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昭楠告知,靈夙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劍在誰手中生出劍靈,劍靈就會與主人同氣連枝,能感知主人的處境。
巨闕今日發(fā)出這么大的動靜,明紹第一時間召喚出劍靈,問了緣由。巨闕劍靈說,主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命懸一線。明紹正想找崇明商量,恰好流云靈主去御天宮探望夫君,倆人就一起過來了。
聽完明紹所說,眾人都不免有些困惑,這是他們始料未及的。元清不過在人界歷個惡劫而已,公孫修是他的一個軀殼,他的真身還在自己寢殿躺著呢!公孫修若是遇險身亡,他的神魂會很快回到天宮,元清也會立刻醒來。他能有什么危險?
“都別瞎猜了,還是看看公孫修遇見了什么事吧。”崇明開啟水鏡之術,準備一探究竟。
水鏡中的影響是從公孫修離開汴京開始的。他孤身一人趕路,途中遭遇了一群山賊,他們不僅劫了財,連他的命也沒放過。可憐他一生正直,最終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不免讓人唏噓。
公孫修一死,水鏡自動闔上,再沒下文。
“只是這樣?”荊楚十分納悶,他看向崇明,想聽他的分析。
崇明凝眉沉思:“元清的命緣薄中只說他這一劫與情有關,卻不是情劫,是惡劫。除此之外并無其他提示。當時我在留雪山莊碰見公孫修,見他周身黑氣,果真是被惡意纏繞。若他渡了惡劫,理應回到天界才是。元清沒有醒來,只能說明他在公孫修這一世的劫沒渡完。”
“公孫修已死,水鏡中卻看不出他魂歸何處,為何?”
“水鏡只能照出六界之事。他的神魂應該是去了六界之外了。”
“六界之外……海外?東洲?”靈夙思忖,但又很快否認,“都不太可能。”
流云靈主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她不太確定地對崇明說:“殿下可以派人去忘川看看。懷有執(zhí)念不肯離去的靈魂,會在忘川一直徘徊,直到消散。”
“娘,您的意思是,公孫修有未放下的執(zhí)念?”
“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有這個可能。”
“我和他有過幾面之緣,知道他兩次科考落榜,一直耿耿于懷。不會是因為這事吧?”靈夙疑惑,“可這不過是他為凡人時的追求,神魂離開公孫修的軀殼,他就是元清了,不應糾結于此才是。除非他沒有走出公孫修的記憶,被自己困死了。”
“在這兒妄自猜測沒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靈夙主動請纓:“我去吧,元清是爹的副將,女兒理應為他分憂的。”
明紹很欣慰,心想女兒去人界歷練這幾千年變化還是很大的,懂事了,有擔當了。他支使小兒子:“琰梧,你近來無事,陪你妹妹一同去吧。”
琰梧一聽,趕緊推脫:“爹,我很忙的!藥翁昨天還叫我去他那兒陪他老人家下棋呢。要不還是讓崇明陪小妹去吧,他們之前在人界就一起經歷了不少事,那種默契可不是我能比的。”
“嗯?”明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崇明和靈夙一同經歷了不少事?他怎么不知道。
趁著明紹沒開口問,崇明趕緊應下:“琰梧君說笑了。將軍,既然琰梧君事務繁忙,那就由我代勞吧。”
琰梧很開心:“還是殿下懂得體諒人,有妹夫如此,我甚是滿意!”
靈夙一個眼刀飛過去,琰梧立刻閉嘴了。
……
忘川是人間道和地獄道的界河,過了忘川,便是凡人談之色變的地獄了。在世間流傳的故事中,忘川絕對是被過度美化的存在。靈夙在人界聽過無數次忘川的傳說,比如喝了忘川水就會忘記一切,比如想要忘情就要喝忘川水……而她聽過的這些故事和傳說,多半來自于附近茶館說書的那位劉夫子。若細說起來,她和那劉夫子還有些過節(jié)兒,劉夫子一直很討厭她。當然,她也不喜歡這個貪婪的小老頭。
望著眼前的忘川,靈夙不由得掩住了鼻子,河水中有怨靈無數,怪不得會有如此強烈的腐臭味。她好想回去問問劉夫子,這水怎么喝?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喂他喝一碗。盡會說胡話騙人,還說得有模有樣,仿佛自己親眼見過一樣。
“公孫修真的會在這里徘徊不前?”靈夙不太敢相信。
崇明知道她話中意味,笑著解釋:“人往生后是聞不出忘川河水的氣味的,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怨靈在這水中沉浮。”
“你這么清楚,該不會是來過這里吧?”
