嘗不知,他在書房中不慎翻到過施雲黛爲沈源畫的像。他和施家雖是近親,但因家鄉離汴京路途遙遠,兩家人來往並不算多。施雲黛這個表妹,他也算不上特別瞭解。誠然,女兒家的心思不是他這樣的人能猜透的。
眼看著施雲黛的病一日比一日加重,公孫修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問施雲黛:“表妹你這又是何苦?那位蘇公子我認識,論架勢和容貌,都在沈源之上。你爲何拒絕了他,反而對沈源一片癡心?你明知道他心裡有別人?!?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笔╇咓祠鋈灰恍?,“初次見他就覺得似曾相識,心中很是歡喜?!?
“那你爲何不告訴他,反倒幫他去討別的女子歡心?他並未婚配,你若說了,你們之間或許還有機會?!?
“若他沒有心上人也就罷了,他既然心有所屬,讓他把我的當成一個肯爲他分憂的朋友也好。何況,喜歡他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並不想給他增加困擾。
聽完施雲黛一番話,公孫修再次嘆息。他只得勸她安心休養,早日好起來。
公孫修不放心施雲黛,特地給舅父施先生寫信說明了情況,讓舅父從京城請幾個醫術好些的大夫過來。不久之後,舅母親自帶了一位名醫來到留雪山莊。經過那位大夫的調理還有舅母的細心照料,施雲黛的病總算有了一些起色,但也還是病懨懨的,看著著實令人心疼。
施夫人不知道施雲黛和沈源的事,時不時會在女兒耳邊提起蘇公子,說他相貌堂堂,謙和有禮,她和施先生都很滿意。她還時常感嘆,女兒拒了蘇家的親事太可惜。這些話,施雲黛其實都聽在耳中。
轉眼幾個月過去,年關將至。萬象書局每年臨近年關都非常忙碌,施夫人只得先回汴京。而她前腳剛走,施雲黛就做了個驚人的決定。她讓公孫修給她父母寫信,讓他們替她允了跟蘇公子的婚事。
公孫修照做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問施雲黛:“你爲何突然又願意嫁給蘇公子了?”
“我爹孃就我這麼一個女兒,近幾年書局生意越來越好,事情也越來越多,而我纏綿病榻,不能爲他們分憂也就罷了,怎麼能讓他們再爲我操心呢?!?
“你真的想好了?”
“你說得對,蘇公子挺好的。我若婚姻美滿,爹孃會爲我高興。他……應該也會的吧?!?
那個“他”指的是誰,他們都心知肚明。
……
沈源離開留雪山莊已近半年,想起關於他的種種,施雲黛總會有一種不真實感,彷彿那只是她病中的一場夢。但她很清楚,她放不下他,對他的感情非但沒有因爲時間的流逝而淡去,反而愈發深刻了。她如今能做的,唯有減少想他次數。
施雲黛不知道的是,她每每獨自一人在園中發呆,公孫修全都看在眼裡。見她如此,公孫修很是懊悔,並且時常自責,若不是因爲他,沈源就不會來留雪山莊,施雲黛也就不會經歷這些。
“終是我害了表妹,讓她空相思一場?!惫珜O修哀嘆一聲,默默離開了園子。他實在不想看見施雲黛這副樣子。她心裡難受,他也不痛快。
公孫修原是想去附近走走,排解心中鬱悶,不曾想在林子裡遇見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身著金紋玄色衣袍,金冠束髮,目光灼灼,竟是少見的豐神俊朗。他明明從未見過這位男子,心底卻無端浮現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來。
“這位公子,我們是不是見過?”公孫修滿是疑惑。
“是公孫公子吧?在下崇明,與施姑娘是舊識,我們或許在萬象書局見過。”崇明並不打算對他透露天界舊事。公孫修畢竟不是元清,他如今肉體凡胎,已然不記得昔日種種了。崇明此番前來,只是想弄清楚爲何元清與旁人不一樣,一次普通曆劫需要如此之久。
公孫修聽到“崇明”這個名字,心中立刻有了答案。他記得施雲黛跟他提過,她有一位摯友叫靈夙,住在汴京城的永和巷中,靈夙的未婚夫就叫崇明,二人都是萬象書局的??汀K?,崇明應該是和靈夙一起來留雪山莊探望施雲黛的。
“原來是崇明公子,失敬。不知靈夙姑娘可有一同前來?”
“她和施姑娘許久未見,在廳堂聊了有一會兒了。我隨便走走,沒想到在這裡碰見公孫公子。公子皺著眉頭,似乎有心事?”
“見笑了。我只是擔心表妹的身體,她病了很久了。”
“施姑娘的病雖難根治,但目前來看並不嚴重?!背缑髟掍h一轉,“公孫公子可有婚配?”
公孫修一愣,不曾想崇明會問這個問題。他如實回答:“去年就已娶妻,不過我此次進京趕考,妻子遠在肅州老家。公子爲何有此一問?”
“閒聊而已,公子別介意?!?
崇明沒再多說什麼,二人寒暄了幾句,一同返回了山莊。
廳堂內,炭火燒得很旺。施雲黛臉上難得有了紅潤之色,她正微笑著,和靈夙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