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四
何夫人攜譚芷、何雯藍、刻兒一起過來。
何雯藍問:“到底寫了些什麼?我看看。”她先接過來:“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這不是孟效的遊什麼嗎?小時候還記著名字,現(xiàn)在想不起來了。”
胡云山苦笑著道:“你比慧姍強一點,知道出處。”
刻兒道:“四姑姑,這是孟效的《遊子吟》,韓先生說,這首詩,詩人有自注:‘迎母溧上作’,是詩人居官溧陽時的作品。蘇軾論及孟效的詩有‘詩從肺腑出,出輒愁肺腑’,此詩親切而真誠地吟頌了既普通又偉大的人性美——母愛。韓先生還說,任何錦緞華裘,高官厚祿都不能替代這種人性美。這是人間的至尊至愛。”
何雯藍笑著道:“好一個詩從肺腑出,刻兒從玉露姐那兒當真學了不少東西,看來我們也該拜師了。”
何夫人道:“胡大哥,這首詩由刻兒解釋到這兒,也不用我說什麼了。”胡泰裕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譚芷悄悄問雯藍:“玉露姐都要上轎了,還媽長媽短的,難道她是捨不得她媽,臨時變卦了不肯嫁過來?”
雯藍道:“一會兒聽媽怎麼說?”
何夫人笑著對胡泰裕道:“昨兒我跟姍兒幾個還商量著此事,不想今兒露兒倒先提出來,也好,有她說話,自比我們說一百句還管用。一會兒我去韓姐姐那兒坐坐,看看她是什麼意思?”
胡泰裕嘆了一口氣道:“有勞弟妹了,不過說話要婉轉些,別太難爲她,她顧慮多。”
何夫人點點頭,帶著慧姍等人回了自己屋,剛坐定對雯藍道:“去悄悄地把佳紅叫來,讓她把玉露給她媽的貼子也帶過來。”
佳紅掀起簾子的瞬間,何夫人竟怔住了,佳紅今天穿了一件水紅色的短襖,就好似以往很多時候,祝兒從外面進來一樣,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想起下落不明的祝兒,不知不覺何夫人的眼睛潮溼了。
譚芷笑道:“還不進來拜見婆婆,何二哥的丈母孃可是拜過了。”窘得佳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在門口磨蹭了好一會兒,何夫人醒過神,笑著道:“她是逗你呢,快進來,我有話要問你。”
佳紅走進來,向何夫人行了屈膝禮,何夫人拉起她坐到自己身邊問道:“回來這幾日,我一直沒騰出功夫問你,你媽可知曉當年與你伯父間的誤會?”
佳紅看了一眼慧姍,欲言又止。
慧姍笑道:“姐姐什麼話在我面前不能直說的?”
佳紅道:“回來當晚我就將外祖父當年欺瞞阻婚之事和盤說出,可是媽卻說,事已久矣,誰之過錯,又能如何?又說若沒外祖父之阻婚,又怎會成就表妹今日之緣,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當年舊事,她不願再提,免得令表妹蒙羞。”
雯藍道:“伯母顧慮也太多了,我們重提舊事,並沒有責怪令外祖父之意,過去之事已往矣,誰是誰非誰又能說得清,只願伯母不浪費了今時之光,與伯父有**終成眷屬,塞翁尋回失馬,豈不是福上加福。”
何夫人聽雯藍滿嘴文縐縐的,忍不住笑起來:“我這四丫頭從沒說過這樣有深度的話,細一聽,倒說得十分有理。”何夫人轉頭問佳紅:“玉露給你媽的便條可帶來沒有?”
佳紅道:“被我媽收起來了,我記著好像是陳子昂的感遇。”何夫人點了點頭,她對柳枝道:“給我準備筆墨紙硯。”柳枝笑道:“都在案子上給夫人備好了,知道夫人以往出門在外都要臨摹一兩章經(jīng)文,才能入睡。”
何夫人笑道:“原是因在外面擇牀,不臨摹經(jīng)書睡不著覺,在這兒總是躺下就睡著,就把臨驀經(jīng)文的事兒給忘了。”她走到案前,讓雯藍幫她研墨,提筆給韓晴寫了一封信,封好了,遞給佳紅道:“把這個給你媽。”
佳紅拿著信告辭出來,回到屋,韓晴正胳膊倚在窗臺上眼睛向外看著,太陽直直照到她身上,白皙的臉上已現(xiàn)出淺淡皺紋,滿面憂愁,看到佳紅進來,她轉過頭來問:“夫人著急忙慌地打發(fā)人找你做什麼?”
佳紅道:“倒沒說什麼,只是問問她在上海跟我說的那些話,可曾跟媽說了沒有。我說有,又說了媽不想舊事重提,伯母就沒說什麼,給媽寫了封信讓我?guī)н^來,不知寫了什麼,還封了口。”說著遞給韓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