“你覺得呢?我來這里做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
靈夙心想,也對,以崇明的身份,他怎么可能親自來這種地方。要不是為了幫父親分憂,順便……給她多少好處她都不想來!
靈夙四處觀望著。從這里經過的魂靈很多,他們大多面無表情,麻木、茫然,步履虛浮地向前方的一座橋走去,那是連接忘川兩岸唯一的路。
兩人沿著忘川一路尋找。不多時,崇明指著某處:“找到了。看那兒。”
靈夙順著崇明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是公孫修。他與身邊經過的魂靈們相比,顯得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那些都按部就班往地獄道前行,已然沒什么欲望了,唯獨他站在河邊一動不動,周身有一股相當強的執(zhí)念。若非忘川的腐臭味過于濃烈,他們應該隔著老遠就能聞到公孫修執(zhí)念的氣息了。身為天人,他們對這種過于濃烈的情緒有著與生俱來的敏銳。
“還真被流云靈主說中了,公孫修在人界有難以放下的執(zhí)念。”崇明抱有惋惜之意,“他若無法解脫,便渡不過這一惡劫。”
“其實就算我娘不說,我也猜得到。”
“那怎么猜到的?”
靈夙笑而不答,她朝公孫修走去。
公孫修認出了靈夙,但魂靈相較于人,沒有那么多的喜怒,他只是很熱切地看著她:“三姑娘,你為何會來此處?難道你也……”
“你想多了,我活得挺好的。”
“哦。”往生后的公孫修腦子轉得慢,他還在思考,靈夙既然是活人,那她是怎么來到這里的?不過很快他又發(fā)現了崇明,去年在留雪山莊他們有過一面之緣的。這倆人同時出現,就算再笨他也能猜出個大概了。他問:“崇明公子也來了啊。你們是來找我的嗎?”
“是。”
“表妹以前就對我說過,你們不同于普通人,有著我們難以企及的本事。那時候我還想不明白,如今可算是懂了。”公孫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崇明公子,三姑娘,你們既然能找到這里,應該也是唯一可以幫我的人了。我懇求二位,能不能幫幫我?雖然我離開人世,但我不甘心啊!”
靈夙實在受不了忘川的這個腐臭味了,她說:“我們沒法在忘川長待,公孫公子長話短說就行,把你困在這里的究竟是什么事?”
公孫修嘆了口氣:“我與崇明公子初次見面時,公子就問過我,可有婚配。公子有此一問,怕是當時就猜到了吧?我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全是因為我的妻子。”
公孫修說,他的妻子名叫唐玉梅,原是肅州城里的一戶貧民家的賣酒女。只因她相貌出眾,長了一雙好似會說話的眼睛,公孫修第一次見到她就被深深吸引了。幾番往來之后,公孫修決心娶唐玉梅為妻,但他這一決定遭到了家里的強烈反對。
公孫修的母親盧夫人為人嚴苛,她認為兒子儀表堂堂,公孫家在當地又富甲一方,她如何能允許一個低賤的賣酒女嫁入公孫家!就為此事,母子二人僵持了兩年之久,誰都不肯妥協(xié)。公孫修甚至放話,除了唐玉梅他這輩子誰都不娶。
最終,在公孫修的父親公孫般的調解下,盧夫人勉強妥協(xié),但她還是打心眼里看不上這個出身低賤的兒媳婦。
唐玉梅能嫁入公孫家做正室,這在肅州當地一直被當做美談。就連那些一開始不看好這樁婚姻的人,也漸漸被這對夫妻的舉案齊眉所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