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慶生回頭見袁克文用小指指甲掏耳朵,方問道:“我好象聽你說什么我家小姐的琴音?我家幾時出來個會彈琴的小姐來。”
譚芷一聽說到她,知道袁克文準沒好話,忙躥到西屋取了筆墨紙硯,悄悄地溜之大吉了。走到門口正遇到秋水端著茶水進來。
譚芷怕屋里人再說什么,被秋水聽到,秋水雖不會告密,但是小姑娘家,若說漏了嘴傳將出去,終歸不好。譚芷故意大聲說道:“秋水你上茶來了。”還沒等秋水回答,就逃沒影了。
袁克文就是發現譚芷在門外,才故意在譚慶生面前說了譚芷一嘴,如今見她走了,就笑了笑道:“剛才看到你家妹妹,和另外一個姑娘一處彈琴,那琴聲真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錚錚聲震耳欲聾,至今耳朵還難受呢。”譚慶生知道譚芷素來連琴都沒摸過,自然彈琴的不會是她,也就沒再深問。他也不想想若是總摸琴的,彈出來的曲子,又會難聽到哪兒去。
三人聽到腳步聲,袁克文從塌上直起身子,譚慶生笑道:“你真是懶骨頭,走哪兒都愛歪著。可憐一張上好的香妃榻了。”
袁克文笑道:“我爹也如此說過我,身上沒二兩肉,最生氣我在床上寫字。我則說,管躺著還是坐著,寫出字就行了,有的人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卻一筆也寫不出來,寫字要看字寫的如何并不是看寫字的姿勢。”
秋水掀棉簾子走了進來,袁克文單鳳眼瞟了一眼,總覺得這丫頭骨頭里有一股勁兒,至于什么勁兒就說不出來,不免多看了兩眼。
譚慶生和玉寬坐在桌前,每人手里拿著本小冊子,再看袁克文慵懶的躺在榻上,秋水不免皺了皺眉,其實秋水此舉確有些不妥,一說她也只是給別人家幫忙,至于客人如何,還輪不到她品頭論足?這樣厭惡的表情,連袁克文看了也有些不悅,本想數落她兩句,想想她到底是韓玉露的陪嫁丫頭,不給誰面子,云山的面子他總要給三分。想到此他故意將頭轉到一邊,裝做沒看見。
可秋水把茶杯放到譚慶生和梁玉寬面前的時候,輕輕的放下,而放到袁克文跟前茶幾上時,重重的一頓,茶水濺出來,濺到袁克文的手上,燙得袁克文哎呀叫了一聲。
譚慶生和玉寬抬起頭,見袁克文半撐起身子,抖著右手,眼看著手背紅了一小片。
玉寬曾在胡府做管家,若是旁的丫頭惹禍,他必會責備幾句,因秋水是玉露的陪嫁丫頭,性子又潑辣至極,若他說她,她再還嘴,自己下不了臺倒在其次,讓人笑話胡府的丫頭沒教養,他急忙起身出去端了一盆涼水進來,讓克文把手冰到水里。
克文看了秋水一眼,見秋水仿佛沒看到一般,低著頭拿著抹布猛擦茶幾上的水,袁克文抿嘴笑了笑:“我幾時得罪了姑娘,竟勞煩姑娘拿開水燙我?”
秋水抬眼睛看了克文一眼,見他嘴上雖笑嘻嘻的,眼里似盛著怒意,秋水冷泠地笑了笑:“杯太沉,沒拿住,燙到爺的手了,真是罪過罪過。爺想打想罰悉聽尊便。”秋水說得似背詩一樣,毫無絲豪認錯之意。
克文笑了笑:“你又不是我們家丫頭,不是我花錢買的,我有什么資格打你罰你,我只是好奇我幾時得罪了姑娘?姑娘心里若有不平之處,跟我說,若真得罪了姑娘,我向姑娘賠罪。”
秋水站直身子,居高臨下望著克文,見克文唇紅齒白,容貌俊俏,倒真不像個市井無賴之徒,心道:“可惜這一副皮相了。”
玉寬幫克文擦干手,坐回原處,譚慶生也放下冊子看袁克文訓小丫頭。
秋水笑道:“我雖庸人,豈屑侍于奸雄左右。只是今日奉小姐之命,不得已而為之。”秋水幼年曾隨玉露學習古文,聽說袁克文有才學,故意拽起文來氣袁克文。
袁克文沒聽明白,坐直身子,一手搭在椅背上,另一手小手指使勁掏著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問道:“你說什么,再說一遍。被那丫頭的琴聲震得耳越來越背了。”
秋水不屑地哼一聲,“橫豎是好話就是了。”她甩了甩辮子,端起茶盤起身走了。
玉寬因秋水是岳父家的丫頭,心里想笑,不敢表現出來,臉依舊繃著。可譚慶生不管不顧,想這小丫頭膽子真是太大了,袁克文堂堂青幫頭子,竟被一個小丫頭,頂得如此狼狽不堪,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大笑起來。
袁克文無奈地望著門外,半晌從榻上飛身跳下地,因一只鞋剛剛被秋水踢到譚慶生腳下,袁克文一路蹦到譚慶生面前,咧著嘴看譚慶生笑:“她到底說了什么,讓我們譚大帥如此開心。”
譚慶生坐直身子,頭扭到一旁,仍忍不住笑著。袁克文問道:“她是否說‘豈屑侍于奸雄左右’,我覺得我一生雖沒做過幾件好事,但是跟奸雄總還是挨不上邊吧,雖在我爹手下當了幾天官,我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避談政治,這奸字從何說起。要說你是奸雄還差不多。段祺瑞讓你籌款,你一分沒籌到,還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譚慶生強止住笑,轉過頭來,學著秋水的眼神冷冷地瞪了袁克文一眼,見袁克文一哆嗦,忍不住又笑起來:“一個小丫頭的話你又何必在意,如今亂世,忠奸又能如何?難道忠于北洋政府就是忠臣
,那是置天下與不顧。她說你,你說不過她,竟然枚擊起我來了。你有能為跟小姑娘使去。”
袁克文道:“好男不和女斗,這丫頭真是咸淡不進,跟她惱又惱不得,怒又怒不得,我真是怕她了,她那張刀子嘴真是割起人來一點兒也不留情,我爹是奸是忠,我不知道,難道奸臣之后,就無忠良不成。”
玉寬原本不好意思笑,此時聽袁克文說先一句說,他爹是忠是奸他不知道,后一句就承認自己是奸臣之后了,忍不住也笑起來,那邊譚慶生已笑得肚子要岔氣了。
袁克文不屑地拍了拍譚慶生的肩頭:“端莊些,這可是尊駕未來岳丈家,若讓丫頭們看到你如此失態,豈不授人于話柄。